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进来。”定王连忙放下笔站了起来。
郑老将军是先帝时期的老将军了,一路跟随先帝建功立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值得敬重的大将。先帝驾崩之前,遗旨已经说明中军由郑老将军统领,支援辽东。果然在郑老将军过来之后,两军合力,一边小反攻练习一边两军整合,如今夺回辽东指日可待。
这等既忠心又有能力的老将军,定王是十分敬重的,因此亲自迎上前去。
不过,郑老将军是十分守礼之人,入了营帐,首先便是给定王敬礼。
“臣,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郑老将军快快请起。”定王连忙伸手想要扶住郑老将军。
却不料,郑老将军这礼行得十分扎实,壮年之力的定王一个没料到,被郑老将军巧劲移了力,结结实实的行了大礼。
定王心中顿生不妙之感,“不知郑老将军因何事找本王呢?”
“王爷,大魏军人本为一家,如今更是一同应战西鞑北州,只王爷麾下伤兵有酒精有大蒜素有止血粉,中军伤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等死,望王爷一同对待我军战士,莫失了军心啊。”
啊。就说没有好事,果然是真的,抢东西来了。
定王心中咆哮。
自己穷得叮当响,承安的文书报告里面写得清清楚楚,这酒精大蒜素止血粉,那都是紧巴巴一点一点省着用的。如今中军竟然来薅羊毛。
不成,不成,绝不成。想个法子才行!
第161章
“郑叔啊, 我心里苦啊……”
郑老将军比先帝略小,当年先帝未登基之时,定王等统统称呼郑老将军为郑叔。只是, 如今定王已经是一地藩王, 常年征战、虎背熊腰的一条汉子, 却叫起当年小儿称呼,双手一抹脸, 诉起苦来。
总之,主旨就是,自从太子大哥过世之后,先帝便觉得对太子大哥百般亏欠,他十分理解老父亲,但是边境之地, 连年征战, 医药军备消耗甚多。他坐在这个位置之上, 既要全了对先帝的一片父子之情, 又要尽护卫民众之责,没办法只能自食其力。
又痛哭先帝过世之后, 自己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但是先帝有留下遗旨, 他就是丢了这条命, 也要保住龙门关。如今新帝上位, 自己作为叔叔, 更不应该麻烦侄子, 只是责任重于山, 自己是时常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啊。
反正,就是哭穷, 哭苦,哭自己的各种不容易。
郑老将军没有想到,自己行的那一个大礼这么快的便回到了自己身上,大家都很能屈能伸。
怎么的,他身为一个臣子,是能说先帝当时是想要压制定王扶持太孙上位,还是能说新帝对藩王的防备,他都不能说。
“其实,郑老将军看我军中有酒精、大蒜素、止血粉,其实你不懂我的苦啊。药再有用,那都是受伤之后无奈之举。我看中军只腰刀便分长刀、短刀、钩镰刀、偃月刀,护盾亦有手牌、挨牌、燕尾牌、藤牌,更有四角枪队、箭形枪队、龙刀枪队,而我军中,唯有肉身已搏,我如何能夺军中战士保命用药。望郑老将军体谅啊。”
中军作为护卫皇城的最大一支军队,直属帝王统领,装备自然是最齐全最好的。此次,先帝有遗旨,又面临紧要关头,太孙上位自不敢改先帝之旨意,因此中军整备之后,装备确实是闪耀各级战士的眼。
当然,其实定王军队也很不错,因着一直对战西鞑骑兵,定王军队装备的确单一了一点,但是其实是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军备。尤其长期与西鞑作战,定王军队更有一股悍勇之气,这一点,是大部分在国内打打小波动乱、守卫平静无事的皇庭的中军所不具备的。
只是,这一点,无论如何郑老将军都不能说出来的。即使他现在统领中军,但也时刻不敢忘记,中军统领永远是帝王,他只是一时统领。
如果是先帝在位,郑老将军还可以直说,与骑兵作战,无需过多武器,术有专攻,毕竟先帝当年自己打下的江山,自然能明白战场上的道理。可是,先帝当时只来得及下了统领遗旨便过世了,如今承先帝旨意办事的,是爱好文事的新帝。
新帝他不懂战事,只一味堆积装备,以表示自己对战事的重视。临来之时,新帝亲自找到郑老将军,表示自己必尽全力遵照先帝遗旨办事。郑老将军感其心意,却愈加无奈。
“王爷……”郑老将军不相信定王不明白这些,只是定王不愿意罢了。
果然,定王要将糊涂装到底,“郑叔啊,我身为一地将领,也有我的使命与职责所在啊。”
虽然喊着郑叔,但是眼前这个定王,已非当年的年轻人,而是手握一地权柄的藩王,不是郑老将军说两句就可以说服的了,想要从定王手里拿下药,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与诚意,那是不可能的。
想明白这一点,郑老将军的腰好像弯了一点,躬身退下,“既如此,臣明白了,臣自会向朝廷请示的。”
“是呀,西军中军皆是守卫大魏,何必分两处呢。来,我送送郑叔。”定王说道,真的亲自把郑老将军送到营帐外,目送郑老将军离去。
只是,等到郑老将军不见了人影,定王收敛了神色,变得肃穆,“来人,让承安来见我。”
“是,王爷。”
而走远了的郑老将军,绕过层层营帐,最后却回了头,看向定王驻军内最大一顶营帐,那是郑老将军刚刚出来的定王的营帐,慢慢陷入了沉思。
自从分封之后,郑老将军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定王,太子去后,当时先帝密语尤在,“老二啊,打仗最像我。所以,得把他压下去。”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自己说,“王爷毕竟守卫边境有功,对皇上十分尊敬,对朝廷也并无二心。何必因怀疑伤了父子之情,君臣之义。”
