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一哂,这乍暖还寒的时候亏得她们衣裳单薄的在湖边煮茶,身体真好。
“王爷今夜想宿在何处?”骆鸣雁问。
闻绍也看到了两女,偏头吩咐随从去赶人:“知道王妃喜在清波湖散步,还随便让人过来,怎么办事的!叫旁人冲撞了王妃仔细你们的性命!”
随从请罪,立刻去将两女赶走。
两女是精心打扮过的,早使了钱叫人报信,知道今天王爷陪着王妃在散步,按王妃的喜好定会来清波湖走走。
果不其然,她们等到了,可却猜错了结局。
王爷并没有被色所迷,重视子嗣更甚美色,她们被赶走时别提多狼狈了。
骆鸣雁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半丝触动。
自从闻绍返朝,建康京里许多贵妇都用羡慕的口吻对骆鸣雁说,说她命好,嫁了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后院也干干净净不烦心。
众所周知彭城王性子不好,说不好听的就是残暴,没想到他对妻子却温柔体贴,直教人大呼意外。
一开始骆鸣雁处处防备闻绍,他再温柔,她都觉得他是装的,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残忍的样子。
可一个人能坚持装三四年也挺厉害的,再冷硬的心也该被捂热了,骆鸣雁渐渐有些沉溺在闻绍的温柔当中。
他对所有人都坏,唯独对你,他的妻子,好得要星星不给月亮,试问哪个女人能不被感动。
就在骆鸣雁放松心防想跟闻绍认认真真过日子时,闻绍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原来前面几年后院干净是因为他被软禁无人赠美。
这不,返朝没多久就有人试探着给他送美人,他虽不是个个都收,可收进府里的哪个不是绝色。
闻绍收了美人都会跟骆鸣雁解释其中的利害,宽骆鸣雁的心,所有的美人他都没给任何名分,只是消遣的小玩意儿。
骆鸣雁知道自己作为妻子,是要有一定的度量的,这建康京的宗亲高门里哪个不是这样,她祖父一把年纪了不照样置年轻貌美的外室。
可想到别人之前恭维羡慕她时说的那句“后院干净”,她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在骆鸣雁诊出身孕后,闻绍开始流连后院的花丛时,骆鸣雁伤怀了好些时日,后听人来报王爷下令把云姬杖毙了,她一下就悟了。
后院的美人是闻绍消遣的小玩意儿,她骆鸣雁这个王妃也不过是他为了利益娶回来,他所有的温柔体贴是要给她洗脑,是做给别人看的。
骆鸣雁觉得自己真的是够蠢的,居然就上了诡计多端狗男人的当,还是那狗男人间接“打”醒了她。
“王爷若有事要忙,便去吧,我乏得很,想小憩片刻。”骆鸣雁回到屋中,横竖看闻绍不爽,就赶人。
怀孕之后她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谁知道又哪句话或哪件事戳到她,就会惹她发火。
现在这彭城王府里王妃最大,王爷都得靠边站。
闻绍的确有事,吩咐伺候的人好生照顾着,也不能让王妃多睡,以免夜里走了觉。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吵!”骆鸣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没多少了,更加随心所欲地作。
闻绍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笑,离开了。
骆鸣雁其实是不想看到闻绍,并不是真想睡觉,但她身子中,躺下就不想起了,就在榻上睁着眼睛看屋上画了蝙蝠石榴的横梁,胡思乱想。
她送的那一大箱东西里面有一个鎏金盒,里面装着她亲手打的平安络,打得不好看,不知骆乔会不会嫌弃。
希望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豫州打下来。
说起来,她以前还被骆乔逼着绣《孙子兵法》呢,那时候真的是对骆乔怨得很,现在想起来却变得好遥远,已记不住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了。
不知道骆乔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次相见,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大姐姐变了许多,变得都叫人认不出来了。
第183章
二月, 春耕。
无论是濮阳还是白马,都停下了战事,士兵们拿起农具开垦土地。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对于四国来说, 春耕是一年的重中之重。
明面上的战事停下了,暗地里的博弈却始终没停。
“小乔。”
喻沣在城外一片田地里找到正在犁地的骆乔。
村里统共两头耕牛, 犁地得轮着来, 还没轮上耕牛的田户也不能干等着, 就两三人一组推着铁犁开垦。家中有多壮劳力的还好,一些家中壮年男丁稀稀就很苦恼了。
骆乔和几个鲁郡来先锋军士兵帮忙犁地的是村里一户茕独之家。这家是几年前逃荒逃到濮阳的,听说家里顶门户的阿郎会点子医术, 村里收容了他们, 村长将村西头一间荒屋拨给他们安顿,谁料好景不长, 那阿郎去采药失足摔死了,只剩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骆队长不仅打仗是好手, 耕田也不在话下,拉着铁犁在田里跑得能飞起,半天就搞定了两亩地, 地犁得松软整齐、深度均匀一致, 不愧是铁牛大王。
“喻叔。”骆乔停下, 上到田埂,问道:“找我是有事儿?”
“将军有事吩咐,你快拾掇一下。”喻沣道。
骆乔就借了妇人家洗了手和脚, 劳作的粗布短打换成了一身窄袖劲装, 上马与喻沣一同回营。
中军大帐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新绘制的舆图,是几十斥候整整一个月的成果, 舆图详细地绘制了濮阳到白马一带的地形,山林、河湖、村落、道路一一标明,甚至每个村落有多少人,男丁耆老妇孺有多少都给写上了。
“厉害呀!”骆乔一进来就发出了惊叹。
斥候营幢主奚鹭谦虚道:“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人都到齐了,骆衡叫众人落座,点着舆图上白马县下方一个叫瓦亭的小县城叫众人看,并让奚鹭说一下瓦亭县城的情况。
“瓦亭县东西一千五百步,南北一千两百余步,约有八百六十户,无河湖之险……”奚鹭将探得的瓦亭县城和周围地形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骆乔听着听着就觉得……
咦,好像好搞事?
