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小寒开门出来,两边人马都忍不住站正了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李小寒忽然想挥挥手说一句“大家辛苦了。”
“我实在太荣幸了。感谢大家。”李小寒笑道。
这架势回家,平山村没有人再敢对自己说三道四了。
第98章
泰和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一, 风止雪停,天地间一片清冷。
平山村内,族长正在核算这一年的收支情况如何。风调雨顺, 族里公地上的果子木材收成都不错, 还有那杜仲皮持续的收入, 族里的孤幼今年能分得多一点米粮过年,族里学堂也能翻新一下瓦片。
当然, 收入多了,支出也多,李小寒托人带回来的资料,价格可不便宜。不过已经让李德有带人抄录了,如果明年族里还能出一个秀才,那花费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李族长正思量着, 忽地看见族内李树墩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族长, 族长, 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咋咋呼呼的。”族长放下笔, 皱眉说道。
冬日里书房光线不足, 李族长都是在堂屋里写字的, 家里其他人都默契的不过来打扰李族长, 因此这李树墩一路跑到族长跟前。
“族长, 不好了。我刚刚出村, 远远看到两队人马, 凶神恶煞的朝我们平山村走来。”李树墩喘着粗气说道。
“什么?你有没有看错?是不是过路的人?”李族长站起来急问道。
“族长, 我绝对没有看错,都骑着高头大马呢, 样子十分凶恶,看着吓人得很。”李树墩解释说道。
“能骑马,是不是路过的贵人?”李族长皱着眉头问道。
“族长,我也希望是贵人咧,我也想成为第二个李贤东啊。可是你想想,今天天气这么好,又不是李贤东去年那突然降冰落雪的天气,贵人哪里会迷路到我们村里来。要说路过,我们这去哪里都不顺路啊。”李树墩有理有据的解释说。
“你真没看错?”李族长已经信了三分。
“绝对没有,我发誓,这帮子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好像来找茬。哪里有贵人这样的,有也不是正经贵人。”李树墩举手右手发誓。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哪里?”
“快到村口山边的那个拐角了,我在山上捡柴火,一看到就赶忙跑回来找你了,连捡到的柴火也没有拿。”
李族长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真的是来者不善,现在再去查探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片刻功夫,李族长立刻下了决定,“敲锣,召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是秋冬之时,万一山里的土匪之类的活不下去,出来觅食也是有可能的。
“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
急促的锣声在平山村上空响起,一时之间,村里正在拔菜的、喂牛的、扫雪的、吃饭的,全都停了下来。
“鸣锣了。什么事?”
“是一声急响,然后三声连响。连续四次。”
“是山匪,是山匪。”有那年纪大的马上想起来了,连声喝令,“快,快,快。女人孩子躲起来。男人抄家伙。”
“快,快,快,山匪来了。女人孩子躲起来。男人抄家伙。”
一时之间,静寂平和的平山村动起来:女人一把拎起身边的孩子,开始找地方躲藏;男人打开柴房,直奔最大的砍柴刀、斧头、锄头;还有一些在外玩耍的娃娃,被飞奔出门的大人随手抓起来,统统塞进隐蔽的草垛子里,这个时候也管不上是谁家娃了,看见就塞。
有一些小娃娃不懂事,张嘴就哭,被大人一把捂住,“别哭,山上的老虎下来了,再哭把你叼走。”吓的小娃娃一个个泪泡含在眼里,哭是不敢再哭了。
村里的男人像流水,从各家各户奔出来,向村口汇合。
年纪轻的脸露惊惶之色,年纪大的倒还算稳得住。
“村长,村长,什么情况?”
“树墩说远远看见一队人马,人强马壮,气势汹汹,朝我们村来了。”族长皱着眉头说。
“冬日寒冷,山里的劫匪下山来也不出奇。再说,听闻今年边境线那边也不安宁,什么都有可能。”三叔公分析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万一真是,我们损失不起。”族长沉重说道。
“嗯。听你的。”三叔公点头道。
“藏起来。听命令。”
族长手一挥,平日祭祖、扫墓跟在族长身后的那些大汉,立刻带着人往那破墙角、树丛中、荒废的野沟边躲起来,连族长和三叔公都躲到了一处破烂的的墙边。这会一看,平日村口这片破烂地,居然隐藏着这么多可以藏人的地方。
片刻后,平山村看起来又像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除了寂静了些许,既不见小儿的哭闹,也不见大人的谈笑。。
约莫过了办刻钟的功夫,从村头山的拐角处行出两列人马,一列统一身穿劲装,一列倒是穿到杂七杂八的,相同的是,这两队人看起来的确是很不好惹。
“族长,三叔公,就是他们,我没有看错。”李树墩低声解释说。
李族长和三叔公双双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人,血煞之气甚重啊。
前方队伍人越来越多,慢慢的,一辆车架跟在中间露出了真容。
咦,等等,牛车?
咦,这牛还挺眼熟的样子?
“族长,三叔公,这好像是贤东啊。”李生义悄摸摸从后边跑过来说。
“好像的确是贤东家的牛。”旁边另一人补充道。
“是不是被劫持了?”
