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云莺在藏书阁靠窗的一张书案后见到赵崇,规规矩矩与他行礼。
坐在书案后的赵崇抬眸,面色坦然。
“爱妃来寻书?”
距离那一日的事情过去一阵子。
两相见面,难免勾起点回忆,但都有心不去多提,便瞧着一切如常。
“是。”云莺微笑,瞥见书案上一摞书册子,最上面一本《西山一窟鬼》她不曾看过,又有些兴趣,于是随口问,“陛下也寻话本吗?这是个什么故事?”
她想将书册子拿来翻看几眼,未想赵崇手掌将其摁住。
云莺疑惑,赵崇状似正经道:“这故事有些吓人,爱妃不如去寻别的。”
这正经神色浮于表面。
甚至无须多思索,云莺轻易看出其中有猫腻。
“再吓人也是杜撰的故事,臣妾不怕。”云莺淡淡一笑道。
皇帝却不松口:“朕只担心爱妃看完夜里害怕,不敢独睡,还是去寻些别的话本看为好。”
云莺更觉得蹊跷。
但皇帝有心藏着掖着,她无意探究,迅速作罢,借坡下驴道自己去寻书。
赵崇颔首,云莺福一福身,而后转身抬脚走向书架子。
尚未走出去两步远,身后骤然传来一阵书册子相继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捕捉到赵崇脸上闪过的懊恼。
继而朝往地上望去,望见一片狼藉中最上面摊开的一本画册,微微一怔。
画册上的两个小人正互相品尝。
云莺:“……”
她骤觉顿悟。
原来近来又换了新的癖好,不过这种她是不能接受的。
莫名心虚,耳朵滚烫的赵崇:“……”
他能不能解释?
第34章 殷勤
藏书阁内的气氛一度凝滞。
赵崇努力想维持眉目平静, 却只感觉耳朵的滚烫正往面上蔓延。
他今日本是来寻书,偶然记起印象里藏书阁角落里有些画册,原想略作温习,以备日后同云莺亲密的不时之需, 岂料云莺正巧也过来藏书阁。他镇定将画册合上, 拿旁的正经书册子遮掩,更无从预料她一眼对那书册子起了兴趣。
勉强糊弄过去, 又想着她好奇这本《西山一窟鬼》, 万一回头来翻找……为了预防不测,欲将画册收起, 却失手弄出一地狼藉。
连这画册也格外不争气落在最上面, 摊开那样叫人面红耳赤的一页。
赵崇压一压眉眼。
他脑海思绪飞快转动着, 试图搜刮出两句靠谱之言,却见云莺淡然转身。
云莺什么话也没有便继续走向书架要去寻书。
然而, 在她转身刹那,赵崇分明听见她“扑哧”笑得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可满是戏谑的意味。
年轻的皇帝终究脸颊变得滚烫。
他强撑起的些许平静碎裂一地, 偏即便看不见云莺身影也听得见她心声。
【不是近来准备秋狩事宜不得闲,怎有空在藏书阁白日宣淫?】
【总不会这也是准备吧?】
【啧。】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赵崇:“……”
若是半夜跑来藏书阁看这些,不是更奇怪么?
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赵崇花得许久才勉强稳住情绪。他把散落一地的书册子拾起来整理好,将画册藏回角落里。做完这件事,终于若有所觉, 疑心方才云莺面上的淡然镇静也不过装出来的。
遂走向书架之间, 寻得立在书架前翻看书册子的那道纤细身影。
云莺螓首低垂, 视线落在手中的话本上,听见脚步声,不紧不慢抬起头。
赵崇目光在她面上略一停留,不见神色有异,复又眼眸微眯,定睛细看,于是发现她圆润的耳垂泛着红。
这一点红,定然不是羞的便是臊的。
终于窥得不止他一人尴尬的端倪,赵崇心情稍霁,缓步走上前。
云莺面上虽平静,但也拿不准皇帝为何过来。
只觉得赵崇不愧是大才也,换作是她,断断只会寻个借口赶紧离开。
赵崇听着云莺心下腹诽,见她耳垂比前一刻更红了些,他心底残留的别扭尴尬消散得愈发迅速。转念想到若非那日伺候她,也不至于有今日之事,又觉得自己底气很足,根本没有心虚窘迫的必要。
“过几日便要出发去往行宫,爱妃现今准备得如何?”
