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大婚
那日在夫子院里的午后,谢知鸢格外想冲上前抱住表哥狠狠啃一遭,但严夫子在现场,之后表哥又有要事先走了——
她的霸举终究是不能实现。
她被表哥撩拨得大了些的胆量也在那下午后告罄。
毕竟在那之后又有许久没见到表哥,她那点贼胆在一日复一日时光中消磨得不剩一滴。
娘亲曾经和她说过,女孩子嫁人前不能总是见夫婿,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谢知鸢怕陆老夫人生厌,就照规矩没去陆府找表哥,表哥最近似乎很忙,期间只同她寥寥传了几次信。
她不好意思问他近日的境况,也不好拿自个的琐事烦他,可明明那日午后说是要互通有无的......
谢知鸢的胸口顿时闷得很,她恍然惊觉自己竟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每每都惦念着表哥,吃饭想,睡觉想,念书想,越见不着他越想。
这种想法很奇怪,明明她先前就已经很喜欢表哥了呀......
谢知鸢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此撂下,继续背她的书去。
到了十一月底,外头还没亮呢,谢知鸢便被四喜从床头拉了起来。
风行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下人,准备着姑娘家出阁的物件,闵婆婆早已替她备好了细线,等她洗完脸,就在她脸上上上下下剐蹭了一遭。
谢知鸢头一回遭这种罪,她一时不备,疼得嗷嗷惊呼,这一声响彻整个院子,备水的四喜都被吓了一跳,旋即噗嗤笑了出来。
谢夫人在此时恰好进了门,她眼底覆着粉也遮不住的青色,显然是没睡好,
她见阿鸢疼得小脸都扭曲了,乌溜溜的眼里更是包了一坨泪,一夜的慌乱难测终是被消磨了些,她没忍住笑了笑,
“这般怕疼,之后有的你受的。”
谢知鸢装听不懂,朝着娘亲撅了撅嘴。
开脸过后,就由陆府请来的喜娘为谢知鸢梳洗打扮,听说先前皇后娘娘同太子妃的妆容都经由她手,
边上四喜同春桓挤挤挨挨着替她打下手。
谢知鸢出嫁后总不好只带四喜这一个丫鬟,谢夫人让她再挑一个,不怎么记名的谢知鸢想起先前梨树上的小丫鬟,便将春桓报了上去。
好在四喜对春桓印象不错,虽依旧有些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先前谢知鸢对自己将要出嫁之事没有实感,但也知自己嫁人后要和娘亲再睡一张床就难了,是以兴冲冲跑去通知爹,去陆府前,娘都由自己占了。
以至于送她出门时,谢老爷脸上反而是止不住的笑意。
谢夫人捏了把他腰间的软肉,他才嗷地一声哀嚎出来,装模作样挤了几滴眼泪。
谢知鸢嘴巴抽抽,边上的谢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尾的泪水,眼尾泛红,“记得常回家来看看。”
寻常的父母都不会说这种话,女子出嫁后常回娘家总有种“被丈夫抛弃”之感,更何况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到底还是两家人了。
谢夫人才不管这些,她伸手捏住盖头的尾端,目光在女儿的脸上久久流连,直到谢知鸢屁股下的谢知礼撑不住喊了声娘,
她才恍然惊觉般抿去唇边的泪水,笑道,“到底还是娘失态了,阿鸢出嫁该是件大喜事。”
谢知鸢本无甚感觉,毕竟于她而言,嫁了人随时都可以再回家里,又不是生老病死,
可触景生情之下难免捱不住眼里的酸意,她长睫轻颤,轻轻念叨了声“娘——”
话音落地时,盖头尾端已落下,红缨轻晃间,她被谢知礼一鼓作气背到了轿子里,
外头谢夫人靠在谢老爷身上泣不成声,来吃开面席的客人纷纷劝慰。
此处人潮流动,锣鼓喧天,不少人赶热闹到新娘子家门前蹭点喜气。
谢知鸢坐到轿中的软垫上时才有了几分实感,耳边的空茫茫也被喜庆的敲锣打鼓声替代,
轿夫正想放下车帘子,却又被折而复返的谢知礼一把拦住,
“喂——”
依旧是惯常的、带着点傲然的声音,却又添了几分不好意思,
“那人如果欺负你的话,你就和我说。”
谢知鸢撇了撇嘴,“你又打不过他。”
谢知礼气急败坏,脸红透了,“我在替你出气啊!不能讲点好听的吗?”
谢知鸢自觉理亏,轻轻哦了一声,有些不放心念叨,“我走了后,你要照顾好爹娘——别再惹他们生气了......”
谢知礼哼道,“那还用你说——”
“哥——”
他一愣,猫儿眼瞪圆,“你方才叫我什么?”
