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小孩子玩闹,小乔看着也是有分寸的孩子,只是想逗妹妹笑。”文巧云轻抚了抚骆乔低垂的小脑袋。
被姑母哄着的林小悠渐渐不哭了,从姑母怀里探出头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呢,眼睛却亮晶晶看骆乔,说:“表姐,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嗯?”骆乔抬起头。
“举高高,举高高。”林小悠扭了扭,待林楚鸿放她下地,立刻就过去抓着骆乔的手,“再来,再来嘛,比爹爹举得高多了,好玩。表姐~”
“真的好玩?”其他兄弟姐妹们都围了过来。
“好高的,好玩。”林小悠晃着骆乔的手撒娇。
“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骆乔:“……”
等等,你们怎么回事?难道我是一个无情的举高高机关吗?
第47章
比起建康的重重规矩来, 吴兴可就轻松多了。
时值初春,万物复苏,可玩的东西多得不得了, 一群孩子在一起更是玩疯。
骆乔跟着表兄弟姐妹们从城里玩到城外, 大宅疯到庄子,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 简直乐不思蜀了。
尤其是林学, 那精湛的厨艺, 一顿饭就把骆乔的胃征服了,天天跟在学表哥后面踅摸好吃的。
一口一个“学表哥好厉害”,小嘴抹了蜜似的。
她饭量大, 吃得多, 林学无论做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净净的,这么捧场的表妹, 让林学不由得有些膨胀,觉得自己成为一代名餮指日可待。
等到春花微绽, 该回兖州了,骆乔拉着林学不肯撒手,一个劲儿地叫学表哥跟她一起回兖州。
骆乔:“去嘛去嘛, 我们兖州可好了, 九州通衢, 鲁地咽喉,兵家必争。”
林学:“……听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骆乔:“错了错了……我们兖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兖州八景, 美不胜收。”
林学:“可是我现在给自己定的小目标是开一家酒楼, 走不开。”
骆乔:“你去兖州也可以开嘛,你开酒楼, 我帮你吆喝,我叫我的小伙伴都来帮你吆喝,保证客似云来。”
林学:“我现在对开酒楼还没有太大信心,我要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品鉴天下美食,再开天下第一美味楼,做美食月旦评。”
骆乔一跺脚:“那正好,我们兖州,九州通衢,去哪儿都方便,我们兖州也有很多好吃的,你既然要品鉴天下美食,第一站就选我们兖州吧。”
林学有点儿着急了,怎么他说什么乔表妹都能给绕回去,那他就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
“我不想离开我娘!”
骆乔:“……”
众人:“……”
林卷和荣燕觉得这儿子可真是太丢人了,半大的小伙子说出这话,没眼看,没眼看。
“好了,该出发了。”林楚鸿轻拍一下骆乔,“等你舅父舅母得空了,再请他们来家里。”
“那好吧。”骆乔松开了林学的手,同众人告别,跟着母亲上了船。
等船启航,林学松了一口气。
荣燕笑话儿子:“瞧你那样儿,多大人了,还喊着不想离开娘。”
“儿子是真不想离开您,儿子就在您跟前敬孝。”林学憨笑。
“说得好听。”荣燕嘴上嫌弃,眼神慈爱。
林家众人离开码头回家去,答应林楚鸿的事情,须得回去好生商议商议,派往始兴郡的人选更须的仔细斟酌,明面上不能与林家与兖州有任何关系。
船行河上,水路比陆路要好走,可在骆乔看来比陆路要无聊。
“唉……”
骆乔第十八次叹气,终于把林楚鸿的注意给引了过来。
“怎么一直在叹气?”林楚鸿放下账本,坐到榻上去,把骆乔滚得乱七八糟糊了一脸的头发整理好,“头也不梳,都快成野人了。”
骆乔在榻上打滚,把自己滚得更野,“坐船好无聊哦。阿娘,学表哥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兖州,我们兖州多好呐。”
“那叫你常住大舅家里,你愿意吗?”林楚鸿问。
“就我一个人?阿爹阿娘和骄骄呢?”骆乔反问。
林楚鸿说:“就你一个人。”
骆乔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那我还是不愿意的。可以住……”她伸出一根手指,“最多一个月。再多就不行了。”
林楚鸿笑看着女儿。
“阿娘~”骆乔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林楚鸿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说:“等到了晋陵下船补给的时候,阿娘带你到晋陵耍一耍。”
“好耶。”骆乔立刻从榻上蹦起来,叫含光帮自己梳头。
船到晋陵码头靠岸,正好是午时,林楚鸿牵着骆乔下船,花了几个铜板请了一位当地老妪带路,往晋陵最热闹的酒楼去,尝尝当地的特色。
“娘子,姑娘,来了咱们晋陵,一定要尝尝咱们这里特色鱼头锅,汤鲜汁浓,武陵居士吃过后赞不绝口,还给咱们店作了一幅画哩。”酒楼的伙计能说会道,引着众人去看挂在店里的武陵居士的画,“还有烧鹅,香糟肉,羊糕……都是咱们店的一绝。”
骆乔本来就饿了,听这伙计报菜名,更是饿得眼睛都快绿了。
“那就都要,每桌都来一份。”林楚鸿说道。
“好嘞,各位稍坐。”伙计高声传菜往后厨走。
他们一行人多,坐了三张桌子,琴棋书画和含光宵练跟着母女二人坐在一桌。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累不累。”林楚鸿道。
琴棋书画去了一趟建康,看过席司徒府上和寿昌公主府上是什么做派后,就觉得自己仗着家主宽厚就太过于散漫,累得夫人背后被人笑话,深觉这样不行,不仅对自己,还对其他仆从也严格要求了起来。
“就是,累不累。”骆乔啃了一口果子,觉得好吃,给含光宵练一人塞了一个,“这日子自己过起来舒坦不就行了,我就不觉得含光宵练散漫啊,她俩可好呢。”
“姑娘……”
“哎呀,琴姨,不要那么严肃嘛。”骆乔把给琴棋书画四位姨一人塞一个果子,“你说那些人背后说坏话,那些人也只敢背后说坏话,你看谁敢当面说,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墨琴不赞同:“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的,规矩就是规……”
“喂,你们听说了吗,兖州小神童单枪匹马上太华山剿匪的事。”
旁边一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墨琴的话,她们一齐朝坐了三名长衫文士的那桌看去,就听这三人道——
“德长兄,你说的是天生神力的那个兖州小神童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
“小神童太华山剿匪是怎么回事儿?”
