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兵最不喜欢听这些,一个人早就默默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邵海波呢,说是不去不去,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觉得自己女儿做生意,自己哪里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便到门市上买了点水果糖和两包点心,拿着去了邵女家。
邵女大着肚子,正坐在柜台里面。
有人来买瓜子,邵女正拿剪刀把装瓜子的麻袋打开。
麻袋上不知道系的什么绳子,缠的很近,邵女用了很大力气,都无法把剪子头戳进去。
“让我来。”
邵海波突然开口。
邵女怎么都没想到她爸这时候来了,立刻说:“爸,你什么来的?”
“刚来。”邵海波走进去,接过剪子,用力往麻袋上一戳,才把袋子打开。
买瓜子的是两个年轻小姑娘,每人买了一毛钱的,用报纸卷成一个锥形,瓜子就放在里面,两人举着瓜子,开心吃着走了。
“啥时候想着开小卖部了?”邵海波坐不住,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计划了有一段时间了。”邵女说着从麻袋给邵海波抓一把瓜子,“爸,你吃。”
邵海波看一眼瓜子,摇摇头,“不了,我不爱吃这个。”
他心里难受,这么大的肚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弄了半天的麻袋也打不开,最后打开了,也就卖了两毛钱的。
这一把抓出来,就得一毛多,邵海波不舍得吃,脑海里盘算着自己闺女要卖多少瓜子才能赚出来这一毛钱的瓜子。
“你妈说你怀着孩子,肯定嘴馋。让我去老李家买了两包点心,我去的时候刚刚出锅,刚炸出来,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邵海波把点心放在邵女面前,邵女打开系在上面的绳子,一包蜜三刀,一包桃酥。
老李家是做点心起家的,传了好几代人了,到了老李这里赶上了好时候,前两年扩大了店面,在附近一带十分有名气。
他的点心香甜可口,每天现做,下午关店的时候,一样不留。
邵女捏了一块蜜三刀,油光发亮,上面挂着晶莹的糖浆和芝麻,还带着热气。
“爸,你也吃。”
邵海波摇头,“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甜的。”
他说完,看见柜台里摆着的水果糖,就笑了,“看来以后来你这里,只能买点心了。”
邵女许久不吃点心,这一会儿吃的满嘴留香,只觉得这点心怎么那么好吃,又酥又甜。
可她心里也清楚,她爸说是黄静让来的,邵女知道这不可能,可一想到邵海波为了母女两个的关系撒的谎,心里也跟着难受。
邵海波和孩子们本来就话少,从来不沟通,这次来也是觉得黄静做事太绝,要和孩子断绝关系,邵女不知道怎么哭呢。所以特意跑来看看,也为了堵住亲家的嘴,小心骂他们一家太不懂事。
可来了之后,又觉得心酸,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亏欠孩子太多了。
“行,你这店我看挺好的。”邵海波站起来,“那我就走了。回去给你妈说一下。”
邵女忙站起来,“中午吃过饭再走吧。”
“不吃了。”邵海波头也不回,直接出了店门。
邵女还没送出去,小卖部就来了客人。
邵女只能目送邵海波离开,又转头回来,问人家买啥。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朴素,头上系着一块花布头巾。
她低着头,弓着背,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小孩大约半岁左右,趴在女人身上,睡着了。
煤厂生活区应该是市里数一数二生活条件还算过得去的地方。
毕竟在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双职工,如果上一辈就在煤厂,那么下一代也几乎全安排在了这里。
所以,和其他人找工作困难相比,在这里住的人,至少不需要为生存下去发愁。
最基本的工资,也够大家吃饱饭。
所以,在吃饱饭的基础上,年轻的一代就开始变美追赶潮流的征程。
尤其是像橙花和德凤她们,几乎是外面流行什么,她们就都会买回来穿。
整个煤厂生活区的气氛就是这样,邵女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头上包头巾的人了。
更别说是一个年轻女人。
而且这个生活区里的人,邵女就算叫不上名字,也会因为经常遇到而感到面熟。
这女人,她第一次见。
听到邵女问她买什么,女人就笑了。
她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双手在裤缝里擦了擦,“我,我就看看。”
邵女点头,说了声好。
翟明翠站在后门处瞧了一会儿,见没有客人,便走过去,看见柜台里面放着一包水果糖和已经打开的点心,忙问:“大儿媳妇,这是谁来了?”
