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大公子那是相当有眼力界儿的,闻言立刻点头:“这料很便宜买的,就是因为形状不太好。”
骆乔满意了,说了声,就去找伙头军要些饼子吃。
这边骆乔刚一走开,谢放谢勉兄弟二人就过来了。
“席舍人,万福。”
席瞮把玉雕胖虎收进袖笼里,站起身客气地朝谢家兄弟回礼道了声万福。
“席舍人有空去营外走走吗?”谢放问道。
席瞮婉拒道:“这几日积雪融化,营外小路恐怕泞泥难行。”
谢放靠近席瞮,低声说道:“昨儿深夜,我兄弟二人瞧见柳晟行踪诡异,与人在暗中议事。”
席瞮的目光朝谢勉投去片刻,与他兄长谢放比起来,谢勉的心思好懂得多。
他们昨夜还真瞧见了柳晟的鬼祟。
柳晟有何密谋?他们瞧见了多少?他跟说的目的是什么?
席瞮心念电转,片刻后说道:“柳晟鬼祟行为不止一次,前日我还撞见他们商议要给骆姑娘制造麻烦。”
“那完全是两码事!”谢放还没说什么,谢勉先急了,危言耸听:“我怀疑柳晟在和谈上有动作。”
“谢著作也这么认为吗?”席瞮问谢放。
谢放心好累。
说好了由他主导,谢勉在一旁听着,找准时机再附和一两句,谢勉就这么着急想说话吗?
谢勉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啊?有他这么主动掀自己底牌的吗?他那么多弟弟,大父为什么要让谢勉跟他一道来,就因为他们是一个娘生的?
谢放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感:“是的,我怀疑使团里有内鬼,柳晟很可能被内鬼控制了。”
“是吗?展开来说说。”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谢家兄弟身后响起,二人大惊,猛地转身,竟是骆乔一手一个大饼站在他们身后。
她什么时候来的?这也太悄无声息了吧?!
骆乔对二人微笑:“二位,今日阳光甚好,元节轻松,不如去营外走走。”
“这几日积雪融化,营外小路恐怕泞泥难行。”谢放勉强一笑,把席瞮的话原封照搬。
席瞮说:“这倒无妨,营外的主路在前两日就铺上了石块石板,虽不算好走,倒也不会一步一泥坑。”
谢放:“……”
可恶,席瞮此人甚是狡猾!
第122章
走在大营外, 一脚踩进泥坑里,谢放都还没太回过神来。
怎么自己就从主动变成被动了呢?
他回头看了眼走在后头的骆乔,就见她轻松避开他先踩出来的泥坑, 跳到旁边的一块石板上, 皮靴说纤尘不染就太夸张了,但是与他的满脚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放可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士族出身的人表现得再谦逊, 骨子里还是傲的。被骆乔赶鸭子一样赶出来, 谢放哪能不恼。
然而,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谢放……让谢勉以身试法后, 束手就擒了。
到了营外了一片空地处, 四人停下来,谢家兄弟站在一起, 面对席瞮和骆乔,无意识就形成了一个对峙的状态, 不想先开口。
的确是他们先找席瞮,想要把他拉拢到自己这边一同对付柳晟,可骆家小娘子凑什么热闹, 他们门阀之争跟她有什么关系。
谢放有城府, 却还没到情绪收放自如的程度, 心底有对骆乔的轻蔑之情,再如何掩饰,眼睛还是流露出了几分。
在门阀眼中, 成国公府是突然暴发的寒门, 即使有个一品国公的爵位也不配与他们对话,骆衡虽屡立战功, 可他成国公府庶子的出身就是他的硬伤。
骆衡尚且被看轻,骆乔作为他的女儿,在看轻他们的门阀眼中,并不会因为身负神力而被高看一眼,甚至还因此屡屡被人以猎奇的目光打量。
谢家兄弟亦是其中之二。
骆乔可是记得她到范县大营的第一天,一大群建康来的公子上前来围观她,这两人也在其中。
谢放年长几岁尚且不自觉流露出轻蔑,十六七岁的谢勉那是完全不掩饰的。
一个小娘子,不老实待在家中,掺和什么朝堂上事,朝堂上的事是她能掺和得了的么。
谢勉神色不善地看着骆乔,一个小娘子动不动就用武力威胁别人,要不是她力气大,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刚才要不是骆乔的武力威胁,他们何至于满脚泥的在这外头吹冷风。
哼!
“谢八郎,你有话说?”沉默终于被打破,骆乔点名谢勉。
谢勉:“哼,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没有!”
骆乔手一挥:“那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就回去。”谢勉瞪了骆乔一眼,对谢放道:“哥,我们走。”
“谢著作话还没说呢,走什么走。”骆乔道。
谢勉大怒,指着骆乔:“你什么意思?!”