谢知鸢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我什么也没说——”
谢知礼气恼,同她扯落了半天,好在轿夫对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催他们,只是吉时快到,两人终是分别。
放下帘子的那一刻,谢知礼攥了攥帘下红缨,忽而隔帘轻声道,
“谢知鸢,谢府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你在外头受了委屈,尽管回家来。”
家——
谢知鸢一愣,酸涩直直冲向眼眶,原本强撑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下了。
她坐在陡然升高了的轿子里,周身溢满了一只焚着的火熜的香料味,外头炮仗声一路不停,与之相比,窸窣的撒米声倒不值一提了。
谢知鸢先前被教导过臀部不可随便移动,意思是平安稳当,是以即便忍不住落泪,她也只是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尾
谢府离陆府不算远,但按礼俗需得绕半圈里城,是以谢知鸢坐到最后已是腰酸背疼,早已顾不上感怀。
不知过了多久,轿台缓缓下沉,谢知鸢动了动耳朵,周遭除却敲锣打鼓的喧嚣还并杂着欢呼声。
下一瞬,轿帘被拉起,谢知鸢透过红帘,只感受得到轿内一阵亮堂,旋即是一只熟悉的大掌伸到盖头底下。
就如同以往每次她落难般,稳稳当当伸到她面前。
耳边的锣鼓声、喧闹声好似都远去,唯独逐渐加快的心跳震动着耳朵,谢知鸢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将小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处。
她起身时霞帔上的钓圈同璎珞相撞,环佩铭响之际,她腿一软,差点往前跌了跌,
所幸陆明钦稳住她的肩膀,又替她扶正了有些歪的朱红盖顶,将她拉出了轿里。
谢知鸢轻喘着气,手心突突冒出因紧张而泛起的细汗,却被男人宽慰式地捏了捏。
两人相携着一道往陆府大门走去,大衍风俗开放,市民安居乐业下都喜欢凑热闹,如今周遭挤挤挨挨了不少人,正等着新娘子去跨火盆呢。
陆明钦似是注意到了她走不太动路,刻意顺着她的步调缓步而行,修长的指节将她的小手攥得紧紧的。
谢知鸢颤着腿,按着喜娘的指示做,跨了火盆后一路来至高堂,
“哎呦我的世子爷,”谢知鸢正紧张着呐,被这骤然来的一声吓得一个哆嗦,她寻声侧了侧脸,听得那倒女声又说,“您这于礼不合——该握着牵红——”
谢知鸢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坏了礼数,怕被老夫人看见,忙松开表哥的手,
陆明钦没拦,垂眸看着喜娘将绸缎制就的牵红塞到女孩手里。
随着引赞人、通赞人的高昂的声音响起,谢知鸢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听镇国公与陆老夫人说了几喜庆话。
待各种礼数完毕,谢知鸢已被全身上下的行当压得腰酸腿疼,
她受不住地捏了捏自己的腰,不小心牵动了手里的红绸,被走在前边的陆明钦注意到了。
他不动声色停了步。
在旁边跟着这对新人的喜娘们不由得微愣,结果下一瞬便见陆世子倾身牵过新娘子的手。
她们才又要提点于礼不合,就对上陆明钦轻轻扫来的一眼,
这位陆大人今日一袭新郎官的大红圆领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那喜服本该是妖冶的色泽,却被他穿得显出一身沉沉气势,
仅一眼,便让喜娘们都改了口,
“陆世子多爱夫人啊”“是啊是啊”
她们纷纷笑着调侃,缓和着方才凝滞了一瞬的气氛,边上跟着的宾客也会心一笑。
谢知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她紧紧抓着表哥的手,被众人闹哄哄地拥送入了洞房。
屋内早有喜娘将花生、核桃等纷纷撒到床帐上,一些散了的滚到谢知鸢的绣鞋边,被她踹远去了。
陆明钦拾起端上来的喜秤,玄金制就的挂钩轻轻挑起红布上的红缨,滑落的那瞬间,谢知鸢眼前霎时亮堂。
她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才看清屋内红彤彤的摆设。
陆府的喜娘先前还好奇传言中世子夫人的容貌是否言过其实,结果打眼这么一瞧,连她个妇人家都差点被迷了眼。
如墨锻的乌发上压着精致的凤钗,其下是莹白柔嫩的一张小脸,原本娇憨柔美的眉眼被妆容打点得显出几分婉转的媚意,
重重灯火跃至乌亮的黑眸,越发显出夺人心魄的漂亮。
可她似有几分怯意,羞赧地垂下长睫,不敢去看身前的男人。
谢知鸢已经快有一月未见表哥了,明明见不到的时候做梦都想,可现下真见着了,反而害臊得不得了,
尤其是在感知到他目光宛如有实质般在她脸面上流连,她便恨不得把头塞进被褥里去。
眼见着阿鸢头越来越低,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小耳朵,陆明钦才缓缓挪开眼,
与喜娘不同,他留意到了阿鸢眼尾的红痕,这是她每每哭过后都会留下的印记。
他思忖片刻,倒未言语,只拉着她一同坐到了床榻上。
床上铺满了核桃、花生,谢知鸢一屁股差点压扁好几个,她小心翼翼挪了挪臀尖,脸颊烧得慌,却依旧靠得离表哥近了些。
没过几瞬,略年长的喜婆将放了合卺酒的盘子端上,她瞧着慈眉善目,望向谢知鸢的眼里含着笑,
“俗话说‘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绵1’两位主子可要长长久久、百年好合才是。”
“多谢孙妈妈。”
谢知鸢眼尾余光扫到表哥礼貌道谢,接过以红绸相连的酒盏后,又转而将其中一个递向她。
在她快接过时,男人却于倏忽间略抬两指,止住她的动作。
谢知鸢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他,正好瞧清了表哥今日的扮相。
平素男人着衣清微淡远,如今却一袭红袍,宛如胭脂落雪,亦如冷晖融火,浓墨重彩于雅素山水间,眉眼在烛光下显出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