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伤到要紧的地儿,就是要养几个月,伤好后不影响什么。”程石说完问家里的事,“我离开这几天,家里可还好?”
“就是要找你说这个,你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就有人去山里偷鸡,前天晚上二丫头喊了她爹她大爹还有她大哥,带着你坤叔蹲点捉贼,捉住一个打了一顿,卸了手脚扔在山里扔了半夜,另外两个没捉住跑了……哎!”
不等她说完,程石翻身上马就往家里冲,把路上的鸡鸭撵得扯着嗓子叫,马跑远了,掉的鸡毛还没落地。
村里人听到声出门见是他,瞧好戏似的往王二虎家瞅。
程石本以为家里会是一片颓然之色,拿着马鞭进屋却看到杨柳坐在墙角做针线活,两只狗原本睡在她旁边晒太阳,听到动静爬起来摇尾巴朝他跑来。
“回来了?”杨柳眨巴了两下眼,她还以为她眼睛花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二舅和表兄他们如何了?”
“没大碍,我听娘说……”
“也没大事,就是鸡鸭被偷了些。”杨柳打断他的话,放下手中的针线问他渴不渴,“桌上的水壶里有水,渴了自己去倒。”
这么淡定的?程石疑惑地看着她,他还以为她会板着脸白着眼怨怪他,又闹着要把鸡鸭鹅都卖了。
“还有两个贼没捉住,你回来了正好,瞅着他俩落单了给逮住狠狠打一顿,再扔去山里过一夜,不来点狠的,村里人都当咱家是面捏的。”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他,“以后晚上也不用去巡夜了,谁敢偷就做好被逮住丢半条命的准备。”
程石还有些怔愣,他才离家四天,媳妇就变了个性子?这虎巴巴发狠的模样还真有些唬人。
“我还以为你又要把鸡鸭鹅都卖了。”他打趣她,“就该这样,不能打退堂鼓,不然可让外人看笑话。”
“呀,阿石可回来了!我就说听着像是你的声音。”春婶从偏院过来,“你二舅他们如何了?其他镖师呢?到底怎么回事?”
“没大碍,至于怎么回事,就是走镖回来的时候遇到山匪拦路了。”当着春婶他没多说,背地里只有小两口的时候,他才说真话:“具体什么情况大舅跟外祖没跟我多说,我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听到的好似是跟官兵往西南送赈灾银有关,遇上了假山匪,咱们镖队死了七个镖师,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这事怎么解决还是看官府,镖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程石沉默了一阵,说:“我找大舅要了两个人回来帮忙看山,都是老镖师,一个右手手筋断了,一个腰骨挨了一刀,拿不起刀枪不能再走镖,但守山喂猪不影响 ”
都是镖队的老人,不论是武力还是警惕心都不差,有他们住山里,就是鸡鸭鹅的数量再翻几倍也出不了事。
“等他们养好伤就过来,到时候山里的活儿我俩就不用再折腾了。”他说。
杨柳想笑,可不就是折腾,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弄回来两个长工。
“月银多少?”
程石比出两根手指,再弯下一根,“大舅出一半,我们出一半,另外我们管他们一年四季的吃穿住。”
杨柳算了算,有些不划算啊,这样算下来,养鸡鸭鹅猪就是为了供养这两个长工?
