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挂上电话后,心里也不太舒坦。
其实她知道陆守俨是担心她,上辈子她去过那一块,去的是距离民丰县两三百公里的隔壁县且末,且末是产玉石的。
她九十年代中期去的时候,那边的公路已经修了一些,但是几千里过去,依然辛苦艰难。
现在才这个时候,估计那边还是一穷二白,也许有知青艰难修建的一些便道,但肯定不好走,估计这一路过去要遭不少罪。
所以她能理解陆守俨的心思。
但是,这对她来说是必须走这一遭的,哪怕再难也要去的,她不可能一听说是沙漠挖掘就吓缩回去了。
他现在这态度,虽然嘴上不强烈反对,但那态度,分明就是希望她知难而退。
可她是不会退的,随便他怎么想吧!
初挽一路上,这么说服着自己,不过到了晚上时候,躺在床上,想起他今天对自己那疏淡的态度,丝毫没有半分温度的样子,又觉得难受。
他往日是很宠着自己的,她早就习惯了,哪受得了他这样。
不过这种事情上,自然没有退让的道理,只能忍着了。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的课上完后,也没什么事,她便过去了雨儿胡同陆老爷子那边,陪着陆老爷子吃饭说话。
陆老爷子看到她自然高兴,问起她最近学业的事。
初挽也就顺便提了自己打算去参加培训的事:“要去新疆,肯定挺辛苦的,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次有大概十个北京的学员一起结伴过去。”
陆老爷子听着,略沉吟了下:“新疆沙漠……那我的挽挽可要遭罪了。”
初挽忙哄着说:“没事的,爸,反正一群人呢,安全肯定没问题,吃喝也不至于太委屈我们!我听说那边还有黑枸杞还有雪菊什么的,遇到好的,我带回来给爸你尝尝!”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摇头,望着初挽:“挽挽,说吧,你和守俨是不是闹别扭了?”
老人家一眼看穿的样子,初挽也无奈,只好承认了,小声嘟哝说:“他不想我去,觉得太遭罪,可我就是想去!”
说着,初挽道:“他还恼我了,昨晚也没说几句好话就挂了!”
陆老爷子笑起来:“你们两个哪!竟然为了这个闹别扭了!”
初挽有些脸红:“爸,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我们调节调节嘛,怎么还笑话我们了!”
陆老爷子便收了笑,道:“你呢,就是一心想着好好上进,从小老太爷把你教得好,你不怕吃苦,这精神头挺好的,至于守俨,他就是心疼你,生怕你受委屈。本来他去石原县挂职,顾不上你,他心里就不舒坦,现在你可是倒好,一口气跑新疆去,还是新疆最偏远的地方了,他肯定不痛快。”
初挽:“能和他解释的,我都说了,我必须得去,他还那态度!”
陆老爷子抬起手,轻拍了下她手背:“也没什么,甭搭理他,估计过去那个劲儿就好了,赶明儿不是周日嘛,你好吃好穿的,也不给他打电话,抻着他,我看这小子能冷几天!”
初挽听着,也就笑了:“爸,我听你的,不搭理他了!”
陆老爷子:“对,他恼了,你就说是我说的!”
当下初挽陪着陆老爷子说了好一番话,心情也好起来了,当晚干脆也没走,就住这边了。
晚上时候,冯鹭希过来,陆建昭陆建晖也来了,大家伙一起说了话,倒是热闹。
说起去新疆的事,冯鹭希也皱眉:“那地方远着呢,坐车得好几天吧。”
陆建昭:“我认识去过那边的,太遭罪了!好好的你干嘛去那里!”
陆老爷子却道:“这个不用担心,新疆建设兵团就在那边,我记得他们十四师就在和田地区,所以我今天已经打电话问了,他们在皮山,墨玉以及策勒都有农场牧场,那个策勒离你说的民丰挺近的,也就两百公里,开车过去也没多远,而且他们经常会有人来往几个团部,会经过民丰。”
陆建昭:“那不是隔着两百公里吗?”
陆老爷子听这话,瞪眼了:“你以为那是大城市,那是沙漠,两百公里,就是很近的邻居了!”
陆建昭顿时不敢说什么了,他确实不太了解。
陆老爷子:“而且他们在民丰县也有一个研究所,反正万一有什么事,急需人手,总不至于找不到人!”
初挽听着,便笑了:“爸,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走到哪里都有你老人家关照着呢。”
陆老爷子:“他们现在属于和田农场管理局来管,不过我托了以前的老部下打了招呼,总归是能帮忙关照着,也就一句话的事,去就去,咱不怕!”
一时又道:“说起来,解放前那会儿,你要去,我肯定拦着,但是现在不怕,现在解放了,走到哪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怕的,爸给你后面撑腰!”
这话说得自然是满脸自豪,其它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初挽听陆老爷子这一安排,便自在多了,心里也有底,不至于怕了什么。
回头和陆守俨分析下,他估计也就想开了,不至于给她摆冷脸了。
不过回到房中,躺下后,想起他在电话里那疏冷的语气,还是不太痛快,甚至多少生了一丝丝委屈。
干嘛要这样呢,就不能想着解决问题?现在老爷子这里不是就想办法解决问题吗,你倒是好,先冲我摆脸色!
这么想着时,就听到外面动静,好像是老爷子那边喊她。
她诧异,只好爬起来了。
“爸,怎么了?有什么事?”
