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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娇 帐中娇 第128节

眼看着那只脚又继续再往下边滑,他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握着谢锦依的脚腕。他坐起来,轻轻地将她的脚放了下来。

帐外点着照明用的篝火,火光透了一点进来,重锐借着这微弱的光,看到小姑娘整个人都斜躺着,枕头都歪了,身体也已经占了一小半他这边的位置,手脚还都露在了被子外。

重锐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能睡成这样,怕她第二天醒来落枕,于是小心翼翼地给她调整了一下,将枕头重新塞到她脑后,又给她掖好被子。

然而,他刚躺会去没多久,谢锦依又往他这边翻,一下子滚到了他身前。

重锐:“……”

这都不醒的吗?

“重锐……”

小姑娘嘟囔几声,手脚并用地攀着他,仿佛将他当成了一个大抱枕。

重锐以为她是说梦话了,没有出声,心想说不定待会儿她就会翻到另一边,等下就会松开他了。

然而,出于意料的时候,这睡相不太好的小公主,在这之后竟然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缩在他怀里,许久之后都没有再踢腿或者踹被子,只时不时在他身前蹭一蹭。

就好像,终于找对了地方,才开始安稳地睡觉。

听说从小公主到千机铁骑以来,就是和他一个帅帐的,一开始两人之间还会隔一个屏风,后来是连屏风都撤掉了,大概就是像他们现在这样。

重锐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搂住谢锦依。

自从他受伤昏迷醒过来之后,他一直都睡得不怎么好,晚上总是做梦,梦中的人和物还总不清晰,让他愈发心焦暴躁。

可刚才在被小公主踹醒之前,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短短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比之前睡一整夜后的精神还足。

重锐缓缓地低下头,在谢锦依的额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悄无声息,不带任何欲妄。

然后,他也再次闭上眼睛,不久后就进入了梦乡。而这一次,梦中的情景和物事,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他像是飘在半空中的一缕鬼魂,看着瘦骨伶仃的小公主爬进獣笼,看着她割破手指用鲜血催动天罗扇,看着他自己声音颤抖地抱住她,听着他说要带她走;

他看到自己的下属给小公主行大礼,而他在催促他们动身,随后与下属一起逃出楚宫,最后得知下属根本没有营救小公主的计划。

鲜血从他空洞的眼中渗出,染透了眼上的缚绫。

他东山再起,血洗旧燕宫廷。

夏时来投靠他,被他拒绝时,给他奉上了一样东西。他看不见,但当那东西被呈上来,放入他掌中时,他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曾经送给小公主的竹丝兔子,夏时告诉他,是在小公主的房间找到的。小公主把抱枕挖空了,然后将竹丝兔子塞进去。

他的头痛症愈发厉害。

他夺权、篡位,拉开了和新楚长达十几年的战争。

哀鸿遍野,他充耳不闻,直到利剑穿心,抱憾而死,又重生在一切的开端。

小公主被送到他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过去,却在不知不觉中动了情,又十分幸运地得到她的回应。

他喜欢她,他真的好喜欢她,想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抢过来,然后送到她面前。

她是那样善良、心软,也正是因为这样,前世的她才不会如其他人一般,畏惧和厌恶他。

可越是喜欢她,他就越是不想让她看到他最丑恶的那面。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尖牙利爪,想在她面前无所不能,想让她看到他最好的一面。

直到她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她的心意都不会变,哪怕他是暴君。

……

谢锦依白天在重府里睡了不少时间,下午又在帅帐中睡了一个多时辰,晚上终于能和重锐呆在一起,她心中满足,整个人都很是放松,却还是天没亮就醒了。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把小枕头踹掉了,但她以为重锐会时不时给她纠正一下睡姿,没想到他会由着她靠过来。

他的手臂还搭着她呢,她整个人都靠在了他怀里。

谢锦依忍不住笑了笑,微微动了动,抬起头,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火光,能看到重锐的下巴。

她伸出食指,轻轻用指腹戳了戳,果然摸到了微微刺手的胡茬。

重锐这厮,虽然说了喜欢她,却还是不敢靠近她,也总一副不让她碰的古板模样,这会儿怎么又肯来抱她了?

谢锦依一边想着,有点高兴,心里仿佛泡在了温暖的蜜汤中,整个人都泛着甜味。

虽然现在的重锐很可爱,她也想趁着他这么“单纯”的时候逗逗他,看他紧张无措的样子,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快点恢复记忆,不然他总是一副正经的样子,她连牵个衣角他都要震惊半天,更别说亲亲抱抱了。

她在黑暗中缓缓地眨了眨眼,慢慢地仰起脖颈,抬起头,一点点地凑近重锐的脸,然后悄悄地在他嘴角亲了亲。

重锐的睡相一直很好,睡着之后从来不会乱动,有时候即便是翻身,翻转之后也还是在原地,而不是像谢锦依那样,翻身相当于打滚。

谢锦依亲完一下之后,马上就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假装自己正在熟睡的样子。好一会儿后,见他还是没反应,又偷偷再亲了一下。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她心想,再亲一次,再一次就继续睡觉。

她轻轻地抚了抚重锐的脸,带着对他的心疼与欢喜,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而,下一瞬,在她准备退开时,后脑忽然被托住。

“谢锦依。”

重锐的声音沙哑低沉,缓慢地在她耳边响起。

谢锦依被吓了一跳,装睡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这么贪心了,刚才不亲那一下,就不会把重锐吵醒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生气吧?

