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完撒子,手指头粗细的小麻花被放进去,炸得金黄被捞出来。李小寒迅速的撒上一层黑芝麻,残余的油温激发了黑芝麻的香,空气中的香味变得更加复杂诱人。
“来,还是我先试试。”李小寒喊道。
王氏和李贤东微微一笑,那个一直稍稍有点泼辣争先的小姑娘回来了。
小麻花的味道自然是不用说,比撒子更多了一点韧,更多了几分嚼劲。
最后被放进油锅的是小巧的角子,王氏捞起一块,李小寒用碗接过,缓了一会,用力掰开,里面的花生糖霜混成一团,李小寒低过头一看,“娘,成了。”
甜的各色年货零食炸完,缓一缓,油锅里的碎屑被清理干净,轮到炸大肉了。
用盐糖各式调料腌制了一夜,扎扎实实腌制入味的五花肉被放进油锅了,整锅肉迅速的翻滚沸腾,肉色渐渐变得金黄,炸肉的香气开始爆炸式样的喷发开来。
削的尖利的竹签子不断扎进猪皮中,试探炸肉的程度。待到这一锅好了,捞起来。沥干油滴子,放到木盘里,再继续炸下一盆。
“小寒,丸子准备得怎么样了?”眼见猪肉快炸完了,王氏问道。
“娘,猪肉丸子爹还在打呢,先炸芦菔面团丸子吧,这个我做的差不多了。”李小寒道。
“成。”
于是五花肉被捞起来,油锅里的有点焦的肉碎被捞起来,一颗一颗的芦菔面团丸子被挤出来,落入油锅里,逐渐变得金黄,偶尔被翻个身,然后被捞起来。
逐渐替代炸肉想起的,是蔬菜混合着面粉的香气。
“猪肉糜好了。”李贤东说道。
“好,接着炸。”
属于蔬菜和面团的香气,逐渐又被纯肉的香气盖过。
李贤东站在红彤彤的灶口前,火焰烧得整个人好像在发烫,各式或香甜或咸酥的味道被吸入又呼出,耳中李小寒欢快的声音在不时响起。
“爹,你喜欢这个不?”
“娘,你喜欢这个不?”
从前过年那种一直挑水劈柴到最后才能吃个半饱的饿和冷逐渐散去,那种精疲力尽后的苦撑消失不见,满身的力气和希望又像回来了。
这一刻,厨房里一家三个人,身上是温暖的,心中是饱满的。
这一刻,好像曾经的伤口都被愈合,寒冷都被驱散,那些孤寂的、悲哀的、痛苦的全散去,变成了温暖、甜美、充实和团圆。
幸福超过每一个曾经想象的梦境。
在人间烟火里被治愈。
这大概就是年。
待厨房里的功夫都忙完了,已经快要差不多到傍晚了。
“爹,你是不是要到老宅给祖父送年礼里了?”李小寒问到。
当初分家的时候有说好,即使分出来了,不用付主要的赡养责任,但是逢年过节该有的礼节也不能省,一年到头的米粮钱银也得给,这都是应该的。
今年李贤东分家得晚,当时族长主持说今年的米粮钱银便不用给了,但过年是大节,节礼必不可少。
“嗯,娃她娘,你帮我拿两条炸肉,一坛子醇酒,大碗丸子,半篮子蒸包、炸货,还有给我拿两包糖霜,我带过去给爹。”李贤东想了想说道。
如今他过得好,对他爹当初的不公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不过心里隐约还带着一点气,隐秘的炫耀也好不服气也好,就是我现在过得好,你当初看不到我是错的。
这个节礼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是,李小寒她有疑问,“爹,你为啥拿两包糖霜。”
“你祖父他好这口,平日里喝白水也喜欢加点糖。”李贤东解释道。
“啥?我咋不知道?”李小寒从回忆里搜索了一番,发现还真是,只是自己没记起来。
只是,祖父这个糖分摄入量有点过了呀,哪有人一直喝糖水的,“爹,你跟祖父说一下,这糖吃多了也不好。”
小心糖尿病。
李贤东笑道,“哪有能吃多的,这糖霜多贵呀,不过是加点意思。”
想想也是,李小寒也喝过族长家里说是待客的糖水,那只能说,大概能尝到是加了糖。
自认想明白了的李小寒便放下了,这时王氏的年礼也准备好了,李贤东拍拍沾了面粉的衣裳,站起来,却发现只有自己站了起来。
“娃她娘……”
“娃她爹,我有了,这雪天路滑的,天快黑了,万一有个好歹,我就不过去了。”王氏低着头,小声的说。
王氏她就是不想回老宅,如今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想回去受继婆婆的气。
李贤东想想也是,转头看向李小寒,“小寒哪……”
“爹,天冷,我不想出门,你跟祖父说,我在家里帮娘忙活着呢,等初一了我再去给他拜年。”
李小寒也不想去。
搁以往,她肯定陪着她爹,替她爹出头,但是收了那八十亩地之后,李小寒变了。
她爹已经近四十了,她才十四,这个时候,该让她爹撑起一家之主的作用来了。
反正她就是不想去,就这么说了。别怪她没义气。
李贤东脸上十分苦闷,“那就我一个人去了?”
