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鸣雁脸微红,看了正在说话的母亲和四婶一眼,把骆意一拉,拉到旁边回廊上去说话:“你个小人儿懂什么,要是走起礼来说快也快,与东魏和谈万一遥遥无期,骆乔难道就不回来了,她不来为我送嫁?”
骆意一针见血道:“若是与东魏和谈不成,周大哥也不能回来,大姐姐你要怎么成亲?”
骆鸣雁脸爆红,气急地跺脚:“你个小孩儿浑说什么,我……我……我怎么就……就非是嫁给……嫁给……”
“周大哥。”骆意贴心帮她说出来。
“你闭嘴!”
好吧,骆意乖巧闭嘴。
骆鸣雁挺直了背脊,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谁说我非就得嫁给周家郎君,四郎,一家好女百家求,知不知道。”
“哦。”骆意说:“可是大伯母与尹伯母不是私下已经商定好了,准备出了正月就开始走六礼。”
骆鸣雁瞬间泄气,乜了骆意一眼:“你小小年纪,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骆意无辜地看着她。
骆鸣雁在回廊的栏杆上坐下,骆乔不在,她满心的苦恼没处说,与席娟等人也没到交浅言深的地步,就……
她瞅着骆意。
要不跟这个聪明得吓人的堂弟说说?
“四郎,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骆鸣雁小声问:“我不想成亲不可以吗?”
骆意想了想说:“我们东平郡无盐县有个村堡里有位娘子,她幼失怙恃,下头还有弟妹三人,及笄那年去县里衙门立了女户,扬言要照顾弟妹,不言婚嫁,在县城经营了一个薪柴铺子,日子倒也过得还不错。”
“真的?那位娘子很厉害呀。”骆鸣雁说。
骆意接着道:“后来她的弟妹陆续成家,她一人觉得孤单,就招了个赘婿。”
骆鸣雁顿时萎了,对这个故事没有兴趣了。
骆意却要把故事说完:“那赘婿上门前光鲜亮丽,上门后就原形毕露,原来他好吃懒做被兄嫂赶出了家门,那位娘子忍了一年,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休弃了。”
骆鸣雁:大快人心。
“……然后呢?”
“然后,”骆意想了一会儿,“那位娘子后来一门心思扑在薪柴行的经营上,将薪柴行开到了郡里,就跟我家一间炭行挨着。”
“她就没再招赘婿了?”骆鸣雁问。
“没有了,”骆意说:“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骆鸣雁:“……”
谢谢,听你说完,我更害怕成亲了。
骆意说:“大姐姐且安心,若周大哥敢对你不好,我和姐姐会帮你休了周大哥的。”
骆鸣雁愣了片刻,笑开了花:“有四郎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骆意缓缓点头。
“你们姐弟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燃庭燎了。”林楚鸿站在院中招手。
骆鸣雁和骆意快步走了过去,站在母亲身旁。
院中已经堆起了高高的柴禾松枝,柴禾中放了旧扫帚、旧鞋等物,四周用砖石围着,管家在柴禾上倒上些油,将一根点燃的火把递给林楚鸿,林楚鸿走前两步,将火把丢进柴禾堆里。
呼……
不过片刻,火焰就窜高了,越烧越旺。
姚莹看着烧旺的火,忽然就想起许多年前的元节,是骆文代一家之主点燃的庭燎,旺盛的火焰中,他说明年会更好,然而第二年……
姚莹眨了眨眼睛,眨掉眼中的酸涩,接过林楚鸿递来的爆竹投在庭燎中,听着哔哔啵啵的爆竹声,说着吉祥话。
“红红火火,平安顺遂。”
姚莹看向正在同骆意一起扔爆竹的骆鸣雁,明年女儿出嫁了,她最大的一桩心事就了却了。
“娘,吉庆如意。”骆鸣雁扔去一个爆竹,朝姚莹笑。
“吉庆如意。”
-
“爆竹,爆竹,爆竹……”
同一时间,范县兖州军大营里也在点庭燎,骆乔不知打哪儿搞来一身布甲,混在一群兖州兵当中,除了矮点儿,毫无违和感。
营中也点起了庭燎,骆乔与一群士兵一窝蜂围到辎重营校尉面前,讨要爆竹。
辎重营校尉叫手底下的小兵给众人发爆竹,边笑道:“要爆竹也不知道说两句吉祥话。”
“吉庆如意。”
“吉寿延绵。”
“百战百胜。”
“横扫千军。”
……
“收复豫州,干掉高凤岐!”骆乔喊。
众士兵一阵大笑:“还是大姑娘的祝愿实在。”
然后零星几个声音附和,慢慢变成了一齐高喊:“收复豫州!收复豫州!收复豫州!”
