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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慕林 第158节

青松连连磕头哭着为自己辩解:“真真是偶然撞上的!小的今日也不知道大少爷会遇上焦大人,茶馆也是焦大人挑的,小的断不可能提前知道这些事,与承恩侯府的人约定了在那里碰上呀!”

谢显之见状,反劝妹妹:“青松一向对我很忠心,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家人是在平南伯府,平南伯府与承恩侯府如今早已反目,他能给谁做奸细?”

谢映慧忿忿地道:“反正我就是觉得很可疑!曹文泰原该在家中守孝,就算真要为了外祖母出殡的事,需得来报恩寺打点,也该是管家出面,哪里用得着他大少爷跑腿?!哥哥你都没撞上他,偏偏叫这奴才撞上了,世事哪有这么巧的?!”

谢慕林不得不说了句公道话:“照大哥与青松所言,大哥与焦大人是在报恩寺里偶遇的,商量好了两日后在茶馆再会面。焦大人指定了地方,大哥就打发青松去订雅间。青松去了茶馆,出门就遇上了曹文泰。就算青松有空去通风报信,也得曹文泰接到信后,有时间赶到茶馆来才行。从承恩侯府到报恩寺这段路,正常来回需要多久?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事先约好的。”

谢显之听得连连点头。

谢映慧仔细想想,似乎谢慕林的说法更合理些,便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青松松了口气,还继续哭着磕头谢罪。

谢显之看不过眼,道:“是我打发你出门办事的,会遇上文泰表兄,也是我的运气不好,与你有何相干?你若真有坏心,只需要把事情瞒下来,叫我两日后全无准备地遇上文泰表兄,也只能怨自己倒霉,谁还能怪你呢?可你却老实告知我实情,可见对我的忠心。我没有怪罪忠仆的道理。快下去吧,额头上都出血了,赶紧叫人给你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我后日还得出门呢,你不跟着,我上哪儿找比你更伶俐的小厮去?”

青松感动地看着谢显之,哭着再磕了两个头,方才退了下去。

屋里又剩下了兄妹三人,谢映慧大约自知理亏,捧了杯茶低头啜着,并不吭声。

谢慕林便与谢显之讨论:“事情临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别总奢望外人找不到我们住在哪里才好。我们讨论一下应对之法吧,若大哥真见到了曹文泰,该如何打发掉他呢?”

她觉得,承恩侯府跟平南伯府不同,平南伯府如今的境况,不说人尽皆知,也有许多人清楚他家前路茫茫了,但承恩侯府还有皇后,还有太子,他家只是守孝,并没有退出朝堂,也不是对朝政没有了影响力,依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显赫高门。他家的人若真有心打听谢家兄妹这一大帮人的去向,未必需要等到两日后谢显之赴约。除非他们兄妹立刻就走,否则这一关还是要过的。

但是,承恩侯府要顾虑的事情更多,大约也更需要做表面功夫,与谢家的仇恨倒不算很深,起码不如死了亲人的平南伯府与宁国侯府程王氏深。谢映慧前两个月过府侍疾,他家的人只是态度冷淡些,并没有特别为难她,他家的姑娘更不需要攀附马玉蓉。就算真让他们知道了谢显之的下落,应该也不算太难应付,顶多就是受点气而已。

谢显之与谢映慧听着妹妹的分析,都渐渐冷静下来。他们从前总是习惯性地把曹家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视作一体,两房人互通有无,却忽略了今时不同往日。承恩侯府的立场与态度,跟平南伯府是不一样的。

谢显之想了想,道:“我就假装不知道此事好了,后日若文泰表兄果真到茶馆来见我,有焦大人在,料想他也不敢做什么。不过是虚与委蛇一番罢了,表面功夫这种事,我也是能做的。”

谢映慧却有些心里没底:“要么……咱们再租一个宅子吧?租到码头那边去,若是真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离了这里,也免得平南伯府的人从承恩侯府那边听到了什么,缠上门来。”

