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悄悄的,那种极力压抑的女声与窗外的寒风混在一起,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良久,裴珣才微微起身,将指腹覆在苏婉禾的唇上,然后拿开。
他本就身形欣长,面容俊美,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英挺。
两人都沉默一瞬,微微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下来。
苏婉禾不可置信地看着迎面的男人,她的唇被吻地发麻,莹莹水润,如娇艳欲滴的海棠。她的身子全都落在裴珣的身上,腰间的一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因为刚刚的吻,那宽大的手掌滚烫熨帖在上面,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冷与热,柔软的强硬,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人低着头,已经渐渐平复,眸色却黯地厉害,沉沉的呼吸落在苏婉禾的面上,说出话来一如既往的霸道:“孤说过让你走了吗?”
苏婉禾企图睁开裴珣的束缚,见男人又加紧了力度,便只得扭过头来,不去ʝʂց看他:“殿下不是不想帮臣女吗,何必将臣女留在此处。”
裴珣用手将她的脸转过来,让她与自己直视:“孤为了抱你,衣衫都湿透了,连换个衣服都不行?”
“可是殿下明明让我早些休息的。”苏婉禾赌气说道,她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落了当今太子殿下的脸面。
裴珣被气笑了,用手将苏婉禾的下颌转过来,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几乎连起伏的心跳都能听到,他看了看已经湿透的衣衫,转而又看向苏婉禾有些赌气的面色:“那现在说说,孤要如何帮你?”
说到苏恪的事情,苏婉禾收起了刚刚的小脾气:“殿下可否帮我进宫,我阿弟还在宫中,我想去看看他。”
苏婉禾有些期待地看着裴珣,眼下只有他有这个权利,恪儿的安危就在一瞬之间,她没有别的退路。
裴珣定定看着她的目光,杏眼潋滟泛着祈求。
“既如此,你先休息,等明日孤自会带你进去。”
“不要,殿下可否今日就带我进宫?”苏婉禾的声音有些急,她害怕夜长梦多,苏恪是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么急?”裴珣将手放在苏婉禾的面上,帮她将额上的一抹头发撩到耳后:“可是孤是有条件的。”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苏婉禾眼底一瞬的凝滞,但她不能否认,这是她要求的,她低垂了眉睫,只是一瞬间便不再犹豫:“只要殿下保我阿弟一生平安,无论殿下有什么要求,我都愿意。”
将军府即使是姻亲,却也不愿意这举手之劳的事情,除了裴珣,又有谁能有这样大的权利。
裴珣用手抬起苏婉禾的下巴,眼中带着笑意:“当真?”
“当真。”
“不后悔?”
“绝不后悔。”苏婉禾深知迈出这一步后,自己便再也没有退路了,可是眼下比长远更为重要,将来的事情她尚不得知,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珍惜的人。
“好,苏娘子知道孤想要的是什么,孤不屑于强迫威胁,既然是苏娘子自愿的,孤便答应了。”裴珣将人揽在怀里,感觉到怀里的姑娘虽然在说话的时候斩钉截铁,此刻身子却微微颤抖。
苏婉禾用力挣脱了裴珣的怀抱:“既如此,现在便进宫吧。”
说着苏婉禾便要离开,被男人一把拉了回来,然后朝上托举了些,在苏婉禾不解的目光中朝着床榻走去,苏婉禾一时有些慌了神,看着裴珣势在必得的目光,深知最后逃不过,却还是适时打断:“殿下,现在不行,可否等明日,我阿弟现在在宫中生死未卜。”
裴珣搂着苏婉禾的脚步一顿,露出一丝笑来,然后继续朝着床榻走去,苏婉禾心中焦急:“殿下,不可。”
男人非但没有听苏婉禾的,还直接将人放在了床榻,正要俯身的时候,苏婉禾有些心慌地闭了眼睛,一双手也抵在裴珣的胸膛。
预料中的沉重并没有到来,裴珣看着她视死如归又慌乱的神色,笑了笑,然后撩着衣袍蹲了下去。
苏婉禾感觉自己的脚有一双温热的手掌,将已经冻僵的知觉唤醒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看到裴珣蹲下身子正扶着她的脚帮她穿鞋:“苏娘子也是侯府里正经的娘子,整日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孤在苏娘子的眼中便是那般饥不择食。”
苏婉禾看着裴珣矜贵自傲俯身的模样,心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纵使她再骄纵,也不好让当朝的太子殿下亲自给她穿鞋:“殿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试图挣脱,被裴珣握地更紧:“别动,马上就好了。”
裴珣极有深意地看了苏婉禾一眼:“苏娘子在想什么,若是再不听话,孤一定会做你想的那件事。”
苏婉禾瞬间就乖乖听话了,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裴珣言出必行。
一阵敲门的声音传来,阿竹端着姜汤走了进来,在定睛的时候,差点惊呆了下巴,她竟然看到尊贵的太子殿下为一个女人穿鞋子。
