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脸的温软触感犹在。
赵崇心觉那波斯犬也还不至于蠢回波斯。
他一颗心转瞬变得熨帖,却欲盖弥彰轻咳一声:“看在爱妃替它求情的份上,且饶它这一回。”
云莺便笑:“多谢陛下恩典。”
赵崇眉眼浮现温柔之色,嘴角微翘,又压下笑意,这才抬脚走向她。
他们没有在这个地方多留。
简单收拾过后,赵崇同云莺便继续赶路。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回有阿黄在前面替他们开路。只是即便云莺并非娇气的性子,也架不住这幅身子四体不勤,异常娇弱。骑马装再方便行走,也无法改变长途跋涉于她而言乃是苦差的事实。
赵崇一直紧紧牵着云莺,但后来见她气喘吁吁、额头满是汗珠,不忍问:“是不是累了?朕再背你走一段?”
皇帝又要来背她,云莺却厚不下脸同之前那样心安理得让皇帝受罪。
何况他们已经在山林间走得许久,谁不累呢?
“陛下,臣妾无碍。”云莺手掌扶了下赵崇的背,没有应下他的话,转而又寻到赵崇的手握住,“大约要不了太久便会天黑,陛下,我们得快些走才行。”
在山林间其实不大辨得出时辰。
繁茂树木遮天蔽日,连天色变化也非时时能清晰感知。
可云莺不愿在这个地方久待,更担心磨磨蹭蹭要遇上什么意外,只想快些走出去,故而对皇帝如此说道。
赵崇当下便也攥紧她的手。
之后不再赘言,同云莺两个人埋头赶路。
真正走出紫泉山的地界,从山林间出来已是落日时分。
天地万物被夕阳余晖镀上一层金红的光。
筋疲力竭的云莺几乎被赵崇拖着走,这会儿也顾不上为走出山林而高兴。但当她听见一道熟悉声音时,愣怔之下猛然抬头,看见同样熟悉的面容又是一怔。
兄长!
两个字在云莺心底滚过一圈却未喊出口。
云莺的确没有想到来接应他们的将领会是自己的哥哥。
但念及自己此刻定形容狼狈,又觉无奈,无奈之余生出点重获新生的错觉。
“陛下,淑贵嫔娘娘,马车停在前面不远处,还请陛下和娘娘移驾。”云小将军面容肃然、恭恭敬敬对赵崇和云莺道。
自然不是闲聊或叙旧的时候,云莺按捺心思。
只暗中悄悄多打量自己兄长几眼。
再想到一切皆为皇帝安排,隐隐约约觉出些别的什么,但她思绪混沌,也没办法考虑太深。唯一能想到的是皇帝信任云家,才会将接应之事交由她兄长来负责。
不一时,云莺随赵崇上得一辆马车。
他们在云小将军以及皇帝亲卫的护送下离开紫泉山,直奔京城而去。
突然的一场刺杀使得秋狩随行官员与宗室们惊慌不已。
当得知皇帝下落不明,无不是惊骇忧惧。
消息传回后,禁军倾巢出动,深入紫泉山中搜寻皇帝与淑贵嫔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沉重气氛笼罩着一整座紫泉山,人心惶惶,皆不敢深想可能发生了什么。
天色越晚,众人的心越往下沉。
偏偏没有半点好消息传回,在紫泉山中搜寻一个白日亦只寻见皇帝坐骑。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倘若皇帝遭遇不测,京城这几日也定生变,而他们如若继续待在紫泉山行宫,怕是……可这般想法与揣测,谁也不敢轻易提出来,更不愿意在情况不明时当那一只出头鸟。
众人各怀心思熬至夜深,大臣与宗室中便也逐渐有人沉不住气。
紫泉山行宫的气氛渐渐躁动起来。
而同清河公主待在一处的荣安县主已泪水涟涟近一日。若非白日被身边的大丫鬟劝住,她早已随禁军侍卫去紫泉山中寻皇帝的下落去了。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已经这个时辰了竟什么消息也没有。”
荣安县主红肿的一双眼睛,嗓音也因为实在哭得太久沙哑异常。
正因皇兄下落不明而内心不安的清河公主听见她的话,没有哄人的耐心,语气也听得出的不耐烦:“你问我,我又怎知现下该怎么办?”
荣安县主听言垂下眼去,又无声落下一串泪。
见状,清河公主抬手摁一摁眉心,余光瞥见大宫女进来,两步走上前:“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她的大宫女面色沉重摇一摇头。
清河公主和荣安县主皆一颗心沉沉落下去,更生出不好的预感。
四下一片寂然,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却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喘着粗气小跑着进来:“殿下,有陛下的下落了!”