谢慕林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谢映慧近日总在担心平南伯府会对他们兄妹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只当是安抚这位大姐了,便道:“若要租,就赶紧去租,时间不用太长,有个十来日就差不多了,倒是不需要租得太好。城外好一点儿的出租宅子都是有数的,很容易被人打听到。一进的院子,租赁的人多,更容易混淆视听。反正我们只需要撑到承恩公夫人出殡就行了,一些下人可以提前派到三山门那边去。一进的院子,我们主仆勉强也能住得下。”

两位妹妹达成共识,谢显之便点了头。次日清晨,他就立刻派了精明能干的仆人,谨慎地出门去寻租房的中人了。

谁知道,前些天还很好租的房子,今日竟变得抢手起来。仆人在中人处看了几处宅子的资料,都觉得不满意,细问了原委,顿时顾不上差使了,飞奔回去向小主子们报告了最新的变故。

据说,报恩寺二月初八有祝圣法会,连宫里都会派人出来,因此京中王公勋贵、文武百官,都纷纷派人在报恩寺周边租房住店,把空的房源都几乎抢光了,就算有剩的,那宅子也没法住人。

谢家兄妹不由得面面相觑。不过是一个祝圣法会罢了,为何会吸引这么多人前来?难道这里头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缘故?

第517章 原委

谢显之自打在报恩寺附近的宅子入住,每日深居简出,除了在家苦读与休养身体以外,还会天天低调地前往报恩寺上香礼佛。

他主仆几个与报恩寺的和尚都混熟了,有时也会闲聊几句。二月初八寺中要办祝圣法会,这事儿他早就有所耳闻,但感觉上就是个普通法会而已。那日正是佛祖出家的日子,每年京城内外各大寺庙都要办祝圣法会的。报恩寺的法会,往年也没吸引那么多人前来参加。

所以,今年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谢慕林想起自己前日才见过萧瑞,他清楚她兄长如今就住在报恩寺附近,若真有什么特别的法会,会吸引众多官员权贵前来,不可能不提醒她一句。难不成那件事是在前日之后才发生的?

谢映慧则记得自己几日前才见过好友马玉蓉。若是报恩寺今年二月初八的祝圣法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马玉蓉不可能不告诉她。

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话:“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谢显之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位妹妹:“昨天?没发生什么呀?你们搬过来与我团聚了,我还在寺里遇上了焦大人。哦,对了,青松还在外头撞上了文泰表兄。除此之外,应该没别的了吧?”

谢慕林心中一个激灵:“有没有可能……焦闻英大人与曹文泰会出现在报恩寺以及报恩寺周边,也是因为祝圣法会?!既然有这么多的官员权贵为了这个祝圣法会而来,焦大人这样的高官与曹文泰这样的公侯子弟,不可能缺席吧?”

谢映慧抿了抿唇:“大表哥若是为了外祖母的后事而来,还说得过去,若是为了与别家官员权贵结交往来……那就太过分了!他还披着重孝呢!就算真不愿意放下朝中那些争权夺利之事,京城那么大,他上哪儿去见人不成?非得要跑到外祖母未来安眠之地来么?!”

谢慕林道:“我们先别在这里胡乱猜测了,赶紧托人上寺里打听一下要紧。既然有这么多达官贵人要齐集于报恩寺,我们想要掩藏行迹,又想让大哥大姐去送承恩公夫人最后一程,只怕会很困难。”

她又转向谢映慧:“比如平南伯府,他们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顶着给承恩公夫人送殡的名头,他们还怕找不到机会攀附权贵吗?”

谢映慧黑着脸道:“我去给玉蓉送信。这事儿她一定知道!”

