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想来想去,肯定就是东魏人在搞鬼啦!他们年年犯兖州, 比虫子还讨厌, 打仗又打不赢我阿爹,这次又吃了败仗, 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果然不愧是无耻的东魏人。”
“为什么东魏细作还抓了五皇子和蒋二郎?那谁知道无耻的东魏人想什么呢, 毕竟像我这样正义伟岸之人,是不了解无耻之徒的脑子的。”
“其实我觉得他们说不定更想抓太子殿下呢,有个万一, 那咱们宋国还不是什么都会答应。”
“什么叫我胡说?这不是你问我, 我才这么想的么。你自己想想, 如果你是无耻东魏人,你抓到了咱们太子殿下,你会怎么要挟, 恐怕兖州、青州、徐州都想要割了去吧。”
“怎么又是我胡说, 难道你觉得咱们太子殿下还不值三州之地?这位府丞,你的思想很危险呀!”
问话的京兆府丞鲁稼:“……”
怎么就变成他思想危险了, 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多,巧言善辩,滑不溜手。
原本是三人一起被鲁稼问话,但三个人叽叽喳喳一起说,差点儿把鲁稼吵晕,只好分开问。
第一个骆乔,看似有问必答,几句话就把人往沟里带,十足十滑头。
“你老实点,说实话!”鲁稼语气十分凶恶。
骆乔睁圆了葡萄眼定定看着他。
鲁稼板直上身,捋了捋颌下修剪整齐的美鬤,心说:怕了吧,怕了就老老实实交待,别扯东扯西。
骆乔:“……”
鲁稼:“说吧,你怎么知道东魏细作……”
骆乔深吸一口气:“哇嗷嗷嗷……”
鲁稼话说一半猛地捂住耳朵,整个傻眼:喂喂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哭什么,刚才不还能说会道的……
骆乔一声嗷,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梁上的灰尘都震下三层来。
“铁牛!”
“怎么了怎么了?”
“鲁稼,你干什么了?”
骆乔扑到母亲怀里,嚎:“阿娘,他凶我,我怕。”
“鲁府丞,您这是何意?”林楚鸿凶道:“我女儿今日饱受惊吓,本就不该再被问话,你这是把她当犯人吗?”
“不是,我……”
“鲁府丞,你不去审拍花子,倒是盯着三个可怜的孩子逼问。”张瑾微微一笑:“这么急着想立功升官不成?那要不要我干办处的活儿也叫你干了?”
鲁稼额上一下子就冒出冷汗来,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预赶忙出面打圆场:“鲁府丞只是想问清前因后果,他这人就是这样,不会说话,词不达意。诸位,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问清了,然后呢?”张瑾道。
“这……”王预也两滴汗从额上滑下。
张恶鬼不去审东魏细作,跑来京兆府做什么?
“王府尹、鲁府丞,外头还有那么多丢了孩子的百姓等着你们做主。”席瞮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五殿下该回宫了。”
“是是是,我这就派人护送五殿下回宫。”王预连连点头。
鲁稼悄悄朝晋王世子投去一眼,后者垂眸没有看他,他擦了擦汗,去外头叫衙役进来。
“长公主殿下?”王预朝寿昌长公主奉手。
然后得到了长公主殿下很不悦的一声“哼”,她刚才已经听儿子完整说过事情经过,对这姓王的和稀泥的态度很不满。
等着,不叫这姓王的吃点儿苦头,真以为她这个长公主是个软柿子了。
还有闻旭那混……那小子!
“正好我也要进宫,”寿昌长公主对闻敬道:“阿敬同我一道吧。”
闻敬愣了一下,道:“谢姑母。”
骆乔不嚎了,抱着母亲的腰,从母亲的肩膀处露出半张脸来,朝闻敬和蒋隽眨眨眼。
闻敬回了个眨眼,蒋隽则眨个不停。
三小一齐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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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元嘉十九年上元节到上巳节前夕,建康京的拍花子、地痞流氓乃至牙行、妓院等地,都被犁地一样地查了又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建康京里少见拍花子。
还有传言说,上元节当晚,寿昌长公主与皇帝陛下在显阳殿大吵了一架,长公主指责陛下“养子不教父之过”,被羞恼的陛下赶出宫去。
当天夜里,成国公府门前,张瑾对骆乔说:“小丫头,饱受惊吓获救后会大病一场,知道吗?”
“然后,我病好后,对今晚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对吗?”骆乔仰头看着张瑾。
“聪明的小丫头。”张瑾笑赞。
林楚鸿朝张瑾福了一福,道:“谢张郎将提点。”
今晚之事,对三个小孩儿来说是巧合,真的是歪打正着。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阴谋论从来就不会少。
“林夫人客气了。”张瑾抱拳。
席瞮在一旁,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张瑾与成国公府有什么渊源不成?