毕竟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不早了,突然把她叫起来。
陆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她:“书房里,你的电话。”
初挽:“啊?”
陆老爷子:“还能是谁……估计有人给你们宿舍打电话,人家说你不在家,有人就急了。”
他摇头叹息:“你不知道刚才守俨那语气,说你失踪了,不知道的,以为天塌下来了呢。”
初挽羞愧:“这大晚上的,也太打搅爸休息了……”
陆老爷子:“你赶紧和他说说吧,不然我看他要冲回北京了。”
初挽:“嗯,我知道。”
这是陆老爷子的书房,书房里简洁板正,墙上挂着军帽,书桌上一摞整齐的报纸和书籍,和陆守俨的风格倒是有些相似。
陆老爷子已经回房睡去了,她一个人坐在陆老爷子书桌前,接过来电话。
电话那头没声音,只有男人经过电磁线后略显厚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传来,让她不至于认为对方已经挂了。
初挽也就不吭声,抻着。
过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初挽心里一动,故意道:“怎么听不到动静,是不是挂了……那我挂了……”
说完,作势就要挂电话。
于是她便听到陆守俨冷沉沉的声音道:“初挽,你要是敢挂,我今晚就回北京。”
初挽故作惊讶:“啊?原来没挂?没挂你干嘛不说话,我还以为那边没人呢!”
陆守俨:“少装。”
初挽:“我怎么装了?明明通着电话,你不搭理我,我哪知道呢!”
电话那头,陆守俨一声低哼:“你不是也没搭理我?”
初挽:“你怎么这么幼稚呢,非要和我计较!”
她一时又道:“你这么大人我就不说了,你现在这时候还在办公室吧,是不是刚开完会,开完时候人家喊你什么,是不是喊你陆书记?说起来也是一个父母官,要为民做主的,你竟然这么幼稚,非和我较劲?”
她这么一股脑把道理给他呼过去,陆守俨那边也是哑口无言,半晌,倒是笑开了:“行了,我说理说不过你,我的错行了吧。”
初挽得理不饶人:“本来就是你的错!”
陆守俨听着她语气很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越发忍不住笑了:“惯得你,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初挽听着他的笑声,只觉得温醇包容,好像自己怎么胡闹,他都会纵着,当下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甜,心尖甚至有些飞起来的感觉。
她便笑着,软声道:“反正你得让着我!”
那头的陆守俨略顿了下,声音略压低了:“我能不让着你吗,对你冷两句,你能把人急死,刚才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开会都没心思了。”
初挽听着他话中的无可奈何,却是越发喜欢,他就是拿自己没办法,不舍得,但也没法说什么,冷自己两句,自己不好受的时候,他估计自己心里也别扭着。
她便笑着说:“好了,你不要没心思啦,新疆我肯定去的,不过爸不是都给我安排好了,说是他打招呼让团部的关照下,距离也不算特别远。”
陆守俨:“只能这样了。我也打听下,如果有朋友战友什么的恰好在那一块,那是最好了。”
初挽:“没事……本来我们就是大家伙集体行动,又不会落单,不至于出什么事,再说,爸那里打了招呼,有什么大事,咱有人撑腰,什么都不用怕!”
陆守俨:“嗯。”
初挽听着他这么说,其实知道他是让步了,便哄着道:“等到了那里,有电话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没电话我就给你发电报,每天给你发电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都给你买!那边玉石多,没准我还能给你弄块玉石回来呢。”
陆守俨笑道:“你什么时候缺这些东西了?”
初挽:“那不一样,也许我可以亲手开一块和田玉,找师傅雕,雕一对什么,到时候咱俩一人一个,那不是挺有意义的吗?”
陆守俨果然有些动心:“好,就像那个双獾那样的,一看就是一对的,我们一人戴一个。”
初挽:“嗯嗯嗯!”
陆守俨:“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初挽:“不知道呢,估计得审批大概一周,审批下来后,就得马上出发了,这次挺急的。”
陆守俨略想了想:“那我明天回去一趟北京吧。”
初挽:“啊?”
陆守俨听她竟然很意外的样子,无奈地道:“怎么,某个人一走四个月,就这么走了?”
他这么说,初挽听着,心里也是各种不舍。
他走的时候是春夏之交,之后她忙于学业,操心捡漏,又惦记着博古斋那一批瓷,一直没去找他,就连暑假也闷在北京没动窝。
他那里工作也忙,忙得要命,千头万绪的,都需要他张罗,哪有那时间回来。
这么一算,夫妻二人竟然已经半年没见了,而现在,她要去新疆,那又是四个月的分离。
如果他不赶紧过来一趟,那等于差不多分开一年了。
她想着这个,便低声道:“我这边得赶紧准备着,确实腾不出时间了,你如果能过来,那就过来一趟吧?”
陆守俨:“嗯,我回去。”
一时又低声道:“小没良心的,我不提,你是想不起来这一茬。”
第二天一早,陆守俨就回来了,坐了一夜的车,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早饭直接在老爷子这边吃的。
早餐桌上,大家安静地吃饭,陆老爷子对初挽道:“挽挽,你看,他这是沉不住气了,一大早就赶紧跑回来。”
陆建昭和陆建时几个对视一眼,大家心里有些意外,不过又仿佛不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