谢显之叹息着提醒她:“先打发人回家里看一眼。马姑娘若要给你送信,兴许会送到家里去的,她想必并不知道你提前离了家。”

谢映慧应声而去,派了个婆子回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问信。倘若那边没有消息,这婆子就要直接揣着她的亲笔信,前往永宁长公主府求见马玉蓉了。

谢显之也派出了几个机灵些的男仆,一部分人去报恩寺找相熟的和尚打听祝圣法会相关消息,还有一部分人去了罗廊巷寻毛掌柜,看商人圈子里是否能打听到些风声。

两个时辰之后,各方人马回转,谢家兄妹三人也终于了解了这场祝圣法会是怎么回事。

据报恩寺的僧人所言,报恩寺二月初八这场祝圣法会,要一口气开到二月十五日为止,算是近年少有的规模了,比往年盛大许多。这事儿是临时决定的,报恩寺原本只打算举办一场正常规模的法会而已,因为忽然间扩大了规模,所需用品、人手都有不足,仓促间不得不向京中其他几座大寺庙借人借物,亏得那几家大寺庙的方丈也大方地伸出了援手,否则只怕报恩寺难以收场,要在满京城的权贵面前丢脸了。

谢家仆人问起为什么这场法会会忽然扩大规模,报恩寺的普通僧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方丈交代下来的。只有一位与方丈的亲传弟子同住一间僧舍的僧人,提到这是宫里下达的旨意。

至于宫里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旨意,那就要从马玉蓉的回信中,才能知道答案了。

原来当今太后早年在生今上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生于二月初八,可惜出生当日就夭折了,似乎是因为在母亲腹中时就受到了某些伤害的缘故。太后一直非常伤心,后悔自己未能及时发现他人的算计,以至于没能保护好这个长女。不过她后来接连有了两个儿子,便渐渐忘却了这份悲伤。

然而,昨日清晨起床后,太后却忽然告诉自己身边侍候的人,说是做梦梦到了这个长女,非常想念她,便想办一场法会,为亡女祈福。永宁长公主进宫后得知此事,就跟太后商量了,在报恩寺做这一场法会。因为长公主去岁前来报恩寺祈福许愿,儿子们的婚事都顺利解决了,还即将迎娶合她心意的儿媳妇。她认为此处的菩萨灵验,和尚们也很有道行,若要为那位早夭的姐姐祈福,就再也没有比报恩寺更合适的地点了。

皇帝是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劝阻太后的,于是宫里就给报恩寺下了旨。旨意才下来,内务府与禁卫军的人就过来看地方了,因为很难说得准,太后或皇帝是否会亲身降临,但永宁长公主已经决定了要带着儿女齐来寺中小住几日了。

因为有这件事,马玉蓉又在信中与谢映慧提议,两人可在寺外择地再聚,她很想亲自为谢映慧设一桌小宴践行。谢映慧看着信,忍不住感叹万分。

谢显之这边的下人又提到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焦闻英前来报恩寺,倒不是为了祝圣法会来的。他有故人就葬在寺中,本来每年二月初七,都会前来祭拜。但今年他一听说宫里有旨,要大办二月初八的祝圣法会,为了躲清静,避开汹涌而至的官员权贵,便趁着休沐日提前过来上香了。

至于曹文泰,在报恩寺一带逛遍了卖香烛祭品的店,似乎要给继祖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出殡大典。但日子这般仓促,而且买的东西只是数量多、价钱贵,实际上做得不算精细,都是赶工赶出来的,可知承恩侯府也只是临时决定要这么做的而已。考虑到承恩公夫人出殡是在二月初六,距离祝圣法会的日子已经很接近了,这时候早有大批权贵云集报恩寺一带,承恩侯府八成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扮一回孝子贤孙,好好出一回风头吧?

谢显之与谢映慧听后,都觉得十分无语。谢慕林倒是颇为惊喜:“这么说来,他家又开始做表面功夫了?那就算遇到了我们,也只会客客气气地,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叫别人看在眼里吧?”

