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道明黄的身影出现,众人连忙屈身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整个殿内瞬间万籁俱寂,谁也没想到皇上这个时候会过来,皇上可从来不管后宫的事,难不成是要当众处置德妃?
许是刚下了朝,霍荀已经换了常服,目光扫过一殿的妃嫔,继而落在那个一袭素色宫装的女子身上。
“起来吧。”
他略过众人来至上首坐下,皇后也继而坐在一侧。
沈榆回到位置坐下,双目已然泛红,满脸失望的望着昕文,好像完全不敢置信她会背叛自己。
而后者却一直低着头,不曾迎上她视线。
陈妃嘴角带着稍纵即逝的弧度,显然没想到皇上会过来,这回她倒想看看德妃还如何起死回生。
“皇上,陈妃已然抓住德妃诸多罪行,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德妃残害宫妃以及龙裔,罪不可赦,皇上定要替臣妾们做主啊!”佟妃红着眼上前跪下。
见此,由陈妃领头,众人都齐齐跪下,“还请皇上严惩德妃,肃清宫闱!”
霍荀目光平静,随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语气清淡,“皇后处置即可。”
闻言,皇后面露为难,“按宫规是该严惩,只是德妃资历深,多年协助臣妾管辖六宫,臣妾在想是否该给她一个体面,而且……德妃一直都想求见皇上。”
殿内寂静无声,众人一颗心都高高悬起,能不能一举掰倒德妃就看皇上一句话,倘若皇上还念着旧情,或者顾及还未伏法的周尚书,那么今后若让对方恢复元气,那她们这些人哪还有好日子过。
“既已证据确凿。”霍荀神色如常,“那就赐鸩酒。”
第54章 背弃
简简单单几个字令众人都神色大变, 本以为皇上会顾念旧情,最多降个位份呵斥一番,毕竟那周尚书还在, 可赐鸩酒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与此同时也生出无限狂喜, 往日受其欺压之事还历历在目,今日能看见德妃如此下场, 岂能让人不畅快, 也让她们彻底松了口气, 如今皇上金口玉言, 就再也不怕德妃死灰复燃。
陈妃面上并无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眼帘低垂,遮住了眸中闪过的异色, 连背脊也逐渐挺直了一分。
倒是佟妃难掩面上喜色, 牙根也瞬间咬紧, 她等这一天已经数年,幸好老天有眼,让她等到了那毒妇惨死的这一天!
只可惜没能亲手杀了那毒妇解恨,种种罪行罪恶滔天, 皇上还是顾念旧情,竟然给她如此体面的走法。
“那臣妾令底下人去办, 倘若德妃不愿自裁, 不知该如何处置?”皇后试探性的问道。
霍荀眼帘微抬,目光深沉,“你自行处置即可。”
闻言, 皇后也未再多言, 面无任何悲喜。
就在这时,皇后的宫女也匆匆赶来, 手里拿着一个绣着腾龙的荷包。
见此,众人又眼神微变,目光不时投向荷包的方向,倘若证据确凿,这兰婕妤利用皇上谋害绪妃一事也是板上钉钉,纵然还未实施,可皇上必定也会勃然大怒,说不定下场还不如她家主子。
“这是何物?”霍荀语气平静。
皇后拿过荷包,不急不缓的陈述,“花榕供出兰婕妤谋害黎贵人,陈妃便对长青阁一个宫女用刑,此宫女供出确有此事,还说德妃给了兰婕妤一个装了徵树叶子的荷包,让她交给皇上,皇上日日佩戴又时常守在绪妃身边,这样绪妃只会病情加重。”
“此事不知真假,所以臣妾令人去长青阁搜寻了一番,皇上可要看看。”
面对递来的荷包,霍荀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又把视线投向跪在殿前的昕文,记忆中的确时常服侍在沈榆身侧。
“这……”皇后打开了荷包,可当看见里头的东西时也怔了下,又将东西放至一侧。
旁人都被皇后这反应弄的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此乃薄荷叶,哪来的徵树叶子。”皇后目光凌厉的看向昕文,“你便是如此污蔑主子的?”