清河公主两步上前:“陛下情况如何?”
小太监喘上一口大气才道:“陛下被云小将军在紫泉山中寻见,现下已被护送回宫去了!”
“陛下回宫了?!”
荣安县主听见小太监的话,瞠目一瞬便揪着他问,“陛下还好吗?”
被无端抢了话头的清河公主皱眉朝荣安县主看去一眼。
她面色微沉,问那小太监:“今日在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被护送回宫的消息传遍紫泉山行宫时,赵崇和云莺依然在马车上。马车的速度极快,求不了平稳,难免颠簸。马车车厢里也未点灯,光线颇为昏暗。
赵崇便借着昏暗光线低头去看枕在他腿上睡觉的云莺。
他们上得马车后先用得些提前备下的吃食,不多时扛不住疲惫各自睡去。
此时赵崇已睡醒一觉,恢复些精力。
之前醒来时,见云莺靠在他肩上睡得不甚安稳,便扶她躺下来。
回想今日在山林间的种种,想起她明明苦累却不抱怨,赵崇眼底浮现笑意,手指抚上她的面庞。继而又不由记起那个一触即分、落在他侧脸的吻——尚且是她头一回主动亲他,却为着一只波斯犬。
想着,赵崇手指掐了把云莺软软的脸颊。
眼看睡梦中的人皱皱眉,他无声一笑,乖乖收回手来。
马车走得不平稳,云莺也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只是从未如此疲累过,实在招架不了,路上一直半梦半醒地在睡觉。
他们被连夜护送回京。
待回到宫中,马车停在勤政殿外已是下半夜。
云莺却直至此时也未能真正清醒。
赵崇看一看双目紧闭、将脸埋在他身前的小娘子,略略思忖便放弃将人喊醒,直接抱着云莺从马车上下去了。
但不似马车里的昏暗,勤政殿灯火通明。
被皇帝抱着往侧间去的云莺因这明亮的光线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时,皇帝正俯下身小心将她放到小榻上。对上赵崇含笑的一双眸子,她缓缓眨了下眼睛,继而移开眼,看向周围。隐约辨认出是在勤政殿,知他们回到宫中,云莺松一口气。
回到宫里才算得上真正平安无恙。
心绪放松的云莺想要起身,又发现自己骨头散架,两条腿更是疼得厉害。
赵崇将她摁回小榻上。
“先躺着,朕让人去准备热水服侍你沐浴。”
跋山涉水大半日,期间出得满身的汗,身上难受自不必提。皇帝说起沐浴,云莺顿时感觉浑身上下处处都不舒服,急需洗濯一番,是以从善如流继续躺着。
回到皇宫,一切便更尽在赵崇掌握之中。
从宫人到御医无不是他的心腹,听从他安排调遣,亦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勤政殿内也有浴池。
虽然比不得紫泉山行宫的热汤温泉,但泡在池中一样舒服得紧。
云莺连手指头也不想动弹,由着宫人服侍她沐浴梳洗。
待洗刷干净,整个人轻快许多,也清醒过来。
在云莺沐浴期间,赵崇忙过一场正经事。
待她沐浴完毕、由着宫人擦干头发,赵崇也去沐浴将自己洗濯干净。
而云莺头发干透的时候,赵崇已从浴间出来。
迟一些,宫人和御医尽皆被屏退。
身穿寝衣的赵崇走到云莺面前,俯下身将她抱起来,却不是带她去休息,而又将她抱到小榻上。只她很快留意到小榻旁的案几上放着干净的白布与小药瓶。
云莺看着那些东西,正纳闷皇帝要做什么,一双玉足便被在小榻另一侧坐下来的赵崇抱到他的膝上轻轻搭着。
罗袜被三两下除去。
云莺脸颊微红,下意识缩回脚来,却被皇帝拿手摁住。
赵崇垂眼看着云莺脚底的许多水泡。
毫无疑问这些水泡是在山林间赶路磨出来的。
她平常在宫里无非牵着波斯犬四处溜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锻炼,身体根本受不住今日磋磨可想而知。
“疼吗?”赵崇看一眼云莺,明知故问。
云莺鼓一鼓脸颊,悄悄觑向案几上的那些东西,又发现其中有银针。
“不疼不疼。”
猜出皇帝要做什么的云莺忙道。
她一面说一面挣扎着缩回脚,甚至顾不上大腿和小腿的疼。赵崇见她忽然慌乱,远不似在山林间那般艰苦情况下的淡定,反而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