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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918节

她这里做着准备,昆达赤也没闲着,他也重新调整,双方对峙了起来。先是小摩擦,大小十余战,互有胜负。祝缨开始集中力量,一点一点清除渗透入境的番兵,番兵也不再小股出动,都集中到昆达赤周围。

终于,十一月里,双方大战一场。

昆达赤兵作三路,也不冲城池去了,只想消灭掉城外的生力军。祝缨的新兵也变成了老油子,顶住了对方的攻势,祝缨中军不动,自作诱饵。祝彤、林风埋伏,禁军、西陲作两翼。

双方战到一半开始下雪,最后雪堆得半尺厚,双方才拆解开来。昆达赤没有占到便宜,倒折许多兵马。天气又变得寒冷,他的士兵缺衣少食。祝缨这里倒是准备充分,恨得昆达赤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把卖给祝缨厚皮御寒的边将给杀了。

然后是和谈。

双方的使者来回了数次,昆达赤这边把责任都推给了胡使:我们本来是订的盟约,朋友家里有难,我是来帮忙的。胡使说,齐王是长子,我当然要维护齐王。没想到他们包藏祸心,我最近才知道,原来你们的太后说齐王才是坏人,那我当然听长辈的。

祝缨这里,依旧数落昆达赤背信弃义,你自己数数,你都反悔过多少次了?!

双方你来我往,昆达赤处最后说了:要不,我陪你在这儿等着看齐王和胡人?就大军防着我?

双方各退一步,昆达赤要求安南不与朝廷夹击西番,祝缨要求昆达赤依旧称臣,上表谢罪,再把胡使交给祝缨。

双方又扯皮,眼见过年,昆达赤急了,才最终同意。

祝缨却并未马上向朝廷请示撤军,而是亲自坐镇,看昆达赤大军缓缓退去。直到次年初,传来消息,昆达赤家自家又起了纷争,她才搬师回朝。

……——

前前后后,近一年的时间,祝缨终于回来了!

陈放也松了一口气:如今户部尚书这活,真不是人干的!两处用兵烧钱,还不算国家日常的收支。终于,可以省支这一笔持续流失的钱粮了。

祝缨却不能让他太轻松,跟着祝缨一同回来的,还有抚恤与封赏的名单。祝缨做事,从不苛刻下属,有过的必罚,有功的也必有相应的升赏。朝廷不同意,她会为下属争取。

祝缨直接面圣,将名单递给了皇帝:“陛下,这些都是与您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这些,年纪稍长,老成持重,现在正当年。现在,保境安民都要他们出力。”

皇帝越发憔悴了,有气无力地道:“非是我不愿,还北地未平呢……”

“正因如此,才要给北地打个样,让他们知道,朝廷不会亏待有功将士。再者,这些人父兄都是我的旧人,将他们托付给我。我想,我多大年纪?能带他们到几时?不如早放手。陛下,他们都是去年才重新启用的,底子干净。我想把他们转托给您。”

皇帝的心跳得厉害,脸上红色越来越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

陈放得说,跟祝缨作对,是真的难受!

皇帝同意了,丞相同意了,可钱从哪里来?

陈放跑到了政事堂,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您得给我个主意。”

祝缨往他身边一蹲,说:“宫里花钱太多了。”

“咝——”

祝缨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找个人,帮齐王骂一骂两宫和皇帝奢侈吧。钱,不就能省下来了么?”宫里还有好几场大庆典没办呢,都省省得了!对了,宫女宦官要那么多干嘛?裁一裁,省钱。

祝缨又看了一眼施季行,大理寺也该拉几头年猪出来杀了。

那这个可以!

陈放也小声说:“谁啊?”

祝缨心道,当然是刘昆,我身边还能有谁?