如今想来,还是他们父子最知道彼此,定王拉得下脸皮,上得了战场,手下多有能吏,又有那白蜡、酒精、大蒜素等横空出现相助。
眼看着定王气势将成,可惜已经没有一个先帝压制定王了。
莫非……郑老将军不敢深想,继续往前走,自己一把老骨头,一生献于大魏罢了。
李小寒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有人在惦记自己,说自己的酒精白蜡等横空出世。如果她知道,起码要脸红一番。
可惜她不知道,如今她束起裤腿,正在进行番椒种的点播——李贤东等一众男人如今去那千亩山地开荒了,要趁着春天没有完全到来之前,将还没完全生长的灌木杂树等清理干净,村里田地上的活计不就是落到了妇女身上。
不过,即使是繁忙的农活,村里的气氛也是极好的。
“师父,看左边,看左边。”李荷花悄悄挪过来,带着一股子隐秘的兴奋、八卦说道,“别抬头,悄悄的,悄悄的。”
“怎么回事?”李小寒悄悄将目光移向左边,只见三个大娘并一个年轻姑娘在路边走着,说说笑笑,十分融洽的样子。
等等,这姑娘与其中一个大娘十分面生,不是平山村李氏一族人。怎么回事,族长不是说,族里没有生人进来的吗?
李小寒正疑惑间,李荷花又悄声说道,“师父,如果没有意外,那可能就是我嫂子了。”
“你嫂子?家财哥媳妇?”李小寒惊道。如果是相亲,那就说得通了。有媒人、有熟人带过来相看的,自然不在陌生人之列。
只是,怎么的在这个时候来相看了,先不说这国丧刚过,再说这即将春耕,不是入冬之后才是农民们办喜事的好时候吗?
这么想,李小寒也是这么说道,“怎的这个时候来相看了?”
“姐,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李荷花叹一口气说道。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怎么就是自己的缘故了。
“姐,你不知道,因为不用服这兵役徭役,咱们村的男丁有多么的受欢迎。就说我哥吧,先前相看的都是普通人家,跟咱家差不多的。可你看这个娘子,这是城里的小娘子,读书识字会算数。换以往,我家踮起脚都高攀不上人家的。可如今,人家七拐八弯的先说有意思,我娘已经乐糊涂了,那是千般满意,万般欢喜的。”
“就一个徭役兵役,就这么受欢迎了?”李小寒微微皱着眉头,再看那边的小娘子,果然是走路都十分斯文,是府城里娘子的范儿。
“应该是吧,反正我知道的,隔壁村的小娘子都想要嫁进咱们村。你想想,万一刚嫁过去,男人便被征了兵役,那岂不是守活寡。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很可能一辈子就毁了。所以咱们村里男人,就十分的受欢迎了。”
“既如此,你便先不要嫁。知道不!”李小寒十分严肃的说道,李荷花只比自己小大半年,今年年中将要及笄了。按照平山村的传统,那是差不多该开始相看,慢慢定下来了。
“知道了。我娘也这么说的。如今我嫁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不如再留几年,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比那不知生死的好。”李荷花悄声说道,语气带着欢喜,“再说,我也不想那么早嫁出去,我还想多在家里呆几年呢。”
“就是,不知道未来的嫂子好不好相处?人家毕竟是城里人。”李荷花的语调又转为担忧。
“放心,只要她聪明,她一定会对你好的。”李小寒说道。
这说话间,她已经想清楚了,估摸着,能令李荷花一家觉得高攀了的小娘子,也不是城里的普通人家,这样的人家,说是为了男方三年不用徭役兵役下嫁,肯定不是全部原因——这样的人家,估计拿钱,就免了徭役兵役,真到了那般田地,估计已经跑了。
能这样下嫁,更多的可能是其他的打算,比如,投资。
外嫁一个姑娘,给自己留一条村里的出路,兵荒马乱的时候,身强力壮的农人,可比那手无抓鸡之力的读书人或者身娇肉贵的有钱人,更容易活下去。
此外,不是李小寒高看自己,下嫁过来的,未尝不抱着跟自己打好交道,或者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
李小寒想了想,笑着先安抚李荷花道,“你也别觉着低人一等。读书识字算数,你不也一样会,你还会炒番椒酱、还会酿酒呢,我教了你这么久,可不是让你因着一个城里身份而看低自己的。”
“师父,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李荷花低头说道,又笑了笑,“咱可不怕她,家里的房子,可是有我一间的。”
“嗯。对。”李小寒说道。
其实李荷花的心态也很容易理解,自古以来,媳妇娶进来便是自己人,姑娘要嫁出去的是外人,因此家里万一姑嫂有了矛盾,有那许多糊涂人家,便站儿媳妇而不站谁有道理。李贵后一家虽然不是这样的人家,但是如果嫁进来的姑娘家世差距过大,李荷花便自己先露怯了。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了。”李小寒说道,“我要去找族长说点事,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师父,我还得在这里看着呢,万一有人问番椒的事情,贤东叔和你都不在,我得看着才成。”
正说话着,远处有人喊,“小寒,荷花,你们谁来看看,咱们这苗田,这个高度成不成?”
