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民也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庙里的百姓还是苏家庄的村民都不知道进城的马路被冲垮,此时家家户户都坐在家里看着屋外没停过的雨唉声叹气。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大下雨天居然有人敲门,村民赶紧披了块塑料去开门。
“村长?有啥事吗?”因为吴镇军昨天来得急,苏家庄很多村民并不认识他,但大家认识苏水生这个新村长,见村长陪同着吴镇军敲门,开门的男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吴镇军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当官’的人。
“老乡,我是咱们县的县长,叫做吴镇军,你叫我吴同志就行,今天我来是以县政府的名义想跟你家借点粮食。”吴镇军也不废话,直接把来意说清楚。
一听是借粮,男人顿时慌了。
“长……长,官我……我家没多少粮了,就等着打了谷子活命,你们现在要借粮我实在是借不出,总不能让我家里人活生生饿死。”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脸色很难看,甚至说完这话他就想关门,可看着一脸严肃的吴镇军,又看着跟在吴镇军身后背着木仓的军人,他脸色惨白地哆嗦着两条腿,心脏也在疯狂的跳动。
吴镇军跟苏水生都沉默了。
“村……村长,你是知道我家的,我家真没什么余粮,我家里上有老人,下有还在吃奶的孩子,我真借不出粮,你就算要我命我也借不出,说句不好听的,我都想跟人借粮。”为了家人,男人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水生。
眼里都是祈求,神色更是差一点就哭了。
“对不起,老乡,是我考虑不周,打扰了。”吴镇军只沉默了几秒钟就后退了几步。
“对……对不起,长官。”
男人见吴镇军没有动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关上了大门,门一关,他直接就滑坐在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吓死他了。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的村民并不知道新国家对于百姓的爱护,他们还是胆小,特别的胆小。
“当家的,幸好你没同意,咱家粮食真不多了,这段时间的吃食都是豆、瓜、菜,掺杂着高粱,玉米,咱们都吃得一脸菜色,哪里还有多余的粮借出,幸好他们没有动强,不然……”
男人的媳妇也听到自家当家的跟吴镇军的对话,此时也是后怕不已。
“回去,赶紧回去。”
向媳妇伸出手,男人阻止了媳妇多说,说不定隔墙有耳,他害怕。
男人的媳妇也被吓住了,费了吃奶的力气把被吓得腿软的男人拖回了堂屋。
门外,吴镇军并没有因为老乡关了门就马上离开,所以也就听到了门内夫妻二人的对话,听清楚,他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对于借到粮食的事他已经不太抱希望。
“县长同志……”
苏水生神色非常尴尬,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抬手打断苏水生,吴镇军摇了摇头,带着人走向下一家,走远了才低声解释道:“老乡们都难,我能理解,走,咱们看看下一家,我相信村里这么多人,总能借到粮食的。”
“嗯。”
苏水生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一早上,吴镇军带着苏水生跑遍了苏家庄,只借到了不到五十斤粮食,这点粮,就算加些豆、瓜、菜,勉强也只够庙里那些人一天的吃食,还不算住在苏家的那几十人,还有护卫的军人。
“这点粮什么都做不了,不行,得再想想办法。”何为民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你是想?”吴镇军知道何为民话语里的意思。
“镇军同志,这种时候不是讲究之时,我相信省里不会怪我们的。”何为民握紧了手里的木仓,看向苏家庄方向的目光更加坚定。
为了百姓,他可以不在乎名声。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你一人专美,作为一县之长,百姓可都是我的责任,我来下命令,责任我负担。”只思考了几秒钟,吴镇军就做出了决定。
一旁看着打哑谜一样的吴镇军跟何为民,苏水生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同志,之前苏蔓青同志还留了话。”
“嗯?”
吴镇军跟何为民同时看向苏水生,威严的眸子里都是严肃。
小心脏吓得用力抖了抖,苏水生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两位同志,苏蔓青同志说了,如果你们从村民手里借不到粮,那么就去原村长周福平家里搬粮。”搬粮,不是借粮,是强制征收。
“为什么?”
本来就决定打地主分粮食的吴镇军与何为民诧异了。
知道情况的苏水生神色也严肃起来,认真道:“两位同志,你们知道的,苏蔓青家里原来拥有不少的田地产,但她父母死后家里的田地产不仅被叔伯算计走了,满仓的粮食也都被人搬空,而这周福平就是幕后之人。”
“当真!”
