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嫂。”不愿自降身份的柳素珍淡淡叫了一声大伯娘,然后推了推身边的周美云,故做城里人才有的礼貌,“美云,叫表舅妈。”
“表舅妈好。”周美云露出笑脸勉强应付。
按照她的城府其实应该八面玲珑的,但今天的她实在是太累,她觉得脚下应该起了大水泡,在难受得想直接摊平的情况下实在是没功夫应付一个农村人。
大伯娘虽然是村妇,但村妇也有村妇的智慧。
一个照面就看出了柳素珍母女的虚伪。
于是也懒得多热情,叫过自家的儿孙跟这突然冒出的亲戚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厨房。
回来得这么晚,还得点灯费油吃饭,真是烦死了。
女人的小心思苏老大跟苏老三都没管,在柳素珍跟大伯娘交谈的时候苏老大也问了问接人的苏老三,然后兄弟俩才看向柳素珍母女。
“表妹,既然到家了,那就把这当自己家,别客气,农村地方,条件就这样,你们别嫌弃,坐,随便坐,咱家没啥讲究。”
人既然接来了,苏老大也没打算晾着人,而是坐在廊下的凳子上客气了那么几句。
客气的同时也打量着这头一回见的亲戚。
柳素珍身材不错,一米六的个头,这让穿着裙子的她有种弱柳扶风娇弱感,这气质迥然于村妇,也让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
“大表哥,家里有水吗,走了一路都是汗,我想洗把脸。”
此时的柳素珍难受死了。
苏老大那略带阴沉的目光让她不舒服,苏家孩子们好奇加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也让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像猴一样被围观,只能借洗脸来打破这种让人难堪的僵局。
“紫萍,带你表姑她们去洗把脸。”
苏老大对着挤在一旁人堆里的女儿叫了一声。
“知道了,爹。”
苏紫萍今年十六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在家颇受苏老大两口子的喜爱,刚刚正跟几个嫂子用眼神打量柳素珍母女,此时听到苏老大的叫唤,有点不情不愿地打了盆水递给柳素珍。
“表姑,给。”
“谢谢紫萍。”院子里也没点灯,迎着月光柳素珍看得也不太清楚,但全身的汗还是让她赶紧从提包里摸出毛巾给周美云与自己洗了把脸。
这一洗,她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满脸的尘土,湿/漉/漉的汗,从内到外的热气都随着毛巾上的水汽被带走。
周美云跟柳素珍的感受是一样的。
要不是这里不是自己家,要不是不好做出失礼的事,她们甚至想好好洗个澡,对于她们来说,肚子饿可没有全身的脏难受。
就在柳素珍母女俩打理自己时,饭菜也上了桌。
“素珍表妹,趁天还没全黑,过来吃饭吧。”
磕了磕烟杆,苏老大走向一旁的饭桌,为了等柳素珍母女俩,他们一家人都还没吃饭,再不吃可就耽误晚上睡觉的时间,也会影响第二天的起床。
苏老三也留下吃饭。
他今天可是替苏老大去接的人,一来一回走了十几里路,早就饿得够呛。
等苏老大一动筷子,他也就不客气了。
桌子没那么大,轮到坐上桌的人可不多,年纪小的孩子都是端着碗蹲在地上吃,也就家里男丁上了桌,原本桌上肯定没有柳素珍的位置,但想着对方是客人,苏老大也把人邀请上了桌。
才八岁的周美云当然没有上桌的待遇。
此时的她跟苏家孩子一样,都端着碗吃饭。
站在院子里,连根凳子都没找着的她扭曲了一下眉目,不是说这苏家得到了苏老四全部的家产吗,家里怎么还穷得连根凳子都找不着!
“快吃吧,吃完还得洗碗呢。”
就在周美云深深怀疑苏老大是不是故意羞辱她们母女时,蹲在一旁的苏紫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苏紫萍不开心。
她娘都没上过主桌,凭啥这个莫名其妙的‘表姑姑’一来就能坐主桌吃饭!
默默看了一眼小心眼的苏紫萍,周美云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跟这些全身臭烘烘的乡下人计较,她今生一定要早点遇到萧旌旗,一定要早点嫁给对方,一定要……
“哎哟!”