“是吧,爹,你去吧。”李小寒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可怜巴巴的她爹,不过残存的父女情意拉了最后一把手,“你要不想多待,你就说家里东西都没弄好,人少,没经验,你得早点回来看看。”
“对,就是这样的。”王氏连连点头。
李贤东得到支招,提着篮子走了。
李小寒和王氏留在家里收拾厨房,再准备点晚上吃的东西。一整天都在各种试吃,包子丸子炸麻花的吃了一肚子,晚上来点清清淡淡的蔬菜汤好了。
两母女正一边商量着一边干活,忽地大门被推开了,又被落了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赶来。
是谁?
李小寒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而后才想起来是她爹。
皆因她爹这离开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快步走出厨房门一看,她爹往回走的脚步又急又快,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似的。
“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李小寒提高了声音问道。
这时李贤东也走到厨房了,被李小寒抓住一问,脸上的表情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带着点不自知的劫后重生感,松了一口气道,“啊,没什么事?”
李小寒皱眉,这哪像没什么事的样子,“没什么事你回来得这么急?”
“老宅正忙呢,我便回来了。”李贤东走向厨房,外边好冷啊,他得暖一暖。
李小寒眼尖的发现他爹肩膀衣服有点稠湿,但正中一道三个指节粗的痕迹横贯整个肩膀却是干的,那是扁担的痕迹,“爹,你去老宅挑水了?”
老宅没有打井,还得去村里公井挑水。
“对,挑满了我便回来了。”李贤东头也不回的答道。
李小寒绝倒。
懂不懂什么叫分家了就是两家人啊,她二叔三叔不能干活吗,非得让她爹去挑这个水。
“爹,你怎么给他们挑水了,多冷啊,二叔三叔不能挑啊。”李小寒为她爹抱不平。
“没事,坐着也尴尬,跟你二叔三叔一起挑的,挑满我就回来了。”
“好吧,下次爹你别挑了,放下东西说两句就回来了。”
“成,”李贤东答道,回到自己家里,他整个神色都缓和下来了。
只是李小寒心中还带着点疑惑,照理说,挑水这个活,不至于让她爹逃回来的样子,莫非老宅发生什么事,她爹本能的觉得不对?
初一拜年的时候看看。
李小寒提醒自己。
“好了,爹也回来了,我们吃晚饭吧。”
第62章
年三十一早, 天公作美。
往日一直凛冽的寒风变得和缓了,昨夜零星的雪点子也停了,天高云阔, 让人一看就心情疏朗。
吃过早饭, 李家便开始贴对联福字挂灯笼了。
“爹, 你对联哪里买的?这字不错啊。”李小寒打开红字黑底的对联,细细观摩后问道。
“就是旁边朱家村的林书生, 他也常常去西市出摊,咱们族里人一直给他占着旁边的位置呢。”
李贤东站在扶梯上,用手撕掉上一幅对联,他们家上次贴对联是入伙的时候,还紧实着呢。
原男主林恒?!
李小寒心中疑问,他怎么跟族人靠得这么近了。
“爹, 怎么咱们族人还跟他一起了, 信和哥不是说不参合他们朱家和林家的事吗?”李小寒问道。
“不碍事, 咱们族人就是跟他一道摆摊, 不参合那些事。你不知道,你上次在集市里给大家出的主意, 让大家摊位相似的摆在一起, 大家后来一直这样干, 生意好了好多。林书生见状还给我们写了‘平山村李家’几个大字, 说是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可不是, 族人们都说有用。”
李贤东撕掉去年的对联后, 又用细稻草刷子细细的将缝隙那些灰尘碎屑扫干净, 继续说道, “林书生人也好,平日安安静静的写对联写福字, 他给咱们族人写字,还可以让咱们从中挑呢。我就挑了这个。他还会写好多种福字,全写在一张纸里,大大小小的,好看到不得了。来找他的人可多了。真是又有才华又平易近人。幺五二耳七五二八一”
李小寒一边给对联背后涂糯米糊糊,一边心里吐槽原男主的聪明,就这样,他爹还说族人不参合他们家的那些事,连摊位都一直帮占到他们村旁边了,那就是在借势威慑林氏为主想要欺压他的人。
料想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自己族里的人再不会袖手旁观了。
自己只不过偷懒不想大冷天的徒步去府城,需要买的酒呀番椒呀让她爹帮着买回来,一步留意,就漏看这么些事。看来这世上就没有蠢人。
不过想想也好,那毕竟是注定飞黄腾达的原男主,村人交好也是好的,都是互相受益。
在李小寒边琢磨边干活间,李贤东已经将门口两边清理干净了,“小寒,把左边对联递过我。”
“哎。”李小寒连忙举着对联递上去。
“看看正不正?”
“往左边一点点,好,行了。”李小寒认真对比道。
两父女合力,把大门口、堂屋上、厨房们、牲畜们等几处对联福字认真贴上,再在各处屋檐下挂上竹枝为骨红纸为皮的红灯笼,李家很快便有了那红彤彤的过年氛围。
“真好看。”李小寒环视四周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