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幽走前,看起来还有话想对他说,容渡在心里叹气,将谢挽幽单独留了下来:“说吧。”
谢挽幽就试探着说了:“尊者,你收到信了吗?”
容渡顿了顿,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信?”
“就是……”谢挽幽将手背在身后,目光游移,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看他,支支吾吾地说:“碧霄丹宗的信。”可恶,为什么她会这么心虚……
“……”
容渡终于能确定了。
那封信里的内容十有八九与谢挽幽有关。
这是最坏的情况,可压在他心口的巨石反而落下了,容渡叹了口气,这件事明晃晃的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已经避无可避。
那封信现在正藏在他的袖中,容渡迟疑了片刻,将它拿了出来。
谢挽幽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碧霄丹宗的信!
可容渡将信捏在手里,像是沉思着什么似的,并不急着拆开。
谢挽幽心里其实已经掀起了惊涛巨浪,面上却维持着镇定,没有开口催他。
毕竟,自己的徒弟已经拜别人为师这种事……确实挺打击人的。
良久,容渡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拆开了这封信。
这次,他的情绪还算稳定,冷静地将信中的内容全看了一遍。
容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谢挽幽心中忐忑,忍不住悄悄上前一步,想要偷瞄一眼信中内容,看看师尊究竟跟渡玄剑尊说了什么。
然而她刚挪了一小步,就被容渡发现,警告般瞪了一眼:“鬼鬼祟祟的,站好。”
谢挽幽只得放弃偷看的念头,规规矩矩地站直了。
容渡看到后面,竟然直接被气笑了,一甩手,就把信丢在了一边,别过脸不再看它,俨然生起了闷气。
谢挽幽不知道师尊在信里写了什么,竟然把渡玄剑尊气成这副模样,又好奇,又不敢问,急得她抓心挠肝。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容渡忽然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拜入碧霄丹宗的?”
谢挽幽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便老实交代了:“我之前在人间时,去过碧霄丹宗名下的药铺,机缘巧合之下,我炼出了一颗丹药,药铺的掌柜很欣赏我,帮我治了伤,也将我的事告诉了碧霄长老。”
容渡顿了顿:“你身上的伤,是碧霄丹宗帮你治好的?”
谢挽幽点头:“是碧霄宗主亲自帮我重塑的经脉。”
容渡继续问她:“你的经脉……是怎么伤到的?”
说起这个,谢挽幽就回答得就有些谨慎了:“魏满洲将我拐去了魔域,从魔域出来的时候,情况很危险,所以我……”
不用谢挽幽多说,容渡就能想象到,她被拐到魔域时,曾遭遇了多危险的境况。
他作为师尊,没及时拉住谢挽幽,是他的失职,从这点看,他确实没资格再去当谢挽幽的师尊。
如果没有碧霄丹宗,谢挽幽恐怕永远都逃离不了谢家,能不能撑到容知微和晏鸣殊找到她,还尚未可知。
碧霄丹宗将谢挽幽从苦难的漩涡里拉了出来,给了她重新修炼的机会,若他真的强行将谢挽幽扣留下来,容渡都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无耻。
容渡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谢挽幽:“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要一直炼丹吗?”
他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耐心地讲给她听:“现在修真界内并不安全,你应该也知道,不练剑,保护不了你自己。”
他既然好好说话,谢挽幽自然也认真作答:“我考虑过的,依照修真界如今的局势,想保护自己,提升修为确实很重要——可是,危机其实并不只来源于仙盟,还来源于被混元神典造出来的那些混血。”
“个人的强大固然重要,可若是这整个修真界都陷入了混乱,纵使我再强,又如何能抵挡千军万马。”
容渡像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动摇。
谢挽幽继续道:“学剑确实能保护自己,可炼丹,未尝不是另一种保护自己的办法。”
她说完这些话后,容渡又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谢挽幽说服了,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释然,抬眼看向谢挽幽:“你当真成熟了许多,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他说着,展开手中的信,心中已有了决定:“碧霄宗主的意思,是让我教导你,直到问仙大会结束——他知道你曾是我的弟子吗?”
这还真不知道,谢挽幽有些尴尬:“还不知道。”
容渡冷哼一声,好在也没说她什么:“既然碧霄宗主也让你参加问仙大会,你便暂且留在玄沧剑宗练剑,其他的事,等问仙大会结束后再说。”
谢挽幽听渡玄剑尊这意思,像是松口了,心里一喜:“是会放我下山炼丹的意思吗?”
“不是。”容渡见不得她对炼丹如此向往的模样,冷着脸否认了,捏着那封信下了榻。
他还得给碧霄宗主写一封回信。
谢挽幽知道渡玄剑尊说的是气话,因此并不放在心上,还厚着脸皮地问他,会在回信里写什么内容。
容渡装作没听见,写了几笔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冷不丁地开口:“这么说,我去碧霄丹宗那次,你是故意躲着我,你大师姐和二师兄去找你,你也是另外找了个人帮你演戏?”