闻言,昕文猛地抬起头,面上满是不敢置信,可当对上皇后凌厉的视线时,她突然怔在了那,目光不由转向另一旁的沈榆。
视线交汇,沈榆没有说话,也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瞬间明白了什么,昕文只是瘫坐在那哭出了声,“奴婢从未想过背叛主子,只是陈妃娘娘威胁奴婢,倘若奴婢不如此说,她便让那群太监来糟蹋奴婢,奴婢实在是怕极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她这一口反咬,令陈妃当即站起身,“休要胡说八道,本宫何曾胁迫过你,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背弃旧主,差点就连本宫也遭受了你的蒙骗!”
这出反转令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本以为可以看到兰婕妤作茧自缚,谁知竟牵连上了陈妃。
“皇上,此奴才居心叵测,胡乱攀咬,臣妾绝无胁迫过她,不然臣妾与皇儿都不得善终!”陈妃立即跪倒在地,字字诚恳。
她都发这样的誓了,可见应该并非她所为,众人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本来还以为可以看到那兰婕妤和德妃一样的下场,却不想竟是一个奴才在胡乱攀咬,可见定是这个奴才见不得往日姐妹一朝飞上枝头,所以心里头难免有所嫉恨。
沈榆抬起头,神色复杂,“李公公说皇上终日忙于政事,嫔妾才想着绣个荷包,若配以薄荷能提神醒脑,却不想竟遭有心人歪曲本意,就连……”
她满眼失望的看着昕文,“就连身边最亲近之人也要背离嫔妾……”
吴婕妤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这个兰妹妹真是随时都能给人一个惊喜。
“这种奴才不要也罢,兰婕妤何必为之心伤。”贤妃忽然宽慰起来。
皇后看了眼旁边的人,继而才道:“那就处以极刑。”
昕文瘫坐在那突然笑出了声,下一刻,就有太监拉住她双臂,将她往外拖。
殿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众人都悄悄望着那道明黄的身影,也不知皇上今日过来所为何事,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处置德妃?
“奴才不懂事,主子也不会明辨是非?”霍荀目光淡漠。
皇后低下了头,继而跪倒在地,“是臣妾让陈妃彻查毓宁宫,此事是臣妾疏忽大意,才险些让一个狼心狗肺的奴才混淆视听。”
陈妃也跪在那神色惶恐,“都是臣妾错信那狗奴才的话,险些错怪了兰婕妤,皇上要降罪便降罪臣妾,与皇后娘娘绝无关系。”
众人相视一眼,立马也全都跪倒在地,“皇上息怒!”
“嫔妾知晓此事乃是昕文心怀不轨,与皇后娘娘定然无关,嫔妾与陈妃娘娘素日交好,她又怎么会构害嫔妾,还请皇上莫要怪罪姐姐。”沈榆忧心忡忡道。
男人朝她投去视线,女子面上只有恳切,只是眉眼间还有郁郁之色,似乎还在因被亲信背叛而感到伤怀。
“皇后为人,朕自然放心。”
他神色冷淡,“外头那个是何人?”
李长禄反应过来连忙道:“那是王贵人。”
“王贵人平日多番侮辱兰婕妤,口口声声奴才就是奴才,低贱之人不配与她平起平坐,兰婕妤老实平时都忍着,可今日王贵人在皇后娘娘面前也多番出言不逊,皇后娘娘才下令杖责二十,跪在那反省两个时辰。”吴婕妤见缝插针赶紧出声。
霍荀眉间微蹙,“降更衣,去颐华宫外头跪着。”
话落,他便略过一众跪地的人,径直迈出了大殿。
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又神色莫测的看向沈榆的方向,皇上……皇上这是在为兰婕妤出头?
往常她们对绪妃也诸多不满,皇上也是知道的,可也没见皇上为之处置过谁,如今为了一个宫女出身的奴才,就要将王贵人贬为更衣,这更衣可是最低的位份,还不如采女,皇上就那么心疼自己的新欢吗?