“我想了的,去年我们做的熏肉味道挺好的,今年年底把鸡鸭鹅宰了也做成熏鸡熏鸭熏鹅,在这边卖不出去我就拉到县里放干货铺子里卖,要比卖活鸡价钱好。”程石也是动了脑筋的,他这次回去一趟是真正体会到危机感,镖局的事,哪怕他直白地询问,家里的长辈也不肯多说,就连他表兄也是说他知道了也帮不了忙,知道了也是多一个人担心。
可能他们是好意,但其中的落差和酸涩只有程石自己明白,他被排斥在外,连个担心长辈的身份都捞不着,如此再过个几年,他再回去可能就成个乡下的亲戚。
得过且过了近二十年,就连比他年纪小的媳妇都比他有上进心,程石这几天如醍醐灌顶般地醒悟了,他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不然可能再遇到这类事,他娘都不会特意差人喊他回去,因为回去也无用。
他去书房拿了笔墨,把他琢磨的计划先写了下来,同时也是跟杨柳解释:“每年镖队因伤病退下来的镖师至少有五六个,他们身负武艺闲不下来,有的是在镖局武馆打杂做闲活,还有卖力气去给商铺卸货的。我计划的是把村后这座山利用起来,如果熏鸡熏鸭卖的好,明年就多养。还有果树,我在书上看过做果酒的方法,等果树结果了我们试试。如果熏肉和果酒都不错,我们直接卖给家里的干货铺子,或者是寄卖,这样一来我们就跟镖局合作,伤病的武师傅可以来我们这边找活儿做。”
如果他的计划能成功落实,一方面他在村里也能置办出不错的家业,以后儿孙能不受苦不受穷。另一方面跟镖局的联系也能紧密许多,安置伤病的镖师,还有生意往来,他就是在乡下,跟姜家的关系也只会更紧密。
程石把写满字的纸张揭开晾一边,抬眼就看杨柳睁着一对亮晶晶的杏眼崇拜地看着他,这一刻他突然心领神会,前些天两人不明不白的生闷气,无外乎就是他态度的问题。在吵架之前,他对养鸡鸭鹅的态度都是可有可无的,摸着良心说,那时候他是抱着一种哄媳妇的心态顺从她的做法。甚至于养猪,他也是挑三拣四,没怎么动手,不是嫌猪邋遢就是嫌它脏臭。
一个人热情满满张罗,一个人敷衍了事,能挺半年才翻脸……
程石绕过桌子捧住杨柳的脸,对着嘟起的嘴巴响亮地亲一口,“你可真是好脾气。”换成他娘,他一天要挨三顿打。
“你今天说的话可都白纸黑字写下来了,可不能拖沓的不落实。”杨柳伸出小指,“来,拉勾上吊,再盖个章。”
“不会拖沓,我已经买了砖瓦,明天我就找人去挖地基。”程石郑重地盖上章。
躺在床上杨柳还激动地睡不着,她左翻右滚,趴在男人胸膛上认真打量他的眉眼。
“看出什么了?”程石手枕在脑后笑问,他也睡不着,有了清晰的规划后,他浑身都是劲,要不是天已经黑了,他能现在就去挖地基。
“更英武了。”杨柳笑眯眯的,手指搭上他的眼睛,拄着下巴软声说:“等你闲了教我认字可好?”
“想认字?”
“嗯,我想看书,不看书我就愚愚的。”她只有模糊的想法,想种果树想养鱼,想养鸡鸭鹅,想把她在水里那五年对着山水幻想的都付诸行动,但只能想到第一层,养了却不知道怎么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不识字不看书,就连吵架都说不准生气的点。”杨柳轻捶他一下,斜眼哼他,“只会傻愣愣地听了你的打算后,心叹可真厉害。”
“哈哈哈。”程石放声大笑,绕着她的头发说:“你把读书识字看成仙丹了不成?行,以后午饭后我教你认字。”
了却一件压在心底的心事,杨柳沉沉睡去,屋里恢复安静。
程石闭眼酝酿了一会儿,早上早起,又骑了半天的快马,身体很累,脑子却很清醒,他往里看了一眼,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地。
叩叩两声,坤叔拉开门,“要去山里?”
“不是,你跟我仔细说说我不在家这几天发生的事,还有另外两个贼是谁。”程石掏出引火筒点燃油烛,轻描淡写地问:“从王二虎那里又问出了什么?”