“对呀,还单枪匹马。”
“你们都不知道吗?都传遍了。”
“德长兄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那位被友人唤作“德长兄”的文士就将听来的兖州小神童单枪匹马横扫太华山匪寨,将一百多山贼打得落花流水的光辉事迹说与友人听。
“……当时,山贼听小神童报上名号,吓得是两股战战。又看小神童一枪把山贼头子挑飞十丈远,顿时都毫无斗志,在小神童面前跪下,束手就擒。……小神童不仅勇猛,还高义,将山贼多年积攒的不义之财都散与了县中受苦的百姓,小神童离开义兴县那日,县中百姓都不舍她离开,送了十里地才回去哩。”
两位友人听过后,皆叹:“小小年纪,如此英豪,巾帼不让须眉,我辈不如。”
三人一顿摇头晃脑捋胡子,还说常州刺史听闻小神童义举后,连喝三声“大善”,写了奏牍送往建康,为小神童邀功请赏。
等三人感叹一番结账走人,骆乔才靠在桌沿,小声地迟疑地问:“他们说的……难道……是……我?”
含光也很不确定:“天底下被称作‘兖州小神童’的应该只有咱们姑娘吧?”
宵练说:“我觉得吧,比脑子,‘兖州小神童’肯定是我们郎君,比力气,那就只能是我们姑娘。兖州再没有第三个小神童。”
骆乔郑重其事地点头:“宵练说得对,待会奖励你吃一锅鱼。”
“多谢姑娘。”宵练美滋滋。
“那……我现在是单枪匹马横扫太华山的少年英豪?”骆乔说着把自己都给逗笑了,“哈哈,谁给我传的这些鬼话,这也能信?还某日梦入神机,天底下那么多山贼,我怎么就梦到太华山?而且,我有这本事,我直接就去豫州把高凤岐挑飞十丈远,那岂不是就收复豫州了?”
含光宵练一齐哈哈哈,三个小家伙简直要笑死了。
琴棋书画四人也觉得好笑,然而林楚鸿却是眉头紧锁,半点儿笑意也无。
“阿娘?怎么了?”骆乔发觉母亲神色不对,不由得有些担心,“阿娘不舒服吗?”
林楚鸿摸摸女儿的脑袋,道了声:“没事儿。”
随后叫来旁边桌的四名仆役。
“阿忠,你们去街上采买一些安息茴香,不用太多,找个好看的盒子装好,快马送去给义兴县的赵县令。”林楚鸿吩咐道,“送到,自行回去。”
四人跟着林楚鸿处理庶务,常年走南闯北,得了令不多问,便出了酒楼。
“阿娘,那些离谱的鬼话是那个赵县令传出去的吗?”看母亲的吩咐,骆乔顿时明白其中关窍了。
林楚鸿道:“太华山山贼被荡平应该是赵县令叫人传出的风声,不过可能没有我们听到的这么离谱。”
“他说我单枪匹马扫平山贼,他自己不要这政绩吗?”骆乔有点儿不明白,问道:“平了山贼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不要?”
这时店伙计来上菜,林楚鸿让骆乔先吃饭,待回到船上再与她详说。
骆乔着急,呼噜呼噜一顿吃,都没有细品被伙计吹得天花乱坠的鱼头锅究竟什么味道,吃完,把碗筷一放,眼巴巴看着母亲——可以走了吗?
林楚鸿被逗笑,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叫伙计再装了些果子带走。
回到船上,林楚鸿细细跟骆乔说了下邳赵氏从汉末开始的沉浮,赵融如今的处境,还有关于常州刺史马登的一些事。
“那赵县令也是想要自保,才借了你的‘小神童’名头。马登此人与三皇子的外家是姻亲,牧守常州多年,看常州这情形,想必他这些年没少敛财,太华山的山贼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三皇子的外家并非门阀,因宫中贵妃得宠,贵妃的兄弟们才得以选官,但都非要职。张家靠着姻亲拉拢了不少二、三流的士族,别看这些士族在席氏、柳氏、谢氏面前不够看,可联合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