骆乔拍开快要指到自己鼻子的手:“你既没有话说,那就走。我看谢著作一肚子话憋着,不吐不快,让他说完了再走。我是多么的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
“你——”谢勉再指骆乔,然后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肿了,后知后觉手好痛,嗷一声痛叫出来。
谢放握着谢勉的手腕拉到眼前来看,旋即面色不豫地对骆乔说:“骆姑娘未免歹毒了些,出手就伤人。”
席瞮长眸微眯,语气亦有不悦地讽道:“谢著作维护弟弟,谢八郎无礼在先,谢著作帮亲不帮理,如此兄弟情深,感天动地。”
骆乔:“噗嗤——”
谢放的表情遽然一变,似要发作,几息之后却又忍了下来。
相比之下,谢勉就冲动多了,换了只手指着席瞮:“你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啪——
谢勉嗷嗷叫痛,低头一看,两只手肿得很对称。
骆乔收回手,冷哼一声:“令尊没教过你,不要指着别人说话吗?”
她说着示意席瞮让她来,这俩自作聪明的还用得着出动席大公子,她行让她上。
骆乔上前一步,挡在席瞮面前,对谢家兄弟火力全开:“你们挺有意思哈,是你们千方百计又拐弯抹角来找席大公子说话,想要怂恿他与柳晟对上,然后你们谢家好坐收渔翁之利,我没说错吧。现在给你们机会,叫你们说,你们反倒是不说了。怎么着,是因为我在场?”
骆乔盯着谢家兄弟的脸,旋即嗤地笑出一声:“果然是因为我在场。让我想想啊,为什么我在场你们就不说了……其一,我骆家的门第入不了你们陈郡谢氏的眼,区区棋子不配上桌执棋对弈。其二,我骆乔总角之龄,还是区区一介女流,除了力气大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在尔等士族公子眼中比蝼蚁还不如,试问目下无尘的士族公子又怎会纡尊降贵与蝼蚁对话。”
谢放脸色有点儿难看。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谢勉言语诛心道:“骆娘子,你年纪还小,可能不知道,女子犯口舌乃大忌。”
骆乔嘁了一声:“说什么女子犯口舌乃大忌,怎么,你们男人就可以满嘴胡言?”
谢勉挺直了背脊:“自是与你们女子不一般。”
“你急了,你急了。”骆乔啧啧:“没话说了就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就是专门说的你。”
谢勉气急,又想指骆乔,可甫一抬起胳膊就看到自己肿肿的手,又急忙放下,哼道:“我大男人不与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无能之辈才会用性别压人,男人应该以你为耻。”骆乔嫌弃地瞥一眼,立刻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眼睛就会瞎了,“今天,我这个小女子就来教教你,当小女子不想跟你多费口舌时,会做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骆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脚,一踢一勾,就把谢勉绊倒在泥坑里。
谢勉猝不及防,正面着坑,啃了个满嘴泥。
“阿勉!”谢放大呼一声,又惊又怒对骆乔道:“骆娘子,你……”
骆乔直接打断他:“我怎么样?我欺人太甚是不是?嘿,我就欺你们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打得过我吗?!”
态度是相当嚣张了,十足一个反派样儿。
席瞮“好心”提醒谢放:“谢著作还是先把令弟扶起来吧,不能因为他满身泥就让他在泥坑里趴着。”
骆乔哈哈大笑:“对哦,你们兄弟情深的嘛。”
谢放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用这种直接撕破脸的办法。
在建康,就算再怒再怨也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得罪人,这么直白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但是,在范县,兖州军大营里,骆乔的简单粗暴,却叫谢放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骆乔负手说道。
笑话,在他们兖州的地盘里还受建康公子的气,还要隐忍不发不成?
别说这俩是谢禹珪的从孙,柳晟还是柳光庭的亲孙呢。
能用拳头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还用阴谋阳谋。
谢放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走。受到这等奇耻大辱,来日他定然悉数奉还。
但他想走就能走的了吗?
骆乔一副恶霸样挡住了谢家兄弟的去路,凶巴巴:“快说!”
谢勉:“你……”
“知道了,我欺人太甚。”骆乔道:“要不是你们耍手段想设计席大公子,会落得让我欺你们太甚的地步吗?这难道不是你们咎由自取?!望你们回去好好反省,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错觉,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想算计谁就算计谁。”
“骆娘子伶牙俐齿,在下今日算是领教了。”谢放咬牙说道。
骆乔嘿一声笑:“你还是第一个夸我伶牙俐齿的,别人夸我都是说我力大无穷。”
谢放:“……”
“咦?等一下。”骆乔像是发现了什么,朝不远处勾了勾手,“那边的两个人,过来吧。”
谢家兄弟转头,就见是常跟在柳晟身边溜须拍马的两个士族子。
那两人看骆乔招手,立刻摇头:“我们路过,你们继续,继续……”
席瞮拆穿二人:“从营中就在路过,一路过到营外?”
二人拔腿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