“还有另一伙贼,下蛋的母鸭不是他们偷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评论区的疑问简单解释两句:
1.从一开始的描写,程石就是个得过且过的富家少爷,练武读书都是被动的,而杨柳是主动的性子,她热爱生活且性格大条,所以两人过了蜜月期必然有矛盾。
2.杨柳当了五年的水鬼,又见识少,她热爱生活想好好过日子,但是茫然的,像是在迷雾里,只知道走,但没有方向。两者叠加,所以你们在看文的时候会没有爽感,这章过后,程石会担起引路的担子,事业线也开始发展。
3.关于吵架,小两口吵架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能讲道理不胡搅蛮缠的那多半是没感情的,所以杨柳觉得她做的决定折腾了程石的时候,但还能理直气壮的甩脸子。
第六十章
日渐逐夏, 鸡鸭羽翼丰满,半人高的栅栏已经拦不住它们,长出红冠子的小公鸡每天早上飞上茅苫再蹬上低矮的树枝, 冲着晨光熹微的天边亮嗓子。
程石挑着担子来喂猪的时候看见在松树林里刨土找虫吃的鸡群惊了一下,他看杨柳端着淡然的表情, 诧异道:“就让它们这么胡乱跑?”
“不让也关不住, 没事,它们在这儿已经混熟了,每天晚上会再回来。”杨柳把盆里的碎米子撒栅栏里面, 嘴里“咕咕咕、嘎嘎嘎”地唤着,在林子里悠闲散步的鸡鸭扑棱着翅膀一股脑地都朝栅栏里冲。
鸡是尖嘴, 碎米撒地上它们一啄一个准,鸭和鹅是扁嘴, 只能把碎米子倒木槽里它们才夹得起来。
鸡鸭鹅都忙着抢食吃,杨柳进去把栅栏边上的鸭蛋捡起来。鸡是晌午那个点下蛋,鸭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摸摸下蛋,也有少数的会在白天下蛋, 游水的时候直接丢在水里。
捡了鸭蛋, 她端着盆去找程石, 见他仰着头往天上看, 鸟落下来偷吃都没注意,她“嘁”了一声惊走鸟雀,走过去问:“看啥呢?”
“看把房子盖哪里。”他往上指了指,说:“树高枝叶密,把光都挡住了, 要是盖房子还要砍片树。”又指着高处说:“要在上风向, 不然闻着猪臭吃不好睡不好。”
“呦, 厉害啊,只捎一眼就啥都知道了。”
“去去去,别来臊我。”程石闷笑着拍她一下,挑起猪食桶推她往回走,盖房子首要考虑的就是光、风、地势,村里的毛头小子都能说上两嘴,算什么厉害。
他大舅兄再有两天要娶妻了,程石也没去麻烦老丈人,先去杨大爹家让他帮着找十来个力气大的汉子进山给他砍树,又去老丈人家走一趟,问有没有用得着他的。
“明天我给马洗个澡,到时候大哥骑我的马去迎亲。”他给大舅兄做脸,“不会骑也没事,迎亲那天我给你牵马。”
男人就没不好面子的,让妹夫牵马,杨大哥知道有些不合适,但也应下了,“那就劳烦妹夫了。”
“你回去忙活你的事,家里的喜事有本家帮忙张罗,不用你过来帮忙,到饭点的时候过来吃饭就行了。”杨老汉抽空走到门外,明天就是正席,家里这会儿已经开始缠灶造大锅了,他抬眼往西瞅,“我让树根出去打听了,王大虎跟王猛子跑了,估计躲去亲戚家了。”
程石哼笑一声,“没事,除非死在外面不回来了。”
“你做事可注意点,别把人整死了,偷鸡摸狗谁都恨,村里人乐得见你打他骂他。但你要是做过了到时候村里的人都怕你,雇人帮忙都找不来人。”
“知道了。”程石拖着嗓子,抬脚往回走,“老汉你忙你的,别操心我。”