大帐里的将领们听到出来瞧,都笑了。
“小乔,真可谓是不同凡响呐。”李蕴笑着对骆衡说:“将军有子如此,可是太叫我等羡慕了。”
骆衡噙着微笑看女儿跟一群士兵分着吃五辛盘,吃了一口脸皱成一团,可爱极了。
“将军,”喻沣凑过来,“您看小乔这般厉害威风,就很适合咱们先锋军。”
骆衡还没做出反应,李蕴就过来把喻沣扒拉到一边:“说的什么话,小乔最适合咱们轻甲军。”
喻沣不甘示弱,反扒拉李蕴:“你才说的什么话,小乔是谁,咱们先锋军将军的女儿,那肯定是来咱们先锋军。”还寻求骆衡的认同:“将军,您说对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然后他就被骆衡捶了一拳:“你们都给我歇歇,我女儿才几岁!”
喻沣嘟囔:“有志不在年高呀。”
“那你怎么不把你儿子带来?”骆衡睨喻沣,“你儿子比我女儿还大一岁呢。”
喻沣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我家那小子,文不行,武不行,就对打算盘感兴趣,难道我以后得送他去做个账房先生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李蕴说:“倒也不是不行。”
骆衡亦笑道:“账房先生就算了吧,做个商行东家,富家翁,过些个舒服日子。”
喻沣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没有战乱的舒服日子什么时候才有。”
几位兖州将领都敛了笑,眉宇间有些郁郁之色。
建康过来的人互相看了几眼,都不敢做声。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他们是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唯有席瞮,朝几位兖州将领笑着说:“说不定不用多少年,就天下一统,再无战乱了。”
“席舍人很乐观。”柳晟在对面朝席瞮笑,语气听起来不阴阳怪气,可话品起来就让人很不爽了。
“柳郎君常年在建康不出来走动,可能不知道,”席瞮说道:“东魏早有传言,‘兖州骆氏女,天降煞星,人形兵器,可终结乱世’,随便叫上一个东魏士兵问,都听过这样的传言。”
东魏的传言当然不是这样的,是席瞮二次加工过的,他在听闻俘虏的东魏士兵说起东魏军中流传的关于骆乔的传言,就改动了一番,然后送信给祖父,请祖父按下在四国内宣扬。
骆乔已然声名在外,经与尚永年一战又凶名在外,不如利用起来,好叫敌国之人今后听到她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这时候的席瞮还不知道,由于“天降煞星”的广泛宣扬,后来“骆乔”二字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柳晟想要刺一句席瞮,偏这时骆乔跑了过来,他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被骆乔动不动丢到树上挂着,柳郎君已经挂出心理阴影来了。
——果然是天降煞星。
“阿爹,吃春盘。”骆乔这个小棉袄可贴心了,给自家亲爹端来满满一大碗五辛菜,分量十足。
骆衡看着碗中堆起来的大蒜小葱,自家的铁棉袄真的是……
“小乔,就只有你阿爹有,叔叔几个呢?你这是厚此薄彼呐。”喻沣逗小孩儿。
“厚此薄彼?不存在的。”骆乔摇头,对不远处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个士兵抬了一桶五辛菜过来,“几位叔敞开了吃,管够。”
喻沣:“……”
这五辛菜谁能敞开了吃啊。
李蕴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把喻沣好一顿笑话。
骆乔又端了一碗给张瑾,然后四下里瞧,问道:“杜晓呢?”怎么没看到人。
“杜将军说他受不得闹,在帐中休息。”一名士兵回道。
席瞮走过来,说道:“大概是思子心切,原本杜鸿渐三日前就该到了,也不知路上因何耽搁了。”
“他们父子有好几年没见了吧。”骆乔说:“要我几年见不到我阿爹,我可不行。”
席瞮道:“杜鸿渐年少轻狂,他们父子又聚少离多,最终成了这么个局面,多少叫人唏嘘。”
骆乔抬头瞅着席瞮,葡萄眼微微眯起来,一副打量的样子。
“怎么了?”席瞮忍住摸自己的脸的冲动,这么看着,他的脸又什么问题吗?
“杜鸿渐可比你老多了,你老气横秋的说人家年少轻狂,敢问席大公子,你及冠了吗?”骆乔吐槽道。
席瞮:“……”
他还有一年及冠,可是……
“我总归不是十岁。”
骆乔大声纠正:“是十一岁!”
席瞮:“明天才算十一岁。”
骆乔:“……”啊啊啊,好气!
席瞮又说:“适才喻幢主跟骆将军谏言,希望你能入先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