张瑾看了一眼成国公府的门楣,负手说道:“成国公不中用,要是骆将军在京中,倒也不用委屈这丫头装病了。小丫头‘病’好之后,林夫人还是带着她尽快离京吧。树大招风,建康非久留之地。”
原来不是与成国公府有渊源,是与骆世叔有渊源。席瞮心想,这位对成国公的嫌弃真是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
“在下就先告辞了。”张瑾抱拳,准备翻身上马,却被一股力拉住。
他低头,骆乔拉住他的大氅,不让走。
“叔叔,你看起来有点儿眼熟。”骆乔说。
张瑾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换过许多名字,也变装过许多面孔。
在东平郡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也不叫张瑾,半张脸乱七八糟的胡子,头发也在之前逃亡中他放火烧追兵时燎得犹如被狗啃。胖丫头拿着烤羊腿来找他说话,还问他为什么不把胡子剃了,不然吃烤羊腿油蹭在胡子上多脏啊。
那时他说的好像是他喜欢蓄这样狂野的须,把胖丫头逗得嘎嘎直笑。
四年多过去,小姑娘还记得他,不过也没有全记住就是了。
张瑾扫了席瞮一眼,问骆乔:“你为什么觉得我眼熟呢?”
骆乔盯着张瑾一个劲儿地看,葡萄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最后得出结论:“可能叔叔长得太普遍了。”
张瑾失笑。
骆乔松开了张瑾的大氅,奉手行礼:“叔叔再见。”
再朝席瞮奉手:“今日多谢席大公子为我奔走,待我‘病’好后再到府上谢席大父相助,席大公子再见。”
随后走到含光宵练二人身旁,对她们说:“快把眼泪擦一下,接住我了。”
说完就直挺挺往后一倒——啊,我生病了。
这倒得过于浮夸了,席瞮没忍住差点儿笑出来,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笑语带担忧地说:“快快快,快去叫大夫。去叫桐正街上最善小儿科的杨大夫来。”
一阵有模有样的兵荒马乱后,骆乔被送进马车里躺着,努力把自己的脸逼得通红,看起来像是在发高热。
林楚鸿叫人去喊门,叫人把中门打开让马车进去。
若非未免授人以柄,别说回来成国公府,林楚鸿都想叫人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
如果骆乔没有那股子神力,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人心能有多毒,对一个九岁的孩子下这等毒手,林楚鸿这次真是见识到了。
马车进来后,骆广之带着一家老小迎上前去,林楚鸿一言不发转去嘉宾院,听了骆崇绚和骆鸣珺在祠堂里罚跪,她亦没有任何表示,并吩咐仆役们开始收拾行李。
“阿娘。”骆乔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等诊脉的杨大夫出去开药后,小小声唤母亲,“我要躺几天呀?”
林楚鸿想了想,说:“三天吧。三天后我们去拜见了席司徒,就出发回兖州。”
“好耶。回家,回家。”骆乔踢了踢被子,“我好想阿爹和骄骄。”
“别踢被子,当心着凉,那就真生病了。”林楚鸿把被子给掖好。
骆乔嘿嘿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母亲的,撒娇:“阿娘,您不要生气,我是听到说他们还抓了人,就将计就计去救人的嘛。我这么孔武有力,寻常人奈何不了我的。您看,我救下了五皇子和蒋隽,要是没有我,他们就惨了。”
“你呀,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林楚鸿轻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又生气又心疼,心里又还有骄傲之情。
她一直教两个孩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两个孩子都很有正义感,就是铁牛这胆子太大了些。
“阿娘都快急死了,你知道吗?”林楚鸿教训道:“你明明可以把那两个人抓住,回来告诉阿娘,再胁迫那两人带路。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骆乔说:“可是,时间不等人呀。我在麻袋里听到他们很着急地要出城,这出了城要再找人就难了。而且,若是那两个人嘴硬不肯带路怎么办?”
女儿说的也有她的道理,可作为母亲,林楚鸿只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安好无恙,“总之,你以后不可再如今日般鲁莽行事了。”
“……哎呀,我肩膀好疼。”骆乔嘤嘤,“那两个人套我麻袋的时候,还打了我一棍子。”
林楚鸿立刻把骆乔扶起来,解开衣裳一看,右肩红紫了一大片。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林楚鸿急吼吼地唤人去请大夫回来。
骆乔乖巧躺下,把被子拉回鼻子下方,捂住自己偷笑的嘴角。
嘉宾院里又是一阵兵慌马乱,这次是真的乱。
正堂里众人还没有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处理好,四房就真与府里离心了。
骆衡要还只是六品,骆广之会发怒,却不会发愁。
“父亲,这乔娘也平安回来了,叫绚儿和珺儿去赔个不是,总归是一家人。”骆武嗫嚅着说道。
“一家人?”姚莹冷笑:“联合外人谋害堂妹,这样的家人我们可要不起。”
姜云梦喊道:“那是四皇子下令,绚儿敢违抗四皇子的命令吗?”
“违抗不了,不会回来告诉祖父,叫祖父想办法。他祖父再不济也还是个一品国公,上道奏牍面呈陛下,难道很难吗?”姚莹道:“也亏得小七命大,要不然,大郎和珺娘等着赔命吧!”
“够了!”骆广之烦得要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个没完。”
姚莹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要走,不想跟这些又蠢又毒的玩意儿待在一个屋里,她恶心。
“这事是因四皇子而起不假,大郎为其帮凶亦是真。我就不说四叔了,陛下怎么也要给长公主一个交代吧。父亲,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四皇子到底是陛下的儿子。”
骆广之和胡元玉皆是脸色大变。
陛下要给众人交代,四皇子再是重罚,差不离就是跪个几日再罚抄书,那骆崇绚这个帮凶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