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你二嫂让我来叫你呢。”刘鸣解释,“他们现在都在你二嫂的大哥家,晚上大家有个聚餐,说让我来叫你。”
张德凤看着刘鸣,揶揄道:“什么二嫂大哥的,我都让你绕晕了。我不去了。你回去给我二嫂说一声吧。”
“去吧。”刘鸣在一旁小声劝,“还邀请了其他人,有负责采购的。”
刘鸣一说,就戳到了张德凤的心尖上,她的眼睛都亮了,连忙说:“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魏橙花可有好些日子不见德凤了,今天一见,感觉张德凤又漂亮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就心烦。
这日子怎么还不到头,肚子又大,人也胖,穿什么都不好看。什么也都做不了。那天还想着去烫头发,就被张德柱给掐灭在摇篮里。
魏橙花羡慕看向张德凤,“你怎么回事,好像变好看了?”
张德凤立刻道:“我什么时候不好看过?”
“说实话。”魏橙花压低了声音,“你以前真的不怎么好看。”
“那你呢?”张德凤一点都不退让,“煤厂谁不知道,张家两个儿媳妇,一个那么好看,一个那么能说。”
魏橙花伸手在张德凤手臂上掐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丑呗?”
“以前不算丑,虽然没大嫂好看,丑倒是算不上。可现在……”张德凤摇摇头,“我看见你,就想着,再也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
“你可拉倒吧。”魏橙花说,“你不结婚不生孩子还相什么亲?”
魏橙花说着话,挑了挑眉,问:“怎么样?”
张德凤自然知道魏橙花再说什么,佯装不知,“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魏橙花道:“知道刘鸣家是干什么的吗?”
“跟我什么关系!”张德凤转过头,不去看橙花。
“我可告诉你,他家,我们都比不上。你可要抓住机会。你要是放走了刘鸣,咱妈知道了,能要了你的命!”
张德凤皱皱眉,“管他家是什么呢,跟我有个屁关系!你不要回家给咱妈乱说啊。”
“哼。”魏橙花见刘鸣过来了,也就不再说了,笑着叫刘鸣,“你怎么把她请来的?她可难请了,你竟然能请动她两次!”
刘鸣嘴角一勾,“骗来的。”
“骗?”张德凤立刻站起身,“没有采购?”
魏橙花看看刘鸣又看看张德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连问:“你们说啥呢!”
张东东自从毕业汇报演出结束后,就算是正式从托儿所毕业了。这些天她的小日子过的特别舒服,早晨再也不用早起,晚上也不需要早睡,每天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要去开电视,如果不是邵女阻止,她可以看整整一天,一动也不动。
邵女瞧着张东东,她坐在小卖部的角落里,拿着一把瓜子,慢悠悠嗑开,眼睛就从来没有从电视机上移开。真的是什么都看,电视放什么,她就看什么,大人的电视剧也跟着看。最近迷上了八仙过海,比看黑猫警长还带劲。
“东东,这一会儿没什么好电视,你起来走走,活动一下。”邵女抱着北北走过来,摸一下张东东的小脑袋,“一直在电视机前面坐着,一会儿腿都要麻了。”
张东东恋恋不舍从椅子上下来,眼睛没离开电视,就围着椅子走了一圈两圈,然后又坐了回去。
“妈妈,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电视剧。”张东东突然问邵女。
“是啊。”邵女说,“我也觉得电视剧很好看。”
“妈妈,你说这电视剧是怎么做的?”张东东问,“和我们的舞台剧小蝌蚪找妈妈一样吗?”
邵女也不了解电视剧是怎么做出来的,她还真的没研究过这件事,想了想便诚实道:“妈妈也不太清楚。这样,周日的时候,妈妈或者爸爸带你去图书馆,咱们去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书,一起了解一下,好不好?”
“好。”张东东回道,然后四处张望了一圈,又说:“我奶奶怎么不过来,她刚刚还说想看电视呢。”
邵女没再回话,抱着北北哄睡。床上的西西南南已经睡着了,只有北北还没有睡觉。这一会儿吃了奶,有点困了,眼睛一闭一闭的。
小草走过来,对邵女小声说:“姐,要睡着了。”
“嗯。”邵女说着往后面走,要把北北放在床上,走到门口却看见了翟明翠,她正在后门处站着,踮着脚尖往里瞅。
猝不及防看见邵女过来了,立刻转移目光,也不好再走了,就尴尬笑了笑:“北北睡着了?”
“嗯。”
邵女把北北放在床上,见翟明翠手里还拿着菜,便知道这是择菜呢,一边择一边往里面看,站在她现在的位置,应该正好能看见电视机屏幕。
邵女装作没识破,问翟明翠:“咱们中午吃什么?”