她何故来到蘅芜苑,她是知道的,当初是为了服侍这位苏娘子,蘅芜苑都是男子,周将军才会将她买了回来,平日里即便太子在府上,也不许女子靠近一步,好在她一直惧怕太子,没有什么不该的想法。
整日清闲,还有工钱,这样的日子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殿下不曾带过其他的女子来,如今她竟看到殿下这般对苏娘子,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还愣着干什么?”裴珣沉沉的嗓音将阿竹的回忆打断,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凌厉,果然太子就是太子,对待旁人时,还是那个尊贵威严的上位者。
阿竹收回了自己刚刚的感慨,端着姜汤走到苏婉禾的身边。
裴珣走过来拿起一碗,只是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转身坐到了床榻边:“先喝了它,若感染风寒,恐怕等不到你进宫,便要倒下了。”
苏婉禾到底是爱惜自己身子的,马上去接,还未触到,便被烫到了手,裴珣眼疾手快,才没让姜汤倾倒下来。
“算了,孤来吧。”说罢又让阿竹下去,阿竹经不住好奇,在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竟然看到裴珣正在喂苏娘子。
“殿下,我可以的。”苏婉禾看着裴珣递过来的勺子,想要从裴珣的手中拿过婉来,被裴珣制止:“若再这样下去,等苏娘子自己喝完宫门恐怕就要完全关了。”
裴珣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他总是懂得如何拿捏苏婉禾的七寸,就比如现在,苏婉禾乖乖低下了头,然后就着裴珣的手抿了一口,柔顺的模样宛若一只小猫。
姜汤辛辣,苏婉禾忍不住蹙眉,她从前便不喜这味道,在府中的时候总是会让云枝少放一点姜。
但在裴珣的面前,她未说,只忍着难受,喝完了整碗,她怕裴珣会反悔。毕竟,本就是她有求于他。
好不容易喝了一大碗的姜汤,苏婉禾抚着胸口,口中更涩得厉害,突然口中被放进了什么,酸酸甜甜的,正解了她的不适,苏婉禾瞪大眼睛看了裴珣一眼。
“是话梅,放心,没毒。”裴珣说罢便起身了。
“多谢殿下。”苏婉禾惊诧于裴珣难得的好心,看着男人走到黄花梨木的屏风旁:“殿下不喝一碗吗,殿下身体贵重,也要注意身子。”
裴珣并不作答,看了床上端坐的姑娘,然后将手放在了腰带上。
“咔哒”躞蹀玉带解开,月白色的衣袍散了去,露出了裴珣精壮的胸膛,他从小就在军营中历练,又曾亲自领兵打仗,自然不同那些整日饮酒作乐的世家公子,此刻站在那里,便能感受到那身子的冷硬,与白日里穿衣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苏娘子,可是满意?”戏谑的声音传来,裴珣没有忽视苏婉禾的神色,紧接着手便继续,她被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睛,说话也难得不复平日里的端庄:“你...你...你说过今晚不动我的。”
裴珣目光极深地看了苏婉禾一眼,然后朝着苏婉禾的方向走去,月白色的袍子落在地上,上身裸露着,因为室内的温热冒出了细密的汗,混着刚刚的水气,一道水线顺着胸膛流下来,蜿蜒在强劲的腹上,直至消失不见。
苏婉禾听到朝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莫非裴珣要硬来?
“殿下,时间不早了,若现在不进宫,恐怕就要晚了。”苏婉禾企图阻止裴珣,看着男人近身的模样,撑着手臂一步步朝着床榻内侧移动。
裴珣不说话的时候,只那样沉沉看着自己的模样,苏婉禾心中便已经慌了,纵然是他想,她恐怕也阻止不了什么。
男人俯身过来,精壮的身子落在苏婉禾的上面,苏婉禾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忽然间便有些视死如归,但是,紧接着她便听到耳边的低笑。
那种压迫感转瞬即逝,再看裴珣的时候,他已经拿好榻上的衣服自顾自穿起来,系好了玉带,又恢复霁月风清的样子。
男人英眸未改,待穿戴好,转身朝苏婉禾的额头轻敲了一下。
“嘶!”苏婉禾轻呼一声,却不敢再动作了。
“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裴珣说罢,将屏风上的一个包袱递了ʝʂց过去:“穿好,一会随孤进宫。”
苏婉禾怔怔看着裴珣,并未马上打开包袱。
“总不能穿着你身上的这身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裴珣提醒着,唇角微勾,说话间看到苏婉禾那警惕的眼神,然后试探一般慢吞吞解着身上的带子。今日的带子好像格外顽固,迟迟不见苏婉禾解开。
“殿下能不能先出去,我很快就好了。”苏婉禾自知理亏,两人即将而来的关系,她有什么资格阻止裴珣,可现在就让她这般坦诚相见,确实已经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裴珣负手背后,眼中的笑意深了深,就连眸光也带着耐人寻味的意思:“孤刚刚也吃亏了许多,可是都没说什么。”
苏婉禾知道裴珣指的是什么,想到那场景,面上一热,可男人与女人怎么能混为一谈。
“又不是我想看的。”苏婉禾一边慢吞吞解着衣扣,一边小声嘀咕,裴珣看着那动作,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去,恐怕要穿到明天了。