陈放爬了起来,嘀咕道:“这些都是小巧,一时应急。真正该做的,还是开源,抑兼并,括人口,国家才能真正好起来。”说着,竟真的伤心了起来。

王叔亮一直看热闹,二人咬耳朵时他就非礼勿听了,待陈放感慨,他说:“这才是大臣的样子啊!可惜抑兼并的事情数次中断,眼下又有齐乱未靖,待北地奏凯,就该着手啦。”

祝缨道:“那也得先准备一下,朝廷就拿一张纸去抑兼并么?”

“要准备,当然要准备啦,”陈放说,“还得有人呐!”

这话又戳到了王叔亮的痛处,他和施季行是着手了,可这人还没养成。他问祝缨:“您……有何良策?”

祝缨双手一摊。

当年,她南归之前,已经做了准备了,可惜了,三十年过去……锄头柄也烂光了吧。

“在西陲这大半年,倒有几个,可是放在西陲都不够用。那里百废待兴,屡遭兵火,不能轻易放弃,还是留在那里用吧。其他的,你多费心。”

王叔亮顿足道:“怪我早年不够刚强,不敢任事。”

祝缨道:“已经开始了,就不提当年了……”

三人正说话,忽有人白着脸跑过来找陈放——陈萌病危,陈夫人又要请祝缨也过去一趟。

王叔亮道:“既如此,你快些回去吧!部里的事先放一放。”

陈放拱一拱手转身就走,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倒了!祝缨及时出手,却低估了他的体重,仅仅保住他的脸没有直接拍在地上。

祝缨道:“我送他。”

王叔亮点了点头。

陈放这样子骑马恐出意外,祝缨叫了辆车,把他塞到车里,一同回了陈府。陈夫人正在榻前,听说儿子来了,忙问:“祝相公呢?”

祝缨道:“来了。”

陈夫人示意儿子去看丈夫,自己却与祝缨低语:“这死鬼,看着像是糊涂了,眼都直了,必要见你,说有事要问。他要胡说八道,你万莫放到心上。”

祝缨点点头,陈放又来请祝缨进去说话,母子二人都很疑惑,陈萌会说什么呢?要说托付儿孙,已经托付过了,且不必再言,祝缨也是个厚道人。

祝缨站到了陈萌的床前,俯下身,陈萌的手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吃力地道“到底,是哪一个?”

陈放心道:太子?已经立了。继任的丞相?会是谁?

陈夫人眉头正紧,听祝缨说:“无论是哪一个,都活得很好。”

陈夫人面色惨白,双腿一软,陈放又抢着要扶她:“娘,怎么了?”

陈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帐顶,头一歪,死了。

祝缨叹了口气:“大郎,具本奏上吧。嫂嫂,把二郎他们都叫回来吧。”

陈夫人道:“哎?哎!哦。”

陈放得去写奏本,祝缨与他一同走出去,祝缨道:“鸿胪寺那里,我打招呼。你们丁忧,不要犹豫,趁我还在政事堂,为你们家看三年,我盯着你还朝。”

陈放拱一拱手:“多、多谢姑……”

他忽然住了口,问道:“刚才,我爹的话,与‘姑姑’有关系,是么?他总让我们拜见两位姑姑,我母亲也知道?我……”

“你不用问她啦,她也未必愿意提这件事。去问问冯家吧,当年他们家的义仆,挺出名。”

“是……”

……

祝缨又要办陈萌这一件事,这件事反而简单,自己上祭仪,让鸿胪寺上点心。户部尚书虽然空着了,王叔亮就请祝缨先盯一盯户部,祝缨可以自己克扣宫里的花费了,再不用陈放配合。

眼下就只剩一件大事:齐王。

祝缨不打算亲自北上,陈放一丁忧,她现在也走不开,且姚辰英在北地这么长时间也渐渐稳住了局面,自己过去就是抢功,不好。不如在后方做些事情,将姚景夏等人调到北地,也算圆了他的心愿……