第518章 和气

谢显之与谢映慧想明白这一点,齐齐松了口气,心头压力大减。

谢显之想了想,道:“明日我去茶馆见焦大人,倘若文泰表兄真的找来,我会镇定地应对回去的。我原也不曾犯什么大错,没必要太过畏惧他,只需要做到不失礼数就行了。外祖母出殡,我想要给她老人家磕头送行,也是要跟承恩侯府打交道的。若遇到平南伯府一脉,避远着些,不要单独与他们相处就好。”

谢映慧也稍稍回过神了,想想之前自己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还觉得有些丢脸,讪讪地说:“如果承恩侯府这边要做表面功夫,必定比平南伯府要脸面些,否则也不需要请宫中派太医去给外祖母诊治了。我若遇到了他家的人,大不了也私下告平南伯府一状,让他们自家人管束自家人去,我也好躲个清静。”

谢慕林听得笑了,问她:“那咱们还要不要再去另行租宅子了?”

谢映慧瞪了她一眼:“租什么宅子?如今哪里还有宅子给我们租?!”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些达官贵人也太谄媚了,不就是太后娘娘要祈福么?犯得着巴巴儿地跑来租房子凑热闹么?手脚这么快……怎么不见他们给朝廷办事时,也这般利索?!”

谢慕林与谢显之只当没听见。

次日谢显之去赴茶馆之约,顺利见到了焦闻英。焦闻英看过他的文章后,夸奖了其中一篇的破题破得好,又将另外几篇的不足之处说了出来,还指点他去读哪些书本,什么人的文章,会比较有益。谢显之觉得这都是极难得的提点,连忙牢牢记下。

过后两人开始闲聊,焦闻英问及竹山书院近况,尤其是几位比较熟悉的朋友,比如牛大儒等人的身体,谢显之恭谨地一一作答。他估摸着,焦闻英与宋祭酒乃是旧友,应该也会对二房叔祖母宋氏的近况比较关心,便也顺带提了几句。焦闻英果然侧首细听,颇为关注,甚至连宋氏的女婿与外孙的学业情况也都过问了。

谢显之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人,但新年伊始,谢梅珺便要闹着与杨意全和离,这事儿谢氏合族皆知。这事儿一旦做了准,杨意全与杨淳父子今后在谢家的待遇,就会截然不同。谢显之见焦闻英似乎有关注这对父子的意思,略一迟疑,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只道是目前正议析产别居,并没有说要和离。

焦闻英神色肃然,没有多问,但显然已经把话听了进去。他若想调查清楚这件事,不必向谢显之打听太多,自有法子可以去调查真相。

两人谈了个把时辰,焦闻英就要离开了。谢显之恭送他出茶馆,又与他约定了日后每季度都会把自己写的文章寄送进京,请他指点。

在茶馆门口,谢显之不出意外地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曹文泰。后者仿佛是碰巧路过此地,遇上相熟的表弟,就来打个招呼,打完招呼了才“惊讶”地发现表弟身边站着的是朝中重臣,连忙文质彬彬地上前见礼。

焦闻英对曹文泰并不热络,点头致意后,就直接与谢显之告辞了。曹文泰有些失望地目送他离开,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焦闻英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又是今上心腹,就算承恩侯府有心拉拢,也要小心谨慎地进行。这不是一两日能办到的事,也不是一次见面攀谈就可以拉近彼此关系的,他不用着急。

曹文泰回过头看向表弟谢显之,又堆起了消失多时的亲切笑脸,和和气气地问候表弟几时进的京?可是来给承恩公夫人送葬的?怎么不到家里来吊唁?如今住在哪里?表妹病情如何……等等等等。

谢显之很警惕地一一做了回答,拒绝了前往承恩侯府借住的邀请,却承认了自己会参加外祖母出殡仪式。

曹文泰并不在意,他眼角扫了几眼不远处焦闻英刚刚登上的马车,心知自己与表弟的对话定会落在那位的眼里,便继续端起一张和气的笑脸,说了些关心谢显之身体与学业的话,还叫他们兄妹到府里来吃饭,约定好了出殡当日会合的时间与地点,方才亲亲热热地跟表弟分别了。

