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男人。”
“我知道你们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他藏得太好了,拿我当个幌子,我是他妹妹,亲妹妹。”
“亲妹妹?”
“亲妹妹,我母亲的肚子孕育了我和他,然后我的肚子孕育他的孩子,我这一生都是个笑话,现在,成了最最荒唐的一个。我爱干净的,真的,我有洁癖,你看现在,我比那个孩子脏多了,她就是身上有屎有尿,”瑟拉芬声如蚊蝇,“不像我,由里到外都是烂的。”
“女孩男孩?”
“不知道呢,做了绒毛活检,下周才出结果,你是她母亲的什么人,要这么搏命的救,你看上去很小。”
“小?不小了,29岁,长了张娃娃脸而已。”
“一点都不像,我小时候很显老的,他很讨厌我。”
街边的林木一排排极速退去。
月夜明朗,小跑奔驰,风|流咻咻地扬起程爱粼绿藻般的长发。
“你活得比他长久,他出殡时的风光大葬,你是前面抬棺扶灵的人。你没哭,但是心神碎了,女人看女人不会错,那种摧骨的痛不是靠眼泪来体现的,你脏不脏是你的说辞,你在淡化你的身份,淡化你的立场,不想让我追究,瑟拉芬,你就是很爱他,没必要不承认。”
瑟拉芬有些惊疑,有些惑然,“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他……很小很小就喜欢。你有阴阳眼啊?那你能不能看看我肚子,它能不能活啊?”
程爱粼一弹烟头,“急什么,我要救的人如果死在了这红点里,你和她/他今晚就得祭天。”
第32章
*你好好想想, 我是你的谁*
烟筒野坟毛森骨立,野狐悲鸣。
不时传着缕缕讪笑和绵长细碎地哭怆之音。
程爱粼行走其间如过无人之境,眉眼轻佻, 身形空灵, 像是发号施令的鬼头子。
野坟的最外围,有块被葱郁灌木掩饰的高地, 灌丛中两双眼睛幽幽窥着内里的响动, 瑟拉芬的那双悲凄惊恐,程爱粼的寡淡玩忽。
布拉特上半身衣服被血浸透了,翻着眼白已经昏厥。
她被拖被拽, 粗暴地攘进了泥坑,铲子一撬, 沙砾簌簌,一抔土一抔土打着她麻木无知的脸。
“这就是那孩子的母亲, ”瑟拉芬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淌下两滴泪, “她死了……她要死了……”
程爱粼将目光投向停尸棚,目不斜视地盯着那锋锐的刀尖一次次没进马雄飞的胸骨, 肋软骨,腰椎,肩峰, 腕骨, 膑骨,髂嵴……
hale玩上了瘾,几乎将马雄飞捅|成了筛网。
银亮的弯刀带着弧度, 能把肉钩出来,拔刀时带出一团团粉嫩的肉球。
想来是极疼的。
每一次戳|进拔|出, 马雄飞都癫痫似的一阵颤栗,小风从灼热他伤口灌进他的肉里骨里,将他胀成了一头待宰的猪啊牛啊。马雄飞指尖抠地,指甲已烂糟糟,脖颈和面部的青筋狰狞成一条条绿河,眼泪爬到了耳侧,他已经没了乱拧的力量,也没了颜面和底气,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抵死咬住那幽微不可控的呻|吟。
肉质寸寸的撕裂与崩断让程爱粼猝然闭眼。
仿佛又回到青山钢铁厂那辆翻滚的破吉普里,朔风透过马雄飞心窝子的圆洞,携着腥风血雨洒了她一脸,程爱粼的眼泪流下来,她无声无息地呆立着。
瑟拉芬不敢再看,揉捏着腕上的佛珠。
佛珠也平不了她内心的惶恐,细绳一断,珠子崩盘劈劈啪|啪散了一地,她抖着嗓子,“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你看啊他快死了……”
马雄飞很快没了响动,像个破布娃娃,对创剧痛深丧失了任何反应。
他各个创口血流得很快,从脚踝到背脊,爬起了他无法抑制的寒凉。汩汩浓血淹入泥土,蚯蚓张扬着身子穿梭,血浸着他的军靴和t恤,hale踩着他的脸,马雄飞避无可避,面庞也埋在血里,轻轻一呼吸,血中就冒泡。
程爱粼狞笑地掏烟。
可她手抖得厉害,烟盒掉地,她突然脚尖豁力一碾,一把捏住瑟拉芬的后脖颈。
窸窸窣窣的响声蔓延在高地附近,突然,一男人从土坡上倒吊地一头栽下。
惊得停尸棚下的人霍然戒备,一簇小兵疾步探去,男人的脖颈拧了130度,胸膛贴地,大嘴朝天,像是某种古怪的祭祀礼仪。
“rock is dead,repeat,rock is dead!someone is here!”