翟明翠便说:“东东要吃蒜薹,家里还有一点肉,咱们炒个蒜薹肉丝。还有昨天从煤厂摘的西红柿,再做个西红柿鸡蛋汤。”
邵女嗯一声,“都是东东爱吃的。”
“是啊。”翟明翠说,“在学校吃的再好,肯定也没有家里的可口。那天还和我说想吃饺子,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包一次饺子。”
邵女想了想,“周日吧,周日家里人多。”
翟明翠点头,“是,要不然我自己包不完咱们一大家子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小卖部就来人了,邵女赶紧过去招呼。
来人买了很多东西,看见张东东在看电视,也跟着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姐。”小草见状对邵女说:“最近咱们每天的营业额都涨了很多,现在想想,真的都是你买电视机的功劳。”
“大家的生活也好了。”邵女对小草说,“煤厂工人的工资六月底又涨了一次,听德凤说,她们酒厂的也涨不少。”
“真好。”小草道,“我真的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日子。”
邵女知道小草的境况。以前她没工作的时候,在家里带孩子,婆婆一分钱也不给她,买东西都是自己去,不敢让小草拿到钱,怕都给娘家弄去了。现在小草工作了,她每个月都会拿出一点贴补娘家,虽然不多,但这笔钱寄到农村,对他们来说就能好好的改善生活。
邵女便对小草道:“小草,从下个月开始,也就是八月,你的工资再加十五块。”
小草一惊,连忙摆手:“不行,姐,太多了,我不要。”
“真傻!”邵女看着她,“怎么能不要呢。咱们营业额多了,给你发的工资肯定也会涨起来。那以后大家都涨工资,就是不给你涨,你还得不愿意呢。”
“姐,我没这个意思。”小草越说越激动,“我是觉得你给的工资太高了,我真的,我真的不值这么多。”
“胡说。”邵女看着她,“我说你值你就值。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少忙。看店,带孩子,你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哪有。”小草道,“孩子我就是偶尔帮着抱抱,哪里就干那么多了。”
小草说完,知道邵女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只能真心实意说:“姐,那我就谢谢你了。我也不会说什么话,反正只要你不撵我走,我这一辈子都跟着你干。”
“好啊。”邵女笑着看小草,“咱们姐妹两个一起干。一起把孩子养大,然后赚更多的钱。”
小草又想起今天听来买东西的人说的话,她便问邵女:“听说第三生活区已经建好了。房子马上就要分,姐,你们家分房了吗?”
*
分房这件事张德福一直没有和邵女说。
第三生活区修盖的时候,就是奔着厂里员工福利去的。
第三生活区分了两个部分,前面几排都是小房型,和第二生活区一样,平房,一排五户。可没有第二生活区这么大,房子都是两间。而且院子很小。院子里配一间厨房,厨房挨着墙盖的,就那么大的地方,占了院子的一大半。很局促的户型。一个月煤厂象征性收两块钱的租金,可以按月交也可以年交。
后面几排就是上下两层的住宅楼了。
这种房子在市里刚刚兴建,很多厂子新建的楼房都是这个样的。上下两层,带一个小院子。一连排四家,隐蔽性十分好。而且租金一样是每月两块钱,和前排的小房一模一样。
房子建好的那一瞬间,这些房子其实已经被分完了。
张德福的名字原本在他们技术科排第一。按工作年限和对煤厂的贡献,他的积分不少。按说这两层小楼房是会分给他一套的。
可就在要分房的时候,原来的技术科科长回来了。
他因为身体问题,一直在北京治病。这次知道分房子,特特意拖着病体就回来了。为的是个子女们争一份。
人一回来,就用轮椅推到了煤厂。就在路中间,看见人也不说话,每天上班的时候就去,下了班也跟着人流回家。反正就一个目的,他是老科长,虽然现在因为身体问题暂时脱离岗位了,可他以前为厂子做过贡献。他应该得一套两层小楼。
时间长了,厂长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德福。
张德福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房子让了出来,厂长许诺他会先分一个小的,以后再建,第一个就给他分。
张德福不知道要怎么和邵女说这件事。所以这么多天了,他只字未提。如今房子都准备交了,他也不好再瞒着,准备回家和邵女说明情况。
张德福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说,先被翟明翠叫住了。
“德福,分房子了?”她惊讶看着德福,“这事你咋不说?”
张德福便道:“正准备今天下班说的。”
“分了哪套?”翟明翠早就去看了那些新房子,心里有底,自己儿子是科长,后面几排的双层小楼一定有她儿子的。只是不知道能分到哪户。翟明翠倒是看上了最边上的那两家,旁边就是空地,她想着还能把空地据为己用,种点东西啥的。
翟明翠已经在心里默默选中自己喜欢的那一户了,所以在德福说出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懵了。
“什么?没你的?怎么可能!”
邵女在小卖部就听到翟明翠的喊声了,便让小草照应着,来到小院问德福:“这是怎么了?”
张德福干脆一次性解释完,省的一会儿再单独和邵女说,说完之后就被翟明翠一阵捶!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早说啊。你早说有这件事,我不就去了吗!他能去厂子闹,我也能去!上面有你爸,下面你们弟兄俩,我一个寡妇还要什么脸,我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从我这个寡妇手里抢房子!”
翟明翠说完就往外走,德福赶紧拉住她,“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你厂长!”翟明翠狠狠道,“我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的钥匙都发了,你还去找,能从他们手里要回来再给你?”张德福拉住他妈,“算了。别去了。”
翟明翠见状,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邵女身上,“大儿媳妇,你说句话啊。”
邵女看着德福:“已经分好了?”
“嗯。”德福说,“咱们是前排的那种两间房。”
邵女就看向翟明翠,“妈,已经这样了,闹也是白闹。钥匙都发他们手上了,还能退给咱们?”
“那,咱们就要那种小户的?”翟明翠气不过,又捶德福一拳,“你啊你!”
张德福喃喃自语:“其实我的评分也就分个小户。这次当上科长还不到半年,科长这个职位给我加了很多分,才能分两层小楼。但之前的科长回来了,要房子,人家还生着病,厂长怎么能说不给啊。”
“那就从你手里抢走了!”翟明翠急得在院子里转圈,“你说,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还有德柱,便问:“德柱呢?他分上了没有?”
张德福摇摇头,“没有他的。”
*
“你说你,现在还想房子的事。”
张德凤气得用力抓着橙花的手,“没有就没有呗,已经分完了,没有还能怎么样。”
魏橙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这算什么事啊,连个房子都没有,我不生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