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得亲热又和气,仿佛真的与谢显之是一对十分要好的表兄弟一般,忘了自己从前待平南伯的亲外甥是何等的冷淡,去年平南伯府算计谢家时,他又是如何袖手旁观、坐分好处的。承恩侯府至今还捏着谢家大批产业呢,提都不提一句,也不会妨碍他在人前扮演一个好表哥。

谢显之目送曹文泰一行人远去,暗暗松了口气。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曹文泰是不会特别为难他的,当着焦大人的面,还要装一装好亲戚。不过他也不能因此就盲目相信对方,曹文泰邀请他们兄妹过府用餐,还是别当真的好。

焦闻英的马车直到这时候,才慢慢启动,缓缓驶离。

谢显之回到暂住的小宅,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两位妹妹。谢慕林十分高兴:“很好!只要承恩侯府不做什么,大哥就安全多了。以后大哥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要不要出门吧,不必非得躲在屋子里。”

谢映慧如释重负地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哥哥怎么忘了向曹文泰告状,把平南伯府纠缠我们的事告诉他?”

谢显之苦笑道:“他方才待我如此和气,不过是想做戏给焦大人看罢了,心里未必把我当一回事。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平南伯府再如何落魄,也是曹氏血脉,我何必多言?倘若平南伯府当真纠缠不休,我往后也不是没机会再见到文泰表兄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谢映慧颇不以为然,拉着哥哥就想要说服他改主意,谢慕林笑着任由他们兄妹争辩去,自行回房间去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接近祝圣法会的日子,报恩寺附近开始有官眷皇亲聚集,多是各家女眷、儿女,也不提自家是冲着宫里的贵人来的,只道是要为家人祈福,引得报恩寺一天比一天热闹,附近的道路也是车水马龙,竟然不比城中的街巷冷清多少。

谢家兄妹幸好是早早就预定下一个不错的宅子,又呼奴唤婢地颇有排场,毛管事还事先给中人出示过谢璞三品官的名帖,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宅子是叫个高官人家租了去,暂时还没什么不长眼的权贵子弟跑来耍威风,要逼他们腾出屋子来。不过,左邻右舍有几家租房的外地香客,都已经狼狈地搬走了,隔日便有排场声势浩大的富贵租客搬了进来,人多嘴杂,很是吵闹。

谢显之颇为看不过眼,奈何又对此无为能力,还被吵得连书都没法读了,只能每日带着胞妹前往报恩寺念经礼佛,为外祖母祈福了。

谢慕林与承恩公夫人非亲非故,当然不会掺上一脚,便守在宅中。

毛掌柜那边递了信过来,道是有事要请示主人家,又打听到了一些曹家的消息。谢慕林见谢显之与谢映慧不在,正好方便,便让人把他请了过来。

第519章 宾主

毛掌柜见到谢慕林后,别的什么都没说,就先向她请罪。

因为他私底下跟从前在谢家商号旗下经商办事,却在曹家插手夺产之后,背叛了原东主的那几十位掌柜、伙计、账房们恢复了联系。

谢慕林有些吃惊:“你又跟他们恢复来往了?他们对你态度怎么样?不会对你不利吧?!”

毛掌柜微笑着摇头:“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即使往日有过些口角,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能有什么放不下的仇怨?无缘无故的,他们害我做什么?只要主家没有严令禁止,大家见了面就依然是好朋友。倘若主家严令禁止了,那也不过是在人前装装陌生人,背地里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难道还能忘了过去的老交情不成?东家是东家,伙计是伙计,我们又不是谁家的奴才,事事都要跟着主人走,连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了。那样的商人,是做不好生意的。”

谢慕林眨了眨眼,露出了微笑:“这话说得是。其实当初我爹爹有难,人人都以为他死定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没法逃,只能想尽办法救人。可你们这些掌柜、伙计、账房们,为谢家经营产业几十年,尽心尽力,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我们又怎能硬要拉着你们去死?就算有人在曹家权势威逼之下,不得不改弦易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只盼着你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家人与财产,至于日后你们要为谁做事,那都是各人的自由。给谁打工……咳,给谁干活不是干活呢?谢家与大家是多年的宾主之情了,只要大家离开后还能平安康泰,谢家也是高兴的。大家好聚好散,哪儿来什么仇怨?”