杨大爹已经找好了人,都带着砍刀和斧头在村西头等着了,程石回去也拿着砍刀和斧头一起进山。
他刚出门没一会儿,村里的老木匠听到消息上门,看到杨柳就喊大侄女,想要买山上的松树。
看到木匠杨柳想起来了,盖了屋子可不就要置办家具,她跟木匠回去了一趟,让他赶工给她打两张木床,山里虫多,又定了六个樟木衣箱,还有水桶锅盖什么的一应张罗齐全。
“我房子盖好了晾几天就要把家具搬进去,你可抓紧时间,这单耽误了以后我可不在你这儿买了。”杨柳出门了还在叮嘱,“做工也结实点。”
“大侄女你放心,都是一个村的,我保准不偷工减料。”老木匠没让她付定金,说砍了松树拿松树抵。
砍了树往山下搬,杨柳想到昨晚程石说的做熏鸡熏鸭,她折了松枝抱进院子晒着。傍晚的时候去村里买了三只鸡三只鸭,春婶做饭的时候她搬个板凳坐外面给鸡鸭褪毛。
夕阳西下,十三个男人从松树林里钻出来,呦吼着抬了两棵近十尺的松木往回走。
“来,我数一二三一起往外扔啊。”程石退得远远的,“一、二、三……”
“轰”的一声,松木砸在一起,细枝噼里啪啦折断,叶子上积的灰猛地都弹了起来,呛得人捂着鼻子还连连咳嗽。
现工现结,程石进屋拿了铜板,一人发一串,“今天辛苦了,明天卯时末我在家等你们过来,别来晚了。”
“晚不了,你放心。”
都是姓杨的,给自己族里的女婿干活,就没偷奸耍滑的,更何况程石给工钱也大方,砍了树还要盖房,都想留下多挣些铜子。
程石去偏院打水洗澡,看杨柳脚边扔了一堆鸡毛鸭毛,臭美问:“宰这么多鸡鸭,知道我辛苦了犒劳我的?”
杨柳:“……知道你辛苦,你老丈人都张罗酒席请你去吃好的了,家里的就别惦记了。”
“外面的酒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我要送大礼的。”大舅子成亲,礼可不能送轻了。
杨柳不跟他贫,喊他点根蜡烛来,“你先别换衣裳,反正一身灰,去把前院我晒的松枝给搂进来,再把火坑里的火烧着,睡前我把鸡鸭挂钩子上熏着试试。”
原来是要做熏鸡熏鸭,他就提了一嘴,她就放心上了,有这样持家的媳妇,他不发财谁发财?
坤叔进门看他一身脏灰还喜眯眯地搂树枝,“有啥好事?偷吃蜜了?”
“捡着银子了。”
“多少?”
“你不懂。”
捡银子他有什么不懂的?
去年冬熏肉的屋子空了半年也没人进来,窗棱门后都结了蜘蛛网,趁着火光,程石拿了扫帚囫囵扫了一圈,铁钩子也拿湿抹布擦干净,末了取下来放火里烧掉铁锈。
杨柳在外面从井里提桶水起来开始破鸡肚子,鸡肝鸡菌子鸡心都掏出来让春婶再炒个菜。
程石提水洗澡洗头的时候她端来盐罐子腌鸡鸭,他从春婶炒的菜里偷两片肉出来,自己吃一片,一片喂媳妇嘴里。
等他洗完澡披散着一头湿发出来,春婶张罗着往桌上端菜端饭,杨柳把半湿的松枝盖在火堆上,关了门窗捂烟子。
“大黑子今天没来?”刚坐上桌,程石就发现桌下少了只狗,“莫不是生崽子了?不对,我上午去的时候它还在家里转悠。”
“今晚我家也做好吃的,这两三天它不会过来。”杨柳把稀饭碗递他。
“这狗东西,以后不能让它进来。”程石不满。
这类似的话在坐的三个人都听腻了,没人当真,大黑子真不来只怕他还要拿着大骨头去请。
饭后杨柳洗澡,程石挑了猪食桶去喂猪,今晚稍稍晚了些,刚走到山脚,猪听到脚步声就开始哼哼。
鸡鸭鹅也都在傍晚的时候回了栅栏里,都养熟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