一阵关门声响起,裴珣看到守在门外的阿竹,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便恢复到平日里胆小的模样,裴珣的气量,阿竹这辈子可能都会惧怕。
她看到裴珣穿着与刚刚进门前不同的衣服,又看了里面一眼,赶紧低下头来,生怕惹了他不快。
“你进去,帮她。”裴珣并未看阿竹,在离开之前嘱咐了这样一句话。
大概过了两刻钟,太子的马车自宫道而来,守卫们随之放行,恭敬行礼。
黑沉沉的夜色,更深露重,守卫森严,这偌大的皇城,不知藏了多少尔虞我诈。
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苏婉禾心中的慌乱反而更甚,她不知道苏恪现在的情形如何,只能祈求现在还不晚。
上书房的事情未了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婉禾不相信苏恪会故意将十三皇子推下水,但赵贵人是晋帝的宠妃,只怕这件事还有的磨搓。
眼见就到了苏恪所在的地方,苏婉禾快步下了马车,正欲上前的时候,被门口的守卫拦在了外面。
“把门打开。”裴珣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那侍卫面露难色,最终还是让开,不料这时,另一个守卫上前:“殿下有所不知,这里面关着谋害皇嗣的罪犯,眼下还没有调查清楚,任何人都不能与之相见。”
那守卫穿着铁甲,苏婉禾并不认识,但“罪犯”二字,还是深深刺痛了苏婉禾的心,她看向裴珣,眼中忍着泪意,手却紧紧捏在一起,指甲深陷在肉里,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流了出来。
裴珣瞥见她的拳头紧紧握着,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再看那侍卫的时候,宛若在看一个死人般:“罗统领,事情尚未调查清楚,未知全貌,怎可轻易就断定苏家的小公子是罪犯。”
“殿下有所不知,上书房的小宫女亲眼看见十三皇子与苏小公子起了争执,才会双双落水的。”罗统领说话的时候十分笃定,全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俯首向裴珣陈述。
“罗统领这样武断,听信他人之言,想必曾经这宫中禁军之事,都是道听途说就下了判断,也不知大晋何时有了这样的惯例,没有证据便随即给旁人定下罪名。”
罗统领的面色一难,看到面前十分迫人的未来储君,心中到底没了几分底气:“臣也是奉命行事......”
“不知道罗统领是奉了谁的命令!”裴珣看着罗统领的眸光微闪,定定看着他。
眼前的人大气也不敢喘:“是赵贵人见十三皇子落水,臣等刚好在上书房巡逻,便听从娘娘的命将人抓了过来。”
罗统领说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不敢再与裴珣直视。
“孤倒是不知,罗统领如此行事,如今已经成了后宫里的人。”裴珣瞥了他一眼,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
罗统领在宫中当值多年,最近才被调到御前来,也是看到赵贵人深得帝心,便开始揣测圣意,即便圣上此刻还在南巡,并未回宫。
却没有想到会遇到裴珣,他赶紧跪地求饶:“殿下,是臣僭越了,求殿下放过臣吧。”
裴珣并不言语,一旁的侍卫见状再不敢言语,将门打开,苏婉禾提着裙摆径直快步走了进去。
“取消统领职责,下去领五十大板,肆意扰乱宫中秩序,流放三千里。”
沉沉且极具威严的声音落下,也给罗统领下达了最后的审判。五十大板,即便人没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罗统领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了攀附权势得罪了裴珣,他本以为赵贵人是宠妃,她的心意便是皇帝的意思,却终究还是自己僭越了,他怎么敢在宫中阻拦未来的储君!
没直接将他砍头,已经是最后的仁慈了,只是流放三千里,此生恐怕再也不能活着回到上京了!
苏婉禾进了室内后,闻到了一丝发霉的味道,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明明是寒冬,外面还下着雪,整个屋子里却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
她看到蜷缩在床榻上小小的一团,呼吸一滞。苏恪身边连个侍候的宫人都没有,窗户打开,上面已经断了几根横木,几乎抵挡不住寒冷。
苏婉禾快步上前,趴在床榻,一手抚着苏恪的面容,轻轻唤了一声:“恪儿,阿姐来了。”
她声音哽咽,为了不让苏恪担心,极力忍着,喉中有淡淡的腥甜溢出。
或许是昏迷着的苏恪感受到了苏婉禾召唤,在苏婉禾深深自责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
“阿——姐。”
苏恪虚弱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咳嗽,苏婉禾赶紧摸了摸苏恪的额头和手心,发现已经一片滚烫,不仅如此,苏恪身上还穿着落水时的衣服,已经湿透。
“阿姐在这里,恪儿是不是很难受,阿姐这就带你回府,带你看大夫。”苏婉禾解开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将苏恪包起来,在看到苏恪苍白而痛苦的面容时,再也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