听到苏水生的话,吴镇军跟何为民的脸色红润起来。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他们去周福平家强制征收粮食那就再正当不过。
“当然是真的,苏同志说了,这些粮她之前没有能力要回来,但现在按照土改政策,她是能要回来的,作为军人家属,她不打算藏私,这批粮食她全部无偿捐给政府。”苏水生尽责传达着苏蔓青的话。
“这个苏蔓青同志太高义了,我一定要上报给省里,一定要嘉奖。”
吴镇军放心了。
有了苏蔓青这个粮食主人的话,吴镇军这次非常容易就从周福平家里搬出了大批粮食。
搬粮时,他让土改队员都在,都做了登记。
周福平贪墨苏蔓青家的粮食这是铁证,不管捅到哪里都不可能翻出花来,如此一来,应急的粮食有了,百姓们不用饿肚子,对政府的信任度更高。
雨一直下,转眼就下了十来天,河水一直在涨,田坝里的稻谷也被掩了大半,一半在水面一半在水中。
看着这无能为力的一面,所有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苏家,苏蔓青一边跟三个孩子吃着烤土豆一边笑得开心。
“蔓青姐,我爹说了,县长打算向省里给你报功,到时候谁都不能再拿四叔是地主的事说事。”苏水生的大儿子苏明锋是特意来给苏蔓青报喜的。
都是一个村里姓苏的人,按照辈分他就得叫苏蔓青姐姐。
给苏明锋递了个烤好的土豆,苏蔓青客气道:“还是时机好,要不是撞到这时机,我也没法拿回那批粮食,就算有土改政策,那些粮食最终也是充公或者是分给百姓,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还是蔓青姐厉害,我看周福平那老小子有得受。”苏明锋非常崇拜苏蔓青。
“行了,你也别给我拍马屁,赶紧回去做点实事,说不定县公安局能看上你,到时候你可就吃上公家粮,对你爹也是安慰。”苏水生这人不错,苏蔓青不介意再帮他们家一把。
“诶,蔓青姐,我这就回去。”苏明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等苏明锋出了门,苏蔓青接着跟三个孩子烤土豆。
这几天天天下雨,屋里水汽重了很多,反正也没事做,她干脆在东厢的小厅里升了一炉火,在烘屋子的同时也能在火里埋点零食吃。
“妈妈,你说这雨还要下多久才能停?”
大毛一边剥着被烤得有点黑的土豆皮,一边问苏蔓青。
“我又不是管雨的雨神,我哪里知道还要下多久,天大由天呗,咱老百姓受着。”伸了个懒腰,苏蔓青靠坐在沙发上靠得更慵懒。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知道这雨再下几天就停了。
“唉。”
深深叹息一声,大毛看着庭院里不停滴落的雨水神情落寞,家里住了这么多人,他们别说好好玩,就连好好洗个澡都不能,更让他绝望的是上厕所。
家里只有一个厕所,却住了那么多人,每天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想上厕所都得排队,都得抢。
三个孩子的神情都蔫蔫的,苏蔓青的心情也不太好。
她有点轻微洁癖,平时看着不严重,特殊时候也能克服,但如果时间一久,她还是会烦躁,她烦躁的点也不是嫌弃住进家里的人,她是嫌弃自己没能好好洗澡。
想到洗澡,她就忍不住伸出手挠了挠后背。
然后跟同时挠后背的三个孩子视线相对了。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习性也会慢慢同步,母子四人都有一样的洁癖毛病。
“妈妈,你真的不知道雨还有多久才停吗!”二毛感觉自己快哭了,他洁癖是最重的,每天看着前院那些牲口他就难受得不行,哪怕打扫得再干净,但空气中还是有着粪便的气味。
“过几天就好了,别急,别急。”
苏蔓青可不能透露天机,只能耐心安抚二毛。
“妈妈,雨停了他们就会走吗?”三毛也难受得不行,他真的好想他们家再次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喜欢之前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个话题苏蔓青能回答孩子们,想了想,才说道:“雨停只是第一步,柳树村那边都被土石埋了,要想住人,得去探查地质稳不稳,如果稳,把那些土石清理出来就能再次搬回去住人。”
二毛听出了苏蔓青的话外之音,追问道:“妈妈,要是地质不稳是不是柳树村就不能再住人。”
“是的。”苏蔓青不打算瞒着几个孩子。
三个孩子惊住了,异口同声道:“那他们是不是还会一直住在咱们家,咱们是不是得一直养着他们?”
“不会。”就算柳树村真的不能住人,苏蔓青也相信她接收的这批柳树村村民不会一直住他们家,真要一直住下去,所有人都得疯。
“太好了。”
三个孩子松了一口气,等着雨停。
看着屋外渐渐变小的雨,苏蔓青知道她该去找一趟县长了。
修房子可是大事,得提前准备好水泥,砖瓦,人工好说,苏家庄跟柳树村的村民有很多壮劳力,到时候只要给的工钱合适,还是很容易建好的。
给孩子们擦了擦吃烤土豆吃得黑乎乎的嘴,苏蔓青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打着伞去了村后的庙。
十来天了,吴镇军这个县长只中途绕路回了一趟县城,其他时间就留在庙里跟柳树村村民同进退。
“吴同志。”
远远看着吴镇军跟苏水生还有柳树村村长萧正民在打量山下的稻田,苏蔓青打了声招呼。
“苏蔓青同志。”
吴镇军对苏蔓青态度好得很,听见声音就看了过来。
“吴同志。”走近的苏蔓青对苏水生跟萧正民点了点头,说起了正事,“县长同志,柳树村那边不知道以后还适不适合村民居住,如果不适合,县里是怎么打算的?”
这是试探。
吴镇军没想到苏蔓青问的是这个事。
但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县里也开过会,也做出过方案,想了想,告知道:“那边近期一直都有人去考察,但只能远远看着,雨太大,也不清楚还会不会滑坡,所以近期得出的数据不能做准,只能等雨停后再次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