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和晓雯也要申请房子的,不能老待在家里,不然容易闹矛盾。”
这就是儿子多的坏处了。
小时候只想着长大了多几个劳动力,可结婚生子,哪一样都是费钱的,钱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房子,不然王小平为什么心心念念鹿大山的宅基地呢?还不是因为家里没钱起不了房子,两个儿子眼看着要结婚,为了谈媳妇更占优势嘛。
这有房子和没房子,相看的对象都不一样。
十点钟这一班车子果然不忙,哪怕小胡中途停靠的时候奋力拉客,车子上也没坐满人。
等到了许林镇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十分了。
“佳佳。”
一下车,就听见街角传来呼喊声。
鹿仁佳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鹿小军站在牛车上奋力的朝着她挥舞草帽,立即也对着那边挥了挥手:“小军叔。”
她认了鹿大民做干爹,鹿小军自然而然的长了辈分。
等客车掉了头,停稳了后,鹿小军才赶着牛车过来了,鹿仁佳将豆腐桶子卸下来放在板车上,老牛立即‘哞’了一声,甩了甩尾巴,鹿仁佳拍了拍它的屁股:“才一百多斤,你吵什么,懒鬼。”
鹿小军憨笑着:“你可别打,老三叔看的可紧了,今天能叫我牵出来,可废了不少口舌。”说着,他又回头跟田雪和沐戈壁打招呼:“田大姐,还有小沐同志,快上车吧,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了。”
“欸,好好。”
一直环顾街道的田雪回过头来,扶着鹿仁佳的手上了车。
鹿仁佳扭头又想来扶沐戈壁,却被拒绝了。
显然,沐戈壁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那也太丢人了,鹿仁佳也不强求,看着他慢悠悠的上了车,自己才抻着车辕直接翻身上去,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路况不好,但牛车速度也不快,慢慢悠悠的,豆腐桶虽然晃悠,但也不至于撞坏豆腐。
一路上也不好不说话,于是田雪开始寒暄:“你现在高中毕业了吧。”
“嗯,前两天才拿的毕业证。”说起自己的学业鹿小军也不由叹了口气:“本来想留在镇上考工,但这两年镇上的厂子效益不好,今年一年都没招工了。”
“有没有考虑去县里?”
鹿小军:“怎么没考虑,我去看了,去考工的人太多了,我成绩也一般,想考上怕是难。”
又到了知青下乡的高峰期,县城里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想办法把家里孩子给塞到厂里去,可大多数到最后还是要下乡。
城里的孩子都安置不了了,下面村里的想考出去,更是万分艰难。
“我已经在村里上工了,打算先跟着大哥后头学算账。”这是打算在村里谋一个会计的职位了。
但是鹿仁佳听了却觉得不靠谱。
鹿大民只是大队长,上头还有老书记,老书记的闺女当年想留在村里当妇联主任,村里人都给闹没了,大队长要是敢安插鹿小军进大队部,估计也是要闹的。
“事在人为。”
鹿仁佳安慰一句:“先去考工,实在不行就留在村里好好跟着干爸学,以后做会计。”
鹿小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回了村。
鹿九奶奶家里果然等着他们吃午饭呢,不是什么好菜,但能填饱肚子,再加上鹿仁佳也带了不少东西,还带了一刀肉,鹿九奶奶当即拍板先切点儿汆个汤。
他们三个也不挑嘴。
说起来鹿九奶奶家已经是村里的富户了,吃用还这么简朴,可见其他人更不好过。
吃完午饭就赶紧上坟去。
鹿大山葬的远,一家子带着火纸上坟去,鹿九奶奶请人糊了两个纸箱子,沐戈壁跟着鹿仁佳一起磕头,又化了纸箱,算是给了鹿大山阴间里的安置费,好叫他在那边买房置产。
回了村里,鹿大民就通知本家晚上到村委吃席。
孙女烧五七是传统。
但这些年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多是孙女回来上个坟就算了,像鹿仁佳这样请本家吃席的是少有,这通知一下去,整个村里都热闹了起来。
鹿大山这一脉的本家各个红光满面的。
鹿大山的后事风光,他们也跟着长脸。
“这大山说起来,就修了这个孙女的福气了。”
“可不是嘛,当初跟着老卞奶奶那过的叫什么日子哦,简直就是往死里干的老黄牛。”
“是的哎,不过那时候都想着他养大了国平,以后好歹有个人养老,哪个晓得国平这么白眼狼,老娘一死,就把大山给赶出去了,后来跟佳佳也这样,说到底,文秀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文秀,老卞奶奶那性子,哪个跟她能过的下来啊。”说完了还尤不甘心,又添了一句:“我反正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也过不下去,我听说啊,结婚当天晚上,就搬了个长凳坐在房门口,还不许关房门……嘶,也幸亏死了,不然王小平肯定也得跑。”
“不会。”
另一个人斩钉截铁:“王小平多厉害啊,老卞奶奶不是她的对手。”
仿佛为了证明王小平的优势,那人又加了一句:“国平这人独的很,也就老卞奶奶死的早,要是活到现在哦……啧啧啧。”
‘啧啧’两声,不用多说,大家伙儿都明白什么意思。
“反正国平从树上爬掉了,不然现在有个城里姑爷,还有个部队当兵的亲戚,大鹏小鹏两个不求去为官做宰的,弄个工人名额还不是简简单单。”
“是这话说哦,多阔气啊。”
正好王小平路过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语气不好的说道:“有什么阔气的,嫁了个病痨鬼,等着当寡妇吧。”
沐戈壁身体不好,在村里又不是秘密。
鹿仁佳结婚那天村里人看了就说不大好了。
所以王小平说这话是一点儿都不亏心,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只恨不得那个病痨鬼早日归西,好叫鹿仁佳那个死丫头成寡妇。
“王小平你这揣狗屎的臭嘴,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许翠芬扛着锄头突然冒出来,对着王小平就是一阵痛骂。
王小平一看是许翠芬,顿时不敢多嘴,嘟囔了两句就埋头走了。
许翠芬是大队长鹿大民的老婆,也是鹿仁佳的干妈,上次鹿大山丧事过了后,大队长让鹿国平父子三个出了三天的大粪,她气的恨不得上门去理论,但出大粪工分高,还没到门口就被撅了回来,可把她气的半死。
“欺软怕硬的东西。”许翠芬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翠芬呐,别听王小平胡说八道,我今天看见你女婿了,看起来气色不丑。”
许翠芬立即挂上笑容:“可不是嘛,那时候是因为要结婚,一夜没睡,这才看起来憔悴。”说着,她把锄头往地上一撑,摆出长谈的姿态:“上次大山丧事上你们不也看见了么,坐了几天火车,看起来脸色也还好呢。”
这倒是!