忽然被秋后算账的谢挽幽:“……”
容渡显然接受不了这种欺骗,压抑着怒色,丢了一卷心经给她:“给我通篇抄十遍,再写一份检讨。”
谢挽幽还能说什么。
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
第126章 夜话
拿到渡玄剑尊写好的回信后, 谢挽幽带着小白,找到了那个送信过来的碧霄弟子。
那恰好是个老熟人,谢挽幽便与他热络地说了一会儿话,聊了聊碧霄宗内近来发生的事。
那碧霄师兄确认她在这里过得挺好, 没有受欺负后, 这才带着回信放心地离开。
容渡不准谢挽幽偷看信中内容, 因此谢挽幽也不清楚回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然而看到手里的心经,谢挽幽就不忐忑了。
她手抖。
罚抄就算了,她还要写检讨——为什么连修真界都有检讨这种东西?
谢挽幽感到很是头疼,所以暂时将这件事放了放,先去找了谢灼星口中的“江叔叔”, 想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借此探查那个可疑之人的下落。
江初凯果然去过渡玄剑尊的住处, 可惜据他所说,他送信时并未看到其他人, 离开前, 渡玄师叔看上去也是好好的。
于是线索又断了。
这样一来, 就只剩一个办法——等待对方再次出现,然后靠小白的记住的气味找到他。
可这个方法也是最差的方法,万一对方真的心怀不轨,这么一拖, 无疑会生出更多变数。
由于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导致谢挽幽晚上在听封燃昼讲课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那边封燃昼将目光从书上收回, 瞥到她苦大仇深的神色,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 干脆合上了书,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瞧她:“今天是被人欺负了么,怎么眼睛里连一点光都没有?”
谢挽幽脑海里还盘旋着有关于渡玄剑尊心魔的疑惑,下意识将手里的毛笔转来转去,郁闷地开口:“别提了,今天我大翻车。”
封燃昼一听,就知道容渡看了今日送达的碧霄丹宗信件后,必定发生了什么。
他和谢挽幽之间,快乐仿佛是守恒的,只要其中一个人倒霉,另一个人就能从中获取乐趣——也就是所谓的“笑容转移法则”。
封燃昼语调显而易见地上扬:“被骂了?”
谢挽幽是知道此人有多缺德的,并不想让他将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因此闭紧了嘴,绝不多向他多透露一个字。
她不说,封燃昼就自己猜,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懒洋洋地说道:“一旦你拜入碧霄丹宗的事被发现,容渡必定会问你缘由,早已心虚不已的你肯定会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你都那么惨了,他应该不至于骂你才是,也就是说,是你之前干过的其他坏事也被他发现了。”
他又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拉长语调道:“不会是找人帮你蒙混过关的骗人行径被戳穿了吧。”
谢挽幽面无表情:“好精彩的推理,我是不是该给你鼓掌?”
封燃昼将她惹恼,心情反而变得不错:“真遗憾,那时我没在现场。”
“真可惜,让你错过了我的笑话,”谢挽幽暗自磨牙,恨不得将手穿过投影,将他身上的虎毛全都揉炸,可就在此时,她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有一道灵光猛然闪过。
谢挽幽狐疑地开口:“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找了人帮我蒙混过关,那时候你已经回魔域了吧?”
封燃昼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破绽,灰蓝色的眼眸不由微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挽幽笑了,凑近看他:“我就说嘛,像红嫣这种大佬,怎么会在我需要时恰好出现,还会尽心尽力地完成我的要求……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暗箱操作啊。”
“那时候不是还说要杀我吗?人都回魔域了,怎么还想着派人过来帮我这么个小忙。”谢挽幽压低声音:“魔尊大人,你真的好嘴硬啊……”
封燃昼八风不动:“你想多了,我才没那么无聊。”
装,接着装,谢挽幽抱臂,就这么瞅着他。
封燃昼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蹙了蹙眉,站起身,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不听课,今天就到这里。”
谢挽幽好奇道:“你这是害羞了,所以才想赶紧从我面前跑掉吗?”
“……”
封燃昼看上去被她揣测得有些恼怒,又有几分被猜中的不自然,总之,神色很是复杂 。
谢挽幽本来还想说些话逗他,没想到封燃昼起身后就去了寒湖。
他解开腰封时,谢挽幽瞬间想不起来刚刚要说的话了,她满脑子都是“啊,这是我能看的吗!”
谢挽幽正犹豫着要不要稍微矜持一下,假意用手遮一遮眼睛,那边封燃昼站在湖边,已经神色自然地褪下了宽大华丽的黑色外袍。
他难得这么大方,谢挽幽也就不跟他客气了,瞄了一眼手边已经蜷成一团睡着的崽崽,放心大胆地观看起来。
夜深了,接下来是属于大人的节目了。
黑色的外袍被褪下了,里面还有一件丝绸质感的光滑里衣,同样是暗色的,失去外面那件宽大外袍的遮掩,里衣所包裹的躯体便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他身姿颀长,肩宽和腰的比例刚刚好,够漂亮的同时,并不会让人觉得瘦弱,但也不是那种很夸张的健壮,根据谢挽幽的眼光来说,其实刚刚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够好看。
但事实证明,谢挽幽还是低估了他,身为猛虎化作的人形,他的身上其实满是兼具力量感和美的肌肉。有外袍遮掩时还看不出什么,一旦只留下一件里衣……胸肌的存在感就更强了。
谢挽幽轻咳一声,她也不想这么变态的,可她的视线实在有点不受控制……
封燃昼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脸觑了她一眼,只脱了外袍,就披散着银发,踏入了湖中。
谢挽幽顿时大失所望。
就这??
封燃昼放松地靠在白玉壁上:“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