要不她装一下梦游?那可真算是做梦都在想着亲他,以后等他恢复记忆之后,这能让他笑一年了吧?

谢锦依啊谢锦依,怎么就这么忍不住呢?

不过短短瞬间,谢锦依脑中就闪过了这些念头,紧接着她就感到男人手臂一紧,他的声音更低沉了:“谢锦依,我很想你。”

谢锦依一愣:“什么?”

一个可能马上在她脑海中浮现,她顾不得刚才偷亲被发现的事,双手捧着他的脸,急切地问:“你……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是,”重锐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我都想起来了。”

“瘦了,”他抬手抚上谢锦依的脸,指腹一点一点地描绘着她的眉眼,鼻梁,脸颊,“我让你受苦了。”

谢锦依故作轻松地捏了捏他的脸:“不是说都想起来了吗?下午说的又忘了?我是受委屈了,你也受苦了,但我们都还活着,所以我很高兴,没空委屈了。”

重锐笑了笑,心中有些感慨:从前大多时候,都是他在安慰和引导小公主,这次遭遇事情之后,她却能自己站起来了,并且反过来安慰他。

他的小公主,真的变了许多。

“殿下说得对,活着就有希望。”他的拇指摩挲着谢锦依的脸庞,低声道,“还有,我不该瞒着你的,我以为你接受不了我重生。”

“以后不许再骗我。”谢锦依轻哼了一声,“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你还有没有什么骗过我的?”

重锐“嗯”了一声:“我今晚在河边换下来的衣裳没有被大虫子爬过,是因为我想去河里冷静冷静,才找了这样的借口。”

谢锦依:“……”

重锐:“流鼻血跟郑以堃的药没关系,是因为我被殿下美色迷住了,血气上涌。”

谢锦依:“……”

她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殿下,即使是失忆了,也还是想殿下。”重锐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道,“心里想,身体也想,一看到殿下,我心里就其他旁的都顾不上了。”

差一点就是生离死别了,两人分开了这么久,重锐一想到她落入荀少琛手中时遭受的恐惧和折磨,一想到她说她也好几次差点死了,他就心如刀割。

而他呢?他竟然还要她来开解和安慰。

在他失忆的时候,她抓住机会,解决了他的心结。

如今他恢复记忆,两人之间再没有秘密,彼此相知相爱,他也不用再患得患失,担心哪天有人拿着他的过去,在她面前“揭发”他。

他还活着,她也活着,虽然两人的身体都还受着内伤,可比起前世,都已经好太多。若是换作前世,能有如今这身体,他必然已经知足。

他皮糙肉厚,倒不是心疼自己,他只是心疼小公主。

哪怕他最开始就是希望,即使有那么一天,她需要独自面对荀少琛,也能守住心中防线,不被击垮,可如今等她真真切切地独自熬过这一关,他除了为她感到骄傲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荀少琛那狗东西。

可此时此刻……

他想她,只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为她做任何能让她开心快乐的事。

“殿下……”他在少女耳边呢喃,“我爱你。”

男人每说一句,就亲一下,谢锦依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了,却还是不忘说道:“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都记下来了的,你下午还凶过我。”

重锐想起她那个写得密密麻麻的记仇小本本,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咳了一声,说:“殿下,小的还有一件事要与您坦白:您下午睡着的时候,小的去给您掖被子,不小心看到了您的小本本。”

谢锦依:“……”

她轻哼一声,但因为声音太软,听起来像是小猫在哼哼唧唧,不像是骂人,反倒像是在撒娇:“哦,你偷看了呀?那等白天的时候,我得再记你一笔。”

重锐心想那可不行,那记仇小本本上随便一条,都已经够他受的了,他本来就得想办法争取“减刑”,现在都还没争取到什么呢,就已经又要再加一笔,说不定连地板都没得睡了!

可是,小公主这会儿的声音也太好听了,他差点就她说什么他都顺着她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苦恼——

现在他这破锣嗓子实在是太难听了。

晚上他和小公主说,郑以堃对他用了猛药,这其实也不是骗她的。因为之前伤势太重,还中了毒,对症外伤的药和解毒的药会相冲,所以他的嗓子就变成这样了。

那该死的荀狗,这世上那么多种毒能致命,怎么偏偏就下了这种?这到底是怕他摔下去没死透,还是故意毁他嗓子?

前世是他的眼睛,这次是他的嗓子,这荀狗怎么尽搞些下作手段,就算他瞎了眼毁了嗓子,小公主又不会因此变心!

可是……

重锐又有点苦恼了:小公主虽然不会变心,可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也一样,谁不想被心上人夸一句“你的眼睛真好看”“你的声音真好听”呢?

比如,他就很喜欢小公主夸他眼睛像琥珀时的模样——被她那样专注又着迷地看着,他都开心得心里疯狂冒泡了好吗?

小公主不嫌弃他身上的伤疤,而且他知道,本来晚上只要一吹灯,黑灯瞎火确实也看不见这些伤疤了,可现在声音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尤其是情不自控的时候,他这破嗓子本来就沉,要是影响了小公主的兴致怎么办?

不行,明天要找郑以堃问问,有什么办法能恢复一下嗓子才行!

至于现在,只能少说话多做事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是要先为自己辩解辩解,免得将来一段时间里,连豆腐粥都要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