耳麦传音,声声入耳。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破开层层绿灌。
程爱粼以瑟拉芬为盾,压低身子缩在她身后,两人滑下土坡,rock的“马卡洛夫”手|枪如今正攥在程爱粼手中,枪管从瑟拉芬的耳畔伸出。
所有人的长枪短炮,黝黑的一排排洞口都瞄准了大物。
刚要扣动扳|机,瑟拉芬抱着肚子歇斯底里地哭嗥起来,乱颤得如风中残叶。
prophet一听音色,骇然大叫,“knock it off!stop it!stop——!(住手)”
玉轮从浓云后显露,将瑟拉芬和程爱粼都笼进清光中。
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prophet狰狞地看着瑟拉芬满面的黑血。
瑟拉芬没求救,她闭上眼睛不予对视。
这个手起刀落的屠夫夜夜啃食着她,说着荒唐的甜言蜜语,她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那蜜语中的一个字就是一条尸,他的存活是个天大的错误。
马雄飞全身脱力,虚着眼,听不清prophet究竟吩咐了什么。
坟场万籁俱寂,不再有枪|火的攻袭,可乌玛的人没有停歇,海浪般层层叠叠涌向了一个身影,他努力甩眼,半晌后,双目才渐渐开明,认清了那个人。
程爱粼鞭扫、抡踢、冲蹬、砸肘、钳臂、箍颈、膝顶。
她身姿弹软且迅猛,将泰拳格斗的刁钻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时间一久,便再一次成了单方面的冲杀。
马雄飞双唇激动得嚅嗫。
骇然地看着淡淡蟾月下,程爱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头蓬乱的绿藻像团涌动的黑云,裹着她寡淡的小脸。
prophet不敢用枪。
可她敢,来一个毙一个,她一手扯紧瑟拉芬,以她肩膀做架,一手向前快速送枪,猛然制动向反方向拉回枪|身,借相反之力和惯性使套|筒和枪身迅速移动,完成上膛,精准狙击,火|药的硝烟中,似地狱的女修罗,逼债催命,甚至向死者的额顶挨个补枪。
马雄飞脖颈没了力气,脑袋摔在地上。
她果然是州署的人,他们坐不住了,嫌他办事延宕,没成效,派了个更狠辣的角色来顶替他,可程爱粼又不像,她太坦然,太漫不经心,更像是身负特殊任务的步兵旅精英。
程爱粼捡起司|登m|k.ii冲|锋|枪。
依葫芦画瓢,效仿当年第一次跟马雄飞出任务时的骠悍,又来了一次无差别扫射。
瑟拉芬被震得两耳失聪,想抱头蹲下,却被她死死焊在胸前当护身符,瑟拉芬涕泗横流,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在找遮挡物,程爱粼还算收敛,全往不作数的小兵小将身上打。
hale将prophet扑倒,马雄飞也蜷起身子,他突然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说此时此刻的烟筒野坟,谁最像癫狂的亡命之徒,非程爱粼莫属,连乌玛都得臣服于一脸稚嫩青春的她。
架着棺材的木板碎裂,轰然一声翻倒。
密密匝匝的人体组织落雨一般覆在prophet身上,他被骇了胆囊,也被惊艳了眸子。
这孩子,真是个刁恶的好苗。
比他那慈悲的儿子,更符合家族的气质与手段。
野坟恢复了寂然,无声无息。
布拉特被震醒了。
慢吞吞地用残废的胳膊往外爬,她满脸脏污,大半身子都掩在土里。
“prophet——!let’s get down to brass tacks.(我们聊聊正事吧)she is fucking your girlfriend, and he is fucking my boyfriend, so! ”程爱粼疯疯癫癫地拿枪口挠了挠自己的头皮,嘿嘿一笑,“exchange, you are happy,i’m happy, we are happy!happy,happy all.”
prophet眼一撇,hale迅速将马雄飞向她的方向踹了几脚。
随即护着prophet慢慢退向一侧单薄铁皮的仓库内。
程爱粼揪着瑟拉芬往停尸棚的方向去,直至走到马雄飞身侧。
“跪下,我说跪下。”程爱粼大力一摁,瑟拉芬双膝哆嗦一软,磕在了地上。
“马雄飞,”程爱粼捂着他涌血的脖颈,“县署的人已经在路上,你撑住,接下去我说的每个字你都给我听好,认真听,不要再跟乌玛做纠缠,县署里有鬼,在引你走错路,他们跟屠村没有必然联系。”
马雄飞拽着她衣角,“你回去……你疯了……你回去……”
“去查吉打菜园里面的农作物交易,行车记录和海外资产……或者,不要再查了,借着这次重伤退出行动,或者,”程爱粼俯下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个人名。
马雄飞一震,惊悸地看着她。
程爱粼用指腹擦蹭他眉间的血迹,“别死,撑着。”
马雄飞看她想往仓库走,忙拉她,可腕骨的伤极深,拿不住她,只能硬生生抬腹,用长臂兜住她脚踝,“你回去……不要进……这是我的事……我来处理,你回去!”
程爱粼重新伏下身,眼泪就在眸中转悠,迟迟不落。
“回去……”马雄飞恳求地呢喃,“别趟这浑水……回去……听话……听话程爱粼。”
程爱粼摩挲着他的眼睛和鼻尖,将唇齿轻轻贴在他凉冰冰的血唇上轻轻吸吮。
这姿态充满了虔诚的意味,瑟拉芬回头一看,竟瞧呆了,好美啊。
马雄飞瞳仁翕动,多年未体验过的关于情愫的悸乱与柔软刹那间漫进他的意识。
他想抬手抓她,程爱粼低哑的嗓音窃窃,“不记得我了?问问你这里,”她食指点了点他心脏,“真的不记得了吗,马雄飞,在你心里,我是那个比你自己命都重要的人,在我这,你也是。我们不要再腼腆了,也不要再拒绝承认,望山走倒马,你好好想想,我是你的谁啊?”
程爱粼用额头轻轻一触马雄飞的额顶,收了泪揪着瑟拉芬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仓库。
摧心折骨的疼痛限制了马雄飞的行为,“程爱粼……”他咬牙翻身,双掌抓着泥往前爬,“你回来……”失血的昏沉让他意识逐渐飘渺,她进去活不了,她进去必死无疑……心窝的痛楚在伤口上锦上添花,炸得他眼前开始落雪,白茫茫,马雄飞还在爬,甚至想撑起疲软的双腿。
一道泥泞的血道蜿蜿蜒蜒,当他趴伏在地,用黑漆漆烂糊糊的手掌推开门时。
仓库已空无一人,唯有一滩鲜血留在中|央。
第33章
*对啊, 一直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