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点点头,“今天起的早。”
“知道吗?”那人走到窗前,往外看,“外面下雪了。”
汪洋立刻站起来,往外看去。
虽然是早晨,可灰蒙蒙一片。干冷的气候使得校园中为数不多的树木全秃了杈。
到处一片萧索之象。
又冷又孤寂。
“你穿的也不多。”旁边的同学突然开口,“这一会儿下了雪,肯定会更冷。不行,我得回宿舍加件衣服。”
同学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汪洋:“你去不去?”
“去哪?”汪洋没反应过来。
“去宿舍穿衣服啊,太冷了!上午四节课呢,坐着能冻死。”
*
德凤坐在自行车后面,用力裹了裹上衣。
“今天怎么这么冷!”
她冻得直哆嗦,本来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夹一个外套,出门的时候被翟明翠硬是拽着给套上了一个毛马甲,就这样,坐在自行车后面,德凤都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
“二哥,你不冷吗?”德凤在后面哆哆嗦嗦问。
“怎么不冷。”德柱的嘴唇都冻僵了,泛着深紫,握着自行车把的手紧紧攥着,已经被小北风刮透了。
“北边肯定有地方下雪了。”张德柱半天才说,“要不然,不会这么冷。”
“是吗?”张德凤听了有点怕,“还没立冬呢,就开始下雪了?”
“什么叫还没立冬呢,今天才霜降好不好。”张德柱冻得直哆嗦,“酒厂怎么远啊,怎么都骑不到。”
德柱说着,用力打了个喷嚏,然后一个寒颤紧跟着上来,又哆嗦了几下,“不是,晚上下班,我还得来接你是不是?”
张德凤在后面点头,“是。”
“我这命啊!”张德柱想哭。
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德柱就觉得那小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一直骑到酒厂门口,才停下车。
“下来吧,快点。”张德柱单脚撑着地,叫德凤下车。
“二哥,你等等,别催。”
“怎么了?”张德柱不耐烦问。
“我脚麻了。”张德凤艰难从车上下来,双脚着地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感觉,全是麻的。
“你跺跺,用力跺!”张德柱不想多呆一秒,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往厂子里打。没事就等着我来接你下班。知道了吧,别自己跑了,就在你们厂门口等。”
张德凤用力跺着脚,越跺感觉越麻,难受的不得了,只能点头,“知道了。”
德柱嘱咐完就走了,踩着自行车跟飞一样。
来的时候驮一个人,走的时候感觉无比轻松。
张德凤还在厂子门口跺脚,没法迈步啊,得等脚不麻了才能走。
来上班的工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骑着自行车,也有走路来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一片藏青的工作服中,穿着呢子长裙的张德凤十分显眼,且她还不停跺脚,引得大家走过去了还要转头看她。
男人就有耍流氓吹口哨的,女的则转头看着她,然后再交头接耳一番。
张德凤就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第一天报道,这算什么事啊。
“新来的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德凤立刻抬头看他,见年龄不大,应该和二哥差不多,十分亲切,便说:“是。”
“那咋不走?”男人看着她问。
“脚麻了。”张德凤实话实说。
“哦。”男人点点头,“再用力跺几下就好了。”
他说完,蹬上自行车,就往厂子里骑。
旁边有人看见他,和他打招呼,“军哥,来了?”
“嗯。你们几个,一会儿来找我啊,先开个会。”鄂军对着几个人喊。
“好。”那几个人应一声。
张德凤在后面看着,感觉自己可以走路了,便背着包,往厂子里走。
一走进里面,张德凤就闻到了很浓郁的味道,辛辣又刺眼。
这种感觉越往里越强烈,一直走到厂子门口,德凤停下来,看见地上和厂子里面的地上,全是粮食,还有一堆堆大小不一的坛子。
德凤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要找谁,别人一个个都忙着往里冲,她不好意思开口问,就在门口站着。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刚刚和她说话的人,大家都叫他军哥。
鄂军站在厂子门口,和几个工人面对面说着什么。他一个人站在德凤对面,剩下的工人面对他站着,鄂军先说了几句,然后又让其他人发言,小会开了多久,张德凤就看了多久。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到十分新奇。
一开始气味实在是难闻,也让她萌生了要走的冲动,可看着鄂军,站在那里说着什么,有模有样的,德凤就在想他在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能说那么久。
“新来的?”