脑子里畅想着美好,一口咬下去的周美云只觉得自己咬到了硬邦邦的石头,惊呼一声后就捂住了嘴。
血从她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美云,美云,你怎么了?”周美云发出惨叫瞬间让柳素珍冲了过来,看着周美云指缝里的血,吓得手脚都颤抖起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苏紫萍看不过眼放下碗不顾周美云的挣扎扒开小孩捂在嘴上的手,撬开嘴唇,然后把沾上了周美云血的手在周美云身上擦了擦,轻飘飘说道:“没啥事,换牙呢,嘴里的血漱漱口就行。”
一听是牙崩了,苏家人也就放了心,各自吃起自己的饭。
饭菜的量可是有数的,家里人多,吃饭要是不积极那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柳素珍又是找水给周美云漱口,又是安抚,好一会才再次上桌。
然后等着她的除了几块特意留下来的南瓜,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她碗里咬过几口的饼子也不见了。
“妈,泡泡水再吃。”缺了门牙的周美云非常不想说话,最终还是把手里刚刚咯掉自己牙的硬饼子递了过去。
寄人篱下,没有矫情的命了。
她懂。
就在柳素珍母女俩怜惜自己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时,苏蔓青也在给大毛缝补裤子。
白天大毛跟大黑狗闹了一场,裤子屁股蛋那位置被撕出五条细小而长的口子。
这教训真是费裤子。
拆开大毛自己缝得歪歪扭扭的线,苏蔓青在明亮的油灯下穿针缝补。
虽然她缝补的手艺也很一般,但总比孩子的手艺好,再说这条裤子已经洗得很旧,很薄,苏蔓青也没好意思去找张氏帮忙。
五条大大小小的口子,缝补了半个多小时才缝补完。
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甜的三个孩子,苏蔓青给孩子们打了一会扇子又赶了赶蚊子才回自己房间。
其实这种天气她应该给孩子们做顶蚊帐的,但想到即将搬迁的柳树村,她最终又只能歇下这种心思。
以后再做吧。
再烧了几根干艾草熏了熏蚊子,苏蔓青吹了大毛他们房间里的油灯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无比熟悉的卧室,她躺在床上猜测了一会柳素珍母女在原主死亡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后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再次醒来已是天明。
听着庄子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苏蔓青叹息一声爬起身。
看来她并没有得到什么金手指。
她并不能天天梦到萧旌旗,也不能通过梦境向萧旌旗传达什么,只能是一解相思。
快八月了,还没起床的苏蔓青感觉到了来自自然的热气。
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了,不仅是坡上的土地干得起了裂缝,就连水田里的水也在不停的减少,幸好环苏家庄而过有条大。
河水还算充沛,能及时补给田里。
苏蔓青一边洗脸一边看着刚刚窜过屋脊一角的太阳在心中叹息。
连续的高温晴天再下暴雨真的很容易引发地质灾害,希望柳树村那边能及时处理,不然……
天气热,也吃不下太干的东西,洗漱完的苏蔓青一边熬粥当早餐一边炖筒子骨。
反正关起门来吃饭,她家吃什么别家也不知道,趁柳树村还没出事赶紧给自己跟孩子们补补,过段时间那可真是要吃糠咽菜了。
“妈妈,早啊。”
每天都是大毛第一个起床,然后在跑去厕所的途中跟苏蔓青热情的招声呼,再过几分钟就是二毛领着三毛往厕所跑。
等几个孩子上完厕所家里就热闹了。
馒头、稀饭配煎蛋,炒青菜,一家人美美吃了顿早餐。
吃完饭,洗刷好,苏蔓青从厨房一角找出一个土坛子清洗干净,又烧了滚烫的开水把土坛子烫几遍,才放在太阳下暴晒。
这算是利用太阳的高温与紫外线杀菌消毒。
“妈妈,咱们洗坛子干嘛?”帮忙的大毛摸着坛子光滑的外壁好奇地问道。
二毛跟三毛则翻了个白眼。
苏蔓青笑,“咱们借了保成大哥的土罐,不得还人家吗?”
“对哦,我差点忘了,瞧我这记性,嘿嘿——”大毛一点不害臊的跑进厨房把葡萄酒给抱了出来,他对于葡萄酒非常好奇,非常想尝尝。
“小孩子不能喝。”
葡萄酒也是酒,苏蔓青是不允许几个孩子喝的。
“妈妈,就尝一点点。”大毛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
“不行,酒伤肝,你们的内脏还没成长好,一点点都不能喝,听话。”该有的原则苏蔓青一点都不会因为孩子的撒娇而忽视。
看出苏蔓青是真的不可能让自己尝一点点,大毛歇菜了。
太阳大,酒不能放在室外,苏蔓青把酒抱回了厨房,看着不高的橱柜,想了想,她又把酒抱去了前厅,别看大毛这孩子嘴里答应得好好的,但自己要是一不注意,还真有可能让孩子偷尝了酒。
供桌的位置高,几个孩子不用凳子都够不着。
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苏蔓青把酒放在了供桌上,跟几个孩子父母的灵牌并排放着。
“妈妈真狠!”
偷偷跟在身后看到苏蔓青的动作,大毛眼里闪过绝望。
“你还真想喝?”二毛看了大毛一眼,他对酒就不怎么好奇。
“我不是想喝,就是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大毛其实就是好奇心重,要说爱喝酒那还不至于。
“酒不就是苦味呗。”三毛没尝过,但听自己父亲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