“看着不像啊,贤东驾着牛呢。”
“又一辆马车出来了。”
“这驾马车不是我们村的。”
“马车帘子被掀开了。啊,是小寒啊,小寒探出头来,她跟旁边的人说话了,说了啥。”
说了啥不重要,反正众人看着,那两边一黑一白衣服的人是停下低头向他说话的,更重要的,族长认出来了,那两个人,明明是张二公子和叶帮主。
“滚蛋,也不看清楚一点那是谁。”李族长踢了一脚一旁的李树墩,只把李树墩踢得一个站不稳,“那是贵客上门。”
“传下去,悄悄撤了,是客人。”李族长叹息一声,虚惊一场,再藏着就丢脸了,一涌而出也丢脸。
“我们也出去吧,看看什么情况。”族长继续说道,也不知李小寒带这帮人回来有什么事,差点误会大了。
几人跟随着族长从破墙后走出来,前方两边的队列已经渐渐放慢了速度,李贤东驾着牛车打头,看见李族长等人,焦急问道,“族长,族长,我刚远远听到好像敲四声锣了,发生了什么事?”
李族长一窒,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冬日了,闲着无事,带着村里的年轻人练一练,免得被人摸到家门口都不知道。”
不等李贤东继续追问,李族长将话题抛出去,“贤东啊,你这是回家了?怎么带这么多人?”
李贤东听说是村里演练,很是松了一口气,憨笑着回答:“娃他娘做完月子了,孩子小,怕路上冷着冻着了,小寒便请了张公子用马车送我们回家。这边叶帮主,也来看一看。”
李族长和身后的三叔公等人脸都要僵住了,这破理由,谁相信。这是送人回家吗,这是来立下马威的吧。
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幸亏这个时候,张辅和青帮主也下马了,双双抱拳道,“李族长,三叔公,不请自来,实在抱歉,叨扰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很可能双方发生了某些误会。虽然想震一震,但是也没想到这样兴师动众的。
这时候,后面的马车也到前边了,李小寒从车厢内探出头来,好像她不是那个最先提议的人,笑眯眯的说道,“族长,三叔公,我家来客人了。一起来我家吃中午饭啊,张公子和叶帮主来我们村谈一笔生意。”
虽然虚惊了一场,但是来的这两个人身份实在过于显赫,张二公子身份都猜到了,青帮主也是一直帮忙带书的贵人,要一起吃饭,族长和三叔公肯定是愿意的,何况还有生意这个阶梯,李族长也就顺着下了,“成。”
李贤东连忙停下牛车,让族长和三叔公上车,然后一辆牛车走在最前头,带着一队人马车架,往李贤东家里缓缓走去。
待进入平山村,村里躲藏的人家多已经出来了,只是总有那或好奇或余惊或躲避的目光偷偷跟随着这队人马。
有那不懂事的孩童问,“娘,这就是山上的老虎下来了吗?”
那孩童她娘忙捂住小娃娃的嘴,急急说道,“不是,山上的老虎回去了,这是城里来的客人。”
也有一些大一些的孩童,眼里闪着羡慕的光,一路跟在后面惊叹道,“哇,好威风的大马。我长大之后,也要穿一身这样的衣服,骑着马上,这样威风的回家来。”
“我,我,还有我,我也要穿一样的。”
只说得张辅那一队人马,腰杆更挺直了几分。
叶帮主余光撇一撇张辅等人,不服气。
其实何止是小娃娃,村里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不羡慕的。个个都眼巴巴瞧着那一队人呢,装着不经意顺路经过的样子,想象自己是其中一员,马踏风雪,快意人生。
待车队行到李贤东家门口,明里暗里围观的人群到达了最多,众人只见车架停在了李贤东门口,然后正中那辆最大最豪华的马车停了下来。
匆匆赶来的李生礼、陈氏一家,听闻不是山匪,而是客人,这会又听说是李贤东家的客人,刚刚赶过来,看见李贤东驾着牛车载着族长和三叔公先下来。
李生礼心下一喜,刚刚想过去。忽地衣角被陈氏轻轻拉住了,李生礼正不悦回头,却见陈氏惊慌的看着前方。
李生礼不耐烦的转过头去,只见正中间那辆马车的车轮被掀开,一个身着棉衣的中年妇人先跳下来,递上脚凳。
然后,一声浅红绣花棉袍的李小寒轻快的走出来,头上两支银钗子闪着莹白的光,一瞬间闪着村里大小娘子的眼。
李小寒下车后,朝车内喊了一声,“娘。”
然后又是一身红,这次是正红的身影从车厢里出来,抱着一个大红色的包被,若不是李小寒叫了一声娘,李生礼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大儿媳妇。
陈氏却死死盯着王氏的头上,王氏的头上,不仅插了银发簪,还上了银分心,陈氏绝不会认错的。
这一刻,王氏母女二人并立,好像不是平山村村人,而是城里来的贵人一样。
李生礼恍恍惚惚,好像见到了多年前,自己那早死的原配,当年她也是带着一个老仆人逃难到平山村,也是这般气度。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李生礼有点记不起了,只觉得自己不配站一起。
正恍惚间,却见李小寒一个巡视,然后看定李生礼一行人,扬起笑脸,清脆喊道,“祖父,祖母,我们回来了,来我们家吃饭啊。”
一瞬间,李生礼只觉得有两道锋利的目光看过来,满含恶意和审视,将自己身体每一分每一寸,统统用刀刮过千百遍一样。
李生礼惊慌的下意识的抬起头,只见李小寒身侧那一黑一白衣服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白衣年轻人面容肃穆,带着上位者如蝼蚁的轻视与不耐,黑衣的年轻人则眼含恶意,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戏谑的弧度。
一瞬间,李生礼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连带着陈氏都晃了一晃。
李生礼又听见一声清脆喜悦的声音,“祖父,我家来客人了,来我家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