“哎,树根婶子,师父没有空,我来给你看看。”李荷花站起来大声挥手应道,语气洪亮有力。
“师父,你去吧。”李荷花一边说着,一边欢快的向着喊话那边走过去。
李小寒看看李荷花这边,再看看一旁路边——旁边的几个妇女姑娘已经停下来了,看着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李小寒整一整衣袖,没有再关注她们,而是快步向族长家里走去。
幸亏这个时候,李族长也在家,李小寒将情况说清楚了,李族长也是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知道。国丧过后,这段时间来,咱们村里相看的人家不要太多,多是以前不敢高攀的好人家的小娘子啊。”李族长说道,不仅村里的婶娘们心动,他自己也心动啊,“我也知道,齐大非偶,咱们村里又有这么多事,这样嫁进来的,不一定就是良配。”
“只是,这家家户户的,婚嫁之事,只尊父母之命,也不是我一个族长可以干涉太多的。”
也很难干涉,明明有更好的小娘子,却偏偏选了一个出身相貌人才都比较差的,就因为大家以往家境都差不多,即使是族长,也说不下去了。
万一以后日子过成怨偶,族长还能负起这个责任不成。
一时之间,李小寒和李族长双双无言。
“那娶媳妇的事情再想办法,咱们族里的姑娘,先别嫁出去了。”李小寒说道。姑娘们嫁出去,那可是把人质给到对方家里,万一真的有那么些狼心狗肺之人,李小寒觉得自己很难看得开。
“这个倒没啥问题,如今这情况,嫁出去不保险,不若先在家里留一留,再观看一下。”李族长道,李氏一族没有那么死板,虽然读书认字方面有点重男轻女,但是也不会不管女儿死活。
这个问题解决了,又回到娶媳妇的问题,这个是真不好解决。
正愁着,忽地有人说,“李大人,有你的急信。”
叫自己李大人,能直入平山村李族长家的,很可能是张辅那边派过来的人了。
“拿过来我看看。”李小寒接过信,怕耽误事,连忙打开。
果然是张辅的信,信中先写了中军一事,又叮嘱李小寒估计大蒜素供应中军,是势在必行,只是看最后谈的价位如何,叫李小寒做好准备,可能会很忙。
李小寒笑了笑,把信纸折了一折,递给李族长看了这一段。
待族长看完,李小寒笑着说道,“族长,我看咱们村里的大蒜素作坊、三七制药坊要尽快建起来了。小伙子们先去干点活,存点钱再来谈婚嫁之事吧,只要咱们发展起来了,还怕高攀了媳妇家。”
真发展起来了,李家也不差,大家门当户对的,就当平常亲家走动吧。
“对,对。是这个道理。”李族长连连点头,自古低头娶媳,高门嫁女,李族长自问自己李氏一族的好男儿,自然是应该靠自己吃饭。
幸亏这信来的及时啊。李族长感叹道。
余光看着李小寒把信收起来,放回信封里,李族长也没放在心上。军中通信,必然是什么不应该自己知道的秘密。
小寒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不过,李族长还真的猜错了,没有给他看到的,倒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也的确不是很适合给李族长看罢了。
“听闻李姑娘上了李氏族谱,辅千里之外,未能亲自跟李姑娘说一声恭喜,实为遗憾。辅心中,李姑娘才华,胜天下大多男子。古来女子一道,庙堂有则天称帝,江湖传易安成诗,文有昭容封相,武有红玉退兵。辅愿李姑娘,展汝之能,成汝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