“哦,我爸来了。刚走。”
“怎么走了?吃完午饭再走多好!”翟明翠连声叹息,“你看不常来,来了一次吧,又走了。”
“没事,他说要回家给我妈做饭,就先走了。”邵女苦笑道,“我妈又头疼了。”
翟明翠心里明镜一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说:“你妈头疼老是犯,我觉得,你还是抽空回去一趟,带她去瞧瞧。你放心,有事你就出去,我替你看着小卖部。上面都有价格,错不了。”
邵女听明白了,她婆婆话里有话,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来看小卖部,而不是让德凤来。
这是说明她已经说服德凤了。
张德凤同志此刻正欢欣鼓舞的换衣服。
她要去一趟电影院,让魏橙花把她放进去,看一场免费的电影。
刚才她妈和她谈过了,果然就是她猜的,不想让她继续在小卖部干了。
张德凤十分鬼,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也不想干了,也得装着。
让她妈觉得亏欠她的,让大嫂大哥都觉得是他们不让她干了,而不是她自己不想干的。
这样一来,一家人都不能再对她不出去工作说什么。
因为不是她不想,是她们不让。
张德凤兴高采烈地打扮完,从大门偷偷溜了出去。
走到电影院时,魏橙花正坐在售票处发呆。
“哎,同志,买票。”
张德凤捏着鼻子,用力敲了敲售票处的玻璃窗,变幻声音道。
魏橙花头也没抬,机械问一句:“哪场?”
“晚上十二点。”
“没有!”
原本拿着票的魏橙花,直接把一摞电影票扔到桌上。
“那几点有?”
“那边,门口贴着呢,自己去看。”
魏橙花几句打发道。
“我说魏橙花同志,你这样不行啊,就你这态度,你们电影院怎么还没把你开除啊。”
张德凤叫道。
魏橙花这下才抬起头,一看正是张德凤,皱眉道:“你没事干,跑这里来耍我?”
张德凤没听完,就一溜烟从后门窜进售票处。
小屋不大,勉强能坐两个人,还得是一前以后。
“你说也难怪你天天心情不好,说话那么冲,你们这小屋太小了,一坐进来就有想死的感觉。”
张德凤四处瞧瞧,“你还要在这里坐那么久,真不是人干的。”
“你以为呢。”魏橙花转过身坐,和德凤面对面,“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似的,啥也不用干,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有抚恤金领。”
张德凤不置可否,连忙问:“现在放着什么呢,你把我带进去呗。”
魏橙花看看时间,说:“还进去干什么,马上就放完了。看下一场吧。”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不是啊,你怎么没站柜台?怎么跑出来看电影了?”
张德凤摇摇头,“不知道为啥,咱妈不让我干了。”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把好手,“反正我早上一起来,要去站柜台的时候,就被咱妈拉住了。”
“哼,你不知道我知道。”魏橙花说,“你昨天记账记的什么玩意,咱大嫂、大哥包括我和德柱都看了,别说对账了,就你记的那些东西,看都看不明白。”
张德凤撇撇嘴,没说话。
“还有啊,你知道不,昨天的账差了五块八,死活都对不上。第一天你就搞成这样,咱妈还会让你再去站柜台?你是她闺女,那大哥还是她亲儿子呢!咱妈也不能平白放了你去霍霍大哥。”
魏橙花说完,往前拉了拉凳子,两道长眉一挑,问张德凤,“你说,是不是咱大嫂先找咱妈谈了,说不想让你继续干了,咱妈才找你说的。”
“那谁知道。”张德凤耸耸肩,“反正她们话都说了,我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赖着。再说了,她们看不懂的账本,我也看不懂?怎么可能,我记得,我就认得。”
“你可拉倒吧。很多数字都重叠在一起了,你能看懂什么!”
魏橙花说着,突然看向路边,见人正好停下,站在电影院门口。
“德凤德凤,你快点,给我买串糖葫芦去。”
张德凤也跟着往外看一眼,就看见鲜红的糖葫芦一串串插在上面,她伸出手,“我也吃。”
魏橙花想让她跑趟,就不能不出血,从兜里掏出钱,又叮嘱一遍:“挑大的啊。”
两人面对面吃完糖葫芦,张德凤进去看了场免费电影,看完了,魏橙花也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