果不其然,骆将军说:“春耕要紧,咱们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打算派一队精兵去瓦亭。”
军师祭酒谌希得道:“精兵要短、平、快,不必将县城打下,目的是叫白马疲于应付,消耗他们。”
骆乔立刻挺得标直,差点儿站起来了,让自己在一干将领中务必显眼,这种事情,她当仁不让呀。
“骆队长想去?”骆衡问。
这个“骚扰计划”是骆衡、杜晓、谌希得商量了几日最终定下,杜晓牧相州多年,对自己的邻居豫州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总是有的,白马城难攻,不如先从周边小县小村入手。
小县小村攻下也没太多用处,守还得用大量的兵力守,但濮阳也不是想攻下这些小县小村,就是要叫白马频繁调兵,累死他们。
三人将精兵的人数和领兵的人选都已经商量好了,这会儿召集将领全面布置攻防任务。
濮阳去骚扰白马,自然也得防着白马有样学样。
“想想想,”骆乔积极起身,卖力推销自己:“这种事就得我来,我最会骚扰了,保证叫郭庭整个春夏都不得安生,他家鸡蛋都给他摇散黄。”
帐中众人一阵大笑。
杜晓瞅着骆乔,想起刚到鲁郡时几乎天天被几个小孩儿堵门,强行要跟他聊天——这小鬼说得没错,她的确很会骚扰。
骆乔即使不自告奋勇,这精兵小队里也有她。
的确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骚扰敌人了,尤其是东魏,她把大名一报,就先吓瘫软了一半。
说起来,骆乔如今在东魏的凶名还有杜晓的一份贡献。那会儿他为救儿子在邺京与几方势力斡旋,叫人暗中在驻扎的邺京郊的两支军队里散布的,当初的他没料到这谣言威力会如此大,现在的他满心复杂竟还有一丝佩服自己。
——打仗打得,阴谋诡计搞得,不愧是当世名将。
咳咳,杜晓回神,严肃正经地继续跟同袍们讨论战术。
精兵小队的人数最后定下二百人,选的都是轻甲骑兵和跳荡兵,要的就是一个灵活机动,领队的是先锋军队长骆乔。
点兵完毕的第二天,小队一人带上些许干粮就出发了,为了保证灵活机动,他们没有带任何辎重。
小队出发的五天后,监军到了濮阳。
监军当然不能仅仅只来人,还得带上些朝廷的慰问发给边军,东海王闻旭自觉自己爵位最高,一路上都充当着老大,到濮阳军营见来迎接的只是一个幢主,有点儿不高兴。
“骆将军和杜将军呢?”闻旭微微扬起下巴睨着喻沣。
喻沣道:“二位将军现不在营中。”
闻旭质问:“身为将军,为何不在营中?”
喻沣脸上端着的假笑一收:“此乃军中机密。”
闻旭怒了,抬高声音:“本王是监军!”
“末将知道,无需东海王如此大声,”喻沣最后一点儿客气也没有了,“便是监军也无权打探,若军机泄露让敌人提前有了防范,敢问监军是担这个责还是不担?!”
“放肆,你竟敢如此与本王……”
闻旭的斥责之言还未说完,被闻敬猛地拉了一把,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见拉自己的是老五,更加怒不可遏。
“王爷,出发前,咱们王爷是怎么嘱咐您的?”彭城王门客严夙看情形不妙,赶忙在闻旭耳边低语劝说。
闻旭猛然想起三哥的叮嘱,一直飘飘然的心咕咚落肚里,不敢再摆谱了。
“喻幢主,东海王一路舟车劳顿,疲倦至极,可能言语上有些差错,还请体谅。”闻敬客客气气地朝喻沣拱了拱手。
“五皇子言重。”喻沣顺坡下驴,“营帐已经准备好了,诸位辛苦,先行休息,养足精神,待将军归来再为诸位监军接风,如何?”
闻敬道:“如此甚好,有劳喻幢主。”
喻沣引手让人往营地里请,闻旭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要住的是军营,他还以为是住在县城里呢。
军营里军容齐整,各营帐错落有致互为攻守,严夙走在闻旭身后,一路看过来暗暗心惊,这样的布置,若有探子潜入恐怕得迷失在其中,敌人从外部攻恐连大门都一时半会儿攻不破。
早就听说兖州治军章法有度,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彭城王有多想拉拢兖州,作为他的门客,严夙岂会不知,否则彭城王这次也不会让他跟着东海王来濮阳,就是想让他见机行事。
可是……
严夙看着前方闻旭的背影,心想:王爷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将监军送到各自的营帐,喻沣就告辞了,临走时闻敬叫住了他,问道:“喻幢主,请问骆高羽在营中吗?”
喻沣道:“骆队长有事,现不在营中,归期不定。”
隔壁营帐还没进去的闻旭听到就不乐意了,说:“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谁谁都不在,究竟有谁在营中?”
喻沣说:“末将在营中,王爷有事可跟末将说。”
闻旭嗤了一声:“跟你说有什么用,我有东西要交给骆乔,你最好快些把她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