走到云莺跟前,赵崇先寻了个正经话题。
皇帝有心前来搭话,云莺便答:“劳陛下挂心,臣妾准备得差不多了。”
赵崇颔首又说:“行宫在紫泉山,有温泉热汤可泡。”
放在寻常情况下,云莺自会为能泡温泉而高兴,毕竟是在宫里享受不到的。然而此刻听见皇帝提起这一茬,直觉不妙,又硬生生听出“无事献殷勤”之感。
果不其然。
皇帝压低声音:“届时赋下闲,朕可再帮爱妃沐浴。”
云莺:“……”
是帮她沐浴,还是骗她满足他的新癖好?
脑海闪过画册上的一幕,鸡皮疙瘩掉满地,云莺干笑一声:“怎好又劳烦陛下做这些事?臣妾再受不起了。”
赵崇见她耳垂那点红逐渐蔓延至脖颈,爬上脸颊,只觉有趣,便凑近些,声音又低了点:“朕愿意,爱妃有何受不起?况且,那一日爱妃不是也觉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不着调的话也一句接着一句。
云莺忍无可忍,抬手捂住赵崇的嘴巴,让他把余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陛下!”
她微恼着一眼横过去,表情没有任何刻意与做作。落在赵崇眼中,这全无媚态的一记眼神灵动鲜活,眼波流转中夹杂隐约可辨的嗔怪之意,比什么都动人。
赵崇也不去将云莺的手挪开,眼底沁出笑意。
手臂却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这样似幼稚似恶劣的皇帝对云莺一样陌生,她无心探究,自不做他想。对上赵崇含笑的一双眸子,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最终悻悻收回手来。
比不了皇帝厚颜无耻,能说什么?
云莺只想离赵崇远一点儿。
赵崇看着这样的云莺却心情畅快,觉察她想逃走,立时收紧手臂,将她扣在自己身前。到底不是要吓唬她且也担心把人吓坏,略想一想,赵崇表情正经了些,有心安抚:“别怕,朕不会逼你伺候朕。”
云莺:“……”
不会逼,所以是起过念头?
脑海闪过这猜测,又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安抚失败的赵崇唯有再道:“君无戏言,朕不会为难你,别担心。”
皇帝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云莺纵然半信半疑,此时也只得应声说:“臣妾多谢陛下体恤。”
赵崇看出她的不信,只觉得被过河拆桥。
那天夜里,她确实是舒服了,却不知他如何饱受折磨。
忍耐一场竟换来被她这般对待。
费力没讨好的皇帝陛下顿时捉住云莺的手,发泄似的不轻不重咬了一咬。指腹传来的酥麻与残留的湿润触感却令云莺微怔之下脑袋嗡鸣。
她抬眼,视线恰落在赵崇的唇上,回想起皇帝之前做下的事,直面始作俑者而后知后觉的羞耻又让她感觉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
赵崇见云莺怔怔的,忽然间满面娇红,迟疑瞥向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却不待继续深想,本被他揽在身前的人迅疾退开几步,冲他福一福身,便行礼告退,逃一般地提裙小跑着奔向藏书阁大门。
咦?
赵崇望向云莺逃走的身影,反应片刻慢慢醒过神,又弯唇一笑。
看来——
他的付出也是有些回报的。
赵崇慢悠悠才从藏书阁里出来,顺便捎上那本《西山一窟鬼》。
“喊个人送去月漪殿。”他将话本递给夏江,吩咐道。
“是。”
夏江视线扫过书名,躬身应下。
但他心中罕见生出疑惑,方才淑贵嫔……
却识趣没有多想,见皇帝步出廊下,当即快步跟上去。
云莺也不曾想自己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折戟沉沙、一败涂地。便只能承认,有些事情,怕与活几辈子无关,而说到底诸事皆因皇帝搭错筋而起。
这边厢云莺脸颊的热意久久才退。
那边厢碧梧和碧柳暗地里已偷笑不知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