德凤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德凤赶紧转头看,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对他说话。
男人没穿藏青的工装,德凤立刻就意识到这人一定是厂子里的管理者。
“您好,我是新来的,今天来报道。”
“哦。”男人笑了笑,“怎么样,味道很不习惯吧。”
德凤没说什么,就抿嘴笑了,“还行吧。”
“慢慢就习惯了。”男人说,“我姓王,酒厂的副厂长。”
“你好,王厂长。”张德凤立刻说。
“嗯,你先去报道吧。”王厂长指一下不远处一溜的办公室,“今天报道的都去那里了,就你还在这里傻站着。”
张德凤立刻拔腿就跑,王厂长看着她跑远了,才对鄂军招手:“鄂军,来。”
鄂军的小组会已经开完了,听到王厂长叫他,赶紧走了过去,“王厂长。”
“今天厂子新人报道,人不少,有一百来号,你叫上其他小组的组长,告诉他们每个组出一个人,去人事那里帮帮忙。这一百来号,什么时候能登记完啊。”
“好的。”鄂军说完,就去把情况通知给各小组,回来又告诉刚刚开会的人,由他们往下传,看谁想去。
这活又不累,大家都争先恐后的,鄂军听他们吵了一会儿,不耐烦道:“白杏,你去帮忙。”
白杏是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女工,听到叫她,便高兴挥了挥手,“好的,军哥。”
“剩下的,都开工了啊。”鄂军说。
没能去成的人一个个都失望极了,在一旁嚷起来。
“行了啊你们,大老爷们的,多干点活怎么了,和女同志争,你们也好意思。都给我闭嘴,干活去!”
鄂军发了话,大家都不再吵了,拿工具的拿工具,快速回到了工作岗位。
张德凤去的晚了,前面一堆排队的。
一个小姑娘站在她前面,看见她才来,便说:“早就看见了你了,怎么不来排队,跑那里看什么了?”
张德凤只恨当时没听明白,不知道要来这里报道,看看前面一长溜,悔得肠子都青了,说:“我不知道啊,不知道要来排队报道。”
“电话里没给你说啊?”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道:“我叫文文,洪文,你呢?”
“张德凤。”张德凤说。
“哦。你也是落榜的吧。”洪文继续说。
张德凤不说话了,压根不想提落榜这件事。
“没事,大家都是落榜又补录的,谁也不笑话谁。你知道吗,听说这次有一百来号人报道。”
“这么多?”张德凤吓一跳。
她原本还十分得意,感觉自己是浪里淘沙,把她这个金子给淘出来了,没想到竟然补录了一百来号人,那不就是原窝端了吗!
“行了,别说话了。”白杏走过来,看着德凤和洪文,“就你们能吵吵,前面在喊什么,听见了吗?”
两人只顾着说话,还真的没听见队头在喊什么。
张德凤和洪文赶紧闭上嘴,就看见白杏拿着一摞纸,一人塞她们一张,“先看看,然后填一下,不会填的,轮到你们了,再问。”
白杏继续往后发,突然想起什么,问:“带笔了吗?”
张德凤和洪文都摇起头。
*
翟明翠在小卖部走来走去,一直停不下来。
邵女知道她是担心德凤,便说:“妈,你坐下歇歇吧,德凤那么大了,肯定没事的。”
“也不知道到了没有。”翟明翠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孩子没在外面工作过,之前的电影院工作就是临时工,翟明翠也知道只是个过渡,且有橙花在,她就当德凤是去玩了,一点都不担心。
可这次,德凤是自己一个人去的酒厂,酒厂又那么老远,快到市郊了,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都来不及赶过去。翟明翠能不担心吗,再加上那孩子,口无遮拦,一点心眼都没有,翟明翠就更害怕了。
“大儿媳妇,你说,她会不会刚报道就被开除了?”翟明翠心里没底,只能和邵女聊。
“不会的。”邵女说:“妈,你别觉得德凤还是孩子,你想想,她都十七了。你得放手了。”
“哎,养闺女就这一点不好啊。那俩小子,五六岁撒出去我都不带找的,这闺女,十七了,我也不放心。”
“没事,妈。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德凤就打电话来了。她很机灵的。”
“是吧是吧。”翟明翠连连说,“她还算机灵,是吧。”
翟明翠在小卖部里转悠,感觉耽误邵女的事,就干脆走了出去,在门口转。
她刚出去没几分钟,又匆忙回来了。
“大儿媳妇。”翟明翠神色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