毛掌柜听得感动,哽咽着说:“老爷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可旁人说话却难听得多了。商场上的熟人,也多有对那些换东家的老伙计们冷嘲热讽的。明面上他们顾忌着曹家的面子,仍旧和和气气地,私底下的话却说得极刻薄。那些老伙计们都恨不得吐血,好些人心里早后悔了,却又不敢离了曹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为曹家办事。偏曹家人又比不得东家和气宽厚,既不信他们,又把他们往死里使唤,害得他们一个个苦不堪言。我这回重新联系上他们,他们哭得那般凄凉,我见了都有些不落忍。”

谢慕林叹息道:“曹家这是霸道惯了,不把别人的性命与尊严放在眼里。其实他们吞掉谢家的产业,等用惯的人手接手了生意,谢家用过的伙计们对他们来说没用了,他们大可以把人放走。到时候,那些伙计们无论是回谢家,还是上外地去寻营生,都有口饭吃。何苦把人逼到绝路上呢?当初又不是人家非要给曹家干活的。”

毛掌柜叹道:“我联系上了那些被贬为打杂甚至是苦工的掌柜与伙计,试探地问了一下,倒有一大半是愿意回谢家来的。剩下那些也不是不愿意,有的是怕曹家不肯放人,会害了他们,有的则是病得厉害,身体毁了,回来了也没法干活,不愿意连累了东家。我如今还在劝。无论如何,东家那里还需要大批人手,用生不如用熟,老伙计们换个地方,离曹家人远些,今后也能过几日安生日子。”

谢慕林点头:“毛叔想办法多劝一劝吧,他们想走的话,可以寻个借口,比如说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干不了活,想要回老家养老什么的。他们并不是奴仆,而是平民,曹家眼下正需要谋个好名声呢,不可能对一帮没有大用处的伙计赶尽杀绝的。等他们顺利离开金陵,就安排他们去个清静的地方休养,养好了身体,坐船北上,就能继续为爹爹出力了。要是害怕曹家,大不了避开些曹家的势力范围就好。如果有人实在不想继续干下去,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送一份盘缠,让他们有钱回乡,也是让这份宾主之谊善始善终的意思。”

毛掌柜顿时对谢慕林另眼相看:“二姑娘这话说得很有见地,果然不愧是东家的亲骨肉!这事儿虽然东家没有正式吩咐下来,但早已透露过类似的意思。因此,我已经对那些老伙计们做出了承诺,只是没提盘缠这事儿。倘若他们知道,就算不干了,也能得一份盘缠,必会对东家与二姑娘感恩戴德的!”

谢慕林摆摆手。其实就是一份遣散费而已,很寻常,没什么可说的。谢家商号经过谢璞与手下众位精明掌柜们大半年的经营,已经恢复了几分元气。这种程度的开销,完全负担得起,还能得个仁义宽厚的好名声,一点儿都不亏,何乐而不为呢?

毛掌柜又提到,有两三位出了名精明强干的掌柜,原是被平南伯府招揽了去,虽然报酬大减,身边的亲信伙计也被挤兑得可怜,但他们还是保住了掌柜的地位。后来平南伯暴毙,伯府败落,就有一部分产业流落到了承恩侯府的手中,那几位掌柜又换了承恩侯府做东家。承恩侯夫人管着他们,倒是没有平南伯夫人那般刻薄,信任说不上,但该给的东西都会照给,也不会刻意排挤他们——也有可能是暂时顾不上。因此他们眼下在承恩侯府名下产业的经营者中,处境还算过得去。

就是这几位掌柜,听说了承恩侯府最近的一些消息,在与毛掌柜私下交流来往的时候,透露了一点儿口风。消息应该是可信的,虽然价值并不高。

谢慕林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