陈妃眼神诸多变化,突然满脸歉意的走上前,“先前都是本宫错信了那奴才,还望妹妹莫要见怪。”
沈榆谦逊的低下头,“嫔妾岂敢怪罪陈妃娘娘,此事都是嫔妾管教不力的罪责,娘娘不怪罪嫔妾已然是不易。”
“妹妹说的什么话,这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那奴才会如此狼性狗肺污蔑主子!”陈妃亲热的拉住她手,好似先前的剑拔弩张都是假象。
四目相对,沈榆神色认真,“污蔑嫔妾不要紧,构陷娘娘实在是胆大包天,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姐姐,不然嫔妾真的要难辞其咎。”
陈妃认同的点点头,目光不自觉瞟向贤妃的方向,指甲顿时掐进手帕。
“今日之事本宫不想再听见任何风言风语,你们自己也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要听风就是雨!”皇后拂袖而去。
见此,众人也都屈身行礼,“臣妾知罪。”
这皇后都走了,殿内的人也都纷纷散去,只是看沈榆的眼神略有不同,谁知道皇上今日前来是处置德妃,还是给这兰婕妤撑腰的。
本以为掰倒了德妃能松口气,谁能想到这不省心的还在后头,德妃都倒了,对方却毫发无损还圣宠更加,可见平日里的唯唯诺诺都是装出来的,难怪能在德妃那种人手底下混出了头,这份手段心智实在是不能小觑。
“妹妹留步!”
沈榆刚出了长春宫,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呼喊,不多时只见赵淑容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我这嘴妹妹也知道,向来口无遮拦,如若平日有得罪妹妹的地方,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我今日先给你赔个不是。”赵淑容满脸歉意。
一旁的吴婕妤轻笑一声,“赵淑容也知道祸从口出,兰婕妤老实自然不放心上,可旁人就不知道了,”
见此,赵淑容有些尴尬,可还是把姿态放低,“那改日我亲自给妹妹奉茶认错。”
沈榆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嫔妾自幼喜欢与直爽之人打交道,姐姐性子正和嫔妾心意。”
听到这,纵然不知她所说是真是假,赵淑容多少也松了口气,后背已然冒出一片冷汗,王贵人的下场历历在目,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该清楚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该得罪。
这德妃都倒了,对方还能安然无恙饱受圣宠,可见平时都是她们小看了此人,没点斤两哪能有这个本事。
“那我改日再寻妹妹赏花。”她干笑着扶着宫女立马往另一头走去,脚步多少有些不自然。
“被咬了一回还不长记性,总有她长记性的时候。”吴婕妤冷眼一抬。
待到远离长春宫,她望着这蔚蓝的天际,免不得感慨一番,“总算是乌云散去得以见天日,只是这德妃未必会轻易自裁,皇后娘娘可从来不干得罪人的事,不知又会推给谁来干。”
“那是皇后娘娘的事,与你我有何干系。”沈榆停下脚步,微微颔首,“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吴婕妤了然的拍拍她手,自然什么都懂,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放谁身上都气不过,不过今日这局面换作旁人都得惹一身腥,可见她这兰妹妹有多不简单,就连陈妃也险些栽了跟头。
沈榆心情很平静,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尤其是人心,换作旁人也许懒得理会,好歹利用过昕文一回,她还是愿意给对方一个痛快。
有些路第二回 自然也就经车熟路,再次来到典狱,门口的守卫好似认得她,当即点头哈腰的开了门。
无须这兰婕妤多言,狱卒就门清的领着她去了一间囚室,近日这典狱人满为患,宫里头发生的事他们如何能不知道,自然也就知道这兰婕妤如何盛宠不衰一枝独秀。
来到狱中最里头一间屋子,狱卒往四周看了眼,“皇后娘娘下旨处以极刑,但也没有说何时,您想待多久都可以,若是气不过自己动手,奴才们也全当没瞧见。”
谁不知道里头那个是兰婕妤身边的宫女,奈何是个吃里扒外的货,有个如此前程远大的主子都不知道好好珍惜,眼下得了这个下场又能怨谁。
“劳烦大人了。”听竹顺势递过一个钱袋。
沉甸甸的份量令狱卒眼神一亮,果然这宠妃就是比旁人出手大方。
“奴才就在外头等着,有事您吩咐一声。”他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地面依旧潮湿不堪,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异味,周遭还夹杂着其他牢房传来的痛嚎。
听竹上前打开牢房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沈榆径直迈入其中,丝毫不介意地面的污渍是否染脏素净的裙摆。
女子正被铁链绑在铁架上,面前是烧红的木炭,一把铁钳烧的通红,依稀冒着火星。
察觉到来人,昕文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哭笑起来。
听竹搬来一条椅子让沈榆坐下,继而又面露失望之色看着昕文,“为何?主子已经让你出宫,你还有何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