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跟你打电话你人不在厂里。”
南雁奇怪,抬头看吴孝钢冲自己点头,的确有这回事。
“前几天,法国那边说想要归还一批曾经从国内掠夺去的文物。”
这话让南雁愣了下,“好事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这可真不像是他们会做出的事情。”
“是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郑君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过这事没戏了。”
刚提出的事情转眼就没戏了。
南雁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法国那边……”
“说是在教堂做祷告时,心脏病发。”
这次没有人采取急救。
这位法兰西的总统阁下,彻底离开了他的子民。
南雁怔怔的抓着话筒。
死亡与她十分接近,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只是当这些经历了二战的强人倒下时,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郑君说的没错,或许法国是看在戴高乐将军与国内友好关系的份上,做出了让步。
而当这位将军阁下去世,这种归还文物的让步或许也就成了一则曾经讨论过的新闻而已。
实际上,比起文物的归还,戴高乐去世对法国的政坛乃至欧洲政坛的影响更大一些。
二战后,欧洲最强势的领导人也莫过于这位将军阁下。
而他带领国家对抗美国的种种,所依托的是本人的人格魅力。
一旦他不复存在,法兰西政府还能否保持这般强势?
实际上现在的中国需要法国在那边当搅屎棍。
苏联在前面顶着,法兰西在那边捣乱。
而亚洲这边,则是在这冷战格局中猥琐苟发育。
但法兰西没了这个主心骨……国内政局怕不是都要折腾上一番,就甭指望它继续当这个搅屎棍了。
吴孝钢不知道这电话内容是什么,但看到厂长神色凝重,心情也十分的不安。
总觉得这人的指甲要是再锋利些,只怕都能把这电话线给掐断。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跟你说。”
郑君的话让南雁回过神来,“什么?”
“美国那边要跟咱们建交,大概就是今年底明年初的事情。”
没有那闻名世界的丑闻,不需要成为第一个“主动”辞职的总统。
现在的总统班子,在第二任期间势必要推动中美建交的达成,把美国从越战的泥潭中给捞出来。
建交的事情,早有苗头,连任时就提出了这口号。
构建和谐的世界关系,不让任何一个国家掉队。
只不过太早的建交对他本人利益不够大,可不是得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自己即便退出最高政治舞台后,依旧能够活跃在政坛?
南雁有的时候迟钝,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保持着敏锐。
“那样也挺好,起码回头在两国贸易上能有更多的往来。”
南雁记得大学时代老师经常说这么一句话,“苏联人教我们工业化,美国人教我们标准化。”
实际上中美蜜月期间,的确是从美国那里学习诸多。
当然后来美国对我们的重拳出击,也不留丝毫的情面,不然怎么会有九十年代三大恨呢。
南雁很快就收回那些散落的思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事情不能总看眼前,却也不能杞人忧天,让自己陷入思维迷雾。
“是啊,说不定你还能再见到老熟人呢。”郑君那边还要忙,毕竟这可是大事,牵扯诸多。
她就是觉得应该跟南雁说一声,问了下领导这才打了这通电话。
吴孝钢看着坐在那里怔怔出神的领导,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其他工作不着急可以晚些时候再汇报。
现在,还是让领导一个人先静静。
她需要一些个人空间。
办公室里格外的安静,便是外面似乎都静悄悄了许多,连平日里那些匆忙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南雁看向窗外,蝉鸣引发了阵阵夏日的躁动。
她头一次准点下班,带着小徒弟去抓知了猴。
“师傅,这个怎么吃呀?”
“热水里丢一把盐,烫死后,第二天在锅里放点油,可以煎着吃。”
老林子里有数不清的知了猴,南雁拿着手电筒,从树上抓下来丢到段莹莹的玻璃罐中去。
等两人走完这一趟,玻璃罐已经塞满了。
“装不下了。”段莹莹瞧着有点怕,主要是这玩意儿的眼睛感觉太死板,像死鱼眼。
就灯光下有些瘆得慌。
“明天再来,到时候拿个大点的罐子。”
段莹莹想了想,“多拿几个?”
她觉得师傅喜欢吃这个,可以多弄点。
让她吃个够。
“拿多了你扛不动。”
“哪有?”小徒弟很认真的解释,“我有天天跑步锻炼身体,很结实的。”
跑步锻炼。
南雁一直说要锻炼身体,加强革命本钱建设,但……
“明天咱们一起早起晨跑。”
“真的假的?”段莹莹不相信,“师傅你别回头有出差,又没了下文。”
南雁略心虚,她的确有出差的计划。
一旦出门,哪还顾得上锻炼身体什么的?
“等回头有时间,找仝师长他们请教,学一套简单的军体拳,我没事往后天天练拳。”
只要胳膊腿动起来,那就是运动。
段莹莹热烈的抱着南雁的胳膊,“我学了好几套了,师傅你要学哪一套?”
你这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套的在这等着我呢。
南雁回去后跟着小徒弟练拳法,她发现自己的笨拙之处。
有点同手同脚,反正就是手脚不可能同时听指挥。
“你别笑,严肃点认真点。”
段莹莹拿出小师傅的派头,很是认真地教了南雁最简单的一套。
饶是如此,忙活完这一场也是大汗淋漓。
风扇开到了最大档位,也没什么用处。
直到冲了澡,这才没那么汗津津。
第二天一大早,南雁早早起来,喊上小徒弟,端着那一海碗知了猴去工厂食堂。
她觉得人得有自知之明,比如说她就不合适下厨房。
还是让食堂大师傅帮忙给自己弄一下。
“这不是爬杈吗?小高你喜欢吃这个?”
厨房大师傅接过碗,“等下,我把这包子弄出来就给你处理。”
段莹莹垫着脚看后厨忙活。
化肥厂的食堂很大,毕竟在这里吃饭的可不是几十上百个人,而是两千多人。
早餐也十分丰富,不说油炸呗,但煎炒烹都有。
水煎包、蒸包蒸饺,大馒头,大包子十分齐全。
工厂这边工人年轻偏年轻,不少又都是下乡吃过苦头的,如今总算是能挣钱有了自主权,那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这些食堂做出来的花样都会被抢购一空。
当然某种意义上也证明,食堂的手艺十分过关。
不好吃的工人们也不稀罕啊。
平底锅里放了小半勺油,被热水烫死盐巴腌了一晚上的知了猴丢到锅里后,引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原本紧裹着的蝉蜕慢慢鼓了起来。
段莹莹吃过成品,还是头一次看到制作现场,瞪大了眼睛。
“要是喜欢吃这个,回头让我家小子丫头给你去抓,保证你吃的够够的。”
南雁笑了起来,“行呀。”
段莹莹扯了扯师傅的袖子,“您别偷懒,一天到晚也就这点时间能出去走动走动锻炼身体。”
食堂大师傅闻言恍然,他的确是想着让孩子跟南雁套近乎,回头等过几年,到了年龄好进厂里来上班。
倒是考虑不够周全。
“行行行,我也去,不偷懒行了吧小段师傅。”
被打趣了的段莹莹撅了噘嘴,扭过头去看平底锅里的知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