他们也是等人走了才知道,这小女婿坐了几天几夜火车赶回来,还带了特效药呢。
结果呢,都怪鹿国平两口子,不然鹿大山不会死的。
“翠芬,今天晚上都有什么菜啊?”问这话的妇女夫家也姓鹿,但和鹿大山出了五服,算是本家,但扯不上关系,所以晚上的席面没他们的份,但不妨碍她好奇。
“好的很,有肉有菜,佳佳还带了百多斤豆腐回来,晚上给你们炖豆腐吃。”
“哎哟,这时节豆腐倒是少见。”
“我听说佳佳婆家就是磨豆腐的,供应城里的供销社呢。”
“真的啊,真是掉进福窝去了。”
你一言我一语。
许翠芬的目的达到了,心里得意,面上却扛起锄头故作着急的说道:“不行了,我得回去了,还要帮着切菜呢。”说着,就速度极快的走了。
等她走了以后,一个个的才面面相觑。
“这许翠芬的锄子下地了么?”
其他人听了直接歪了歪嘴,人家哪里是来上工的,就是来炫耀的!
许翠芬确实是去炫耀的。
村里一直有人说鹿大民收鹿仁佳做干女儿的动机不良,就是为了鹿大山的房子,不可否认,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他们夫妻俩也确实没姑娘,既然收了人家做女儿,就得做点娘家人该做的事。
比如这次鹿大山的五七,不需要鹿仁佳说,他们就提前找人扎好了纸箱,还把鹿大山坟地周围的杂草给清理了。
回了家,家里好几个本家媳妇正在忙碌着。
鹿仁佳带了豆腐,还有不少肉,鹿九奶奶也不吝啬,直接把院子里的菜给全起了,打算一锅炖了,把空地留出来撒上萝卜种子和白菜种子,现在种下去,到过年正好收成,能吃一个冬天。
虽说现在种的是集体田,但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有自留地,种点儿留着自家吃,也没人会说什么。
田雪和沐戈壁在鹿九奶奶家算是新亲,本来想起身帮忙的,结果被鹿九奶奶压着不许干活,还把家里唯一的闲人鹿小军喊过来做陪客。
鹿小军一脸尴尬,毕竟他性格本来就比较腼腆,这与人交际的活儿他是真不擅长。
好在田雪很擅长。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鹿小军里里外外都问了个清楚。
甚至连鹿小军在高中拿的奖状都看过了。
鹿仁佳不知道田雪的目的是什么,但总觉得田雪在盘算着什么。
“难不成妈想把豆腐买到镇上来?”鹿仁佳疑惑的问沐戈壁。
“不能吧。”
沐戈壁摇摇头:“从县城到镇上的距离可不近,而且路不好走,也就是你能把豆腐安然无恙的送过来,否则早摇成豆腐花了。”
最重要的是,光坐汽车都要四五十分钟了,要是用牛车去拉豆腐,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怎么不能呢?”
鹿仁佳觉得沐戈壁的思维被局限住了:“这豆腐说起来有技术含量,但其实只是点卤比较难,要是在镇上找个厂房,再招几个工人,咱们提供盐卤,这豆腐坊不就开起来了么?”
“现在不许私人开豆腐坊的。”沐戈壁还是觉得鹿仁佳有点太理所当然了。
“你笨啊,以县城豆腐厂的名义开啊,下面的厂子做分厂,只接挂靠到豆腐坊,那就不是私人的,而是公家的了。”
鹿仁佳这话一出,沐戈壁顿时愣住。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而且一旦挂靠到县城豆腐坊去,连供销社这一条线都打通了,可以以县城供销社的名义下发文件,让镇上的供销社售卖豆腐。
“到那时候,豆腐坊要招工,供销社里也需要售货员,又多了十几个岗位呢。”
最重要的是,下面的老百姓们也能时常吃到豆腐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产能不够,说实话,那么大的县城,每天只能供应几百斤豆腐,实在是有点少了,而且咱们家还只有豆腐,豆制品的品种那么多,咱们不能老是光卖豆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