心里将各种事务一一安排好,又回政事堂,施季行也闻风到了,三人凑到一起,重新安排了朝政。

施季行也不介意杀几头年猪,三人的步调很快统一,当下具本,又给皇帝提议。王叔亮执笔,祝缨道:“对了,你们的子弟,我随便用了哈。户部要我盯,我得有人手。他们要是回家哭诉干的都是刀笔吏的事,又或者天天算账,你们不许护着。”

两人都说:“不会,不会。你只管调-教。”

陈萌的过世,三人都有点点伤感,但此时说着国事,心情却着实不能算坏,王叔亮写完了奏本:“二位,来瞧瞧?要是没有什么错讹,就署名吧。回来咱们再斟酌,我想当年先父与施、陈二位老相公也曾为国储材,得一子璋,天大幸事。如今我们也当效仿先人,哪怕得几个江政呢?”

施季行也说好,祝缨道:“你们拿定了主意,我自是赞成的。”

三人相视一笑,后面宫中隐隐传来响动——太皇太后死了。

哦豁,又可以省一笔钱了,她,就先不骂了。祝缨想。

三人忙去见皇帝,只见皇帝眼睛红红的,眼中含泪,看起来并不想在祖母的丧礼上省钱。

施季行对皇帝说:“陈萌也故去了,陈放丁忧,户部现在无人主事,我们议定,由子璋暂管。”

皇帝望向祝缨,动情地道:“太皇太后的身后事……”

祝缨截口道:“太皇太后有遗言吗?”

“唉,要我勤政爱民,做一明君。善待兄弟,孝敬母后……”

祝缨道:“有落在纸上吗?”

“说的时候已然有气无力哪里还有力气书写?”

祝缨道:“那,这遗言或许还没说完。您看,人活一辈子,到老了,就是关心晚辈,必要妥当安宁、绵延不绝才好。一是娘家的,二是婆家的。从来贤后,无不约束外戚,唯恐在自己身后犯法,法不容情。她虽不提自己娘家,您也要照顾到。老人家忧心齐王不孝、残害兄弟……是吧?请召岳夫人入宫,她是岳氏女,太皇太后要她代书也说得过去。做成一篇文字,以彰太皇太后之德,岂不是您的孝心?”

皇帝不哭了!

最终太皇太后的丧仪也是“从俭”,还是她自己遗令里写的。

……

祝缨算过了,单这一笔钱,就能让有功将士的封赏宽裕起来,不用挤别处的费用了。

当晚是王叔亮值宿,祝缨心情不错地回到了府里,又收到了一条不错的消息。

消息是安南来的,自祝缨拜相,投安南的人就变多了,明显水平也高了一些。

尤其女子也多了起来。

刘遨正在准备新一次的科考。

祝缨将信函给刘昆看了,说:“忙不?”

“还应付得来。”刘昆谦虚地说。

“那就放半天假,去岳夫人那里坐坐。松快,松快,接下来,咱们会很忙,忙到你没功夫休息。”

第542章 手段

半天假,刘昆还是很高兴的。自打到了祝缨身边,就容易有一种负罪感,祝缨本人通常不休息。即便是在安南把许多事务放手给晚辈的时候,祝缨也不是闲得钓鱼喝茶,她读书、练武、做各种的规划。再有时间,就到街上转转,遇事平事。

她在干活,休息的人总是各种不得劲。

今天这半天假不一样,这是去见岳妙君,正可将一些自家姑姑妹妹在安南的事同岳妙君讲一讲,她自家人反而不太爱听她说这些。

祝缨这次回来,又把刘松年的后人也与施、王两家一样各提携了几个,较之施君雅、王允直,刘昆的堂兄弟们却总是沉默,让做事也做,也没丢脸,却不很积极。

平日里见到了,互相点个头问个好,他们要对刘昆说道理,刘昆也不听,刘昆的事儿他们问了两次也觉得没趣儿。家里还是想让她们回家,过完一个正常女人的一生,刘昆、刘衍却是一想到十二娘就很反感“正常”。

最后是互相知道彼此都还得下去,便只当对方是陌生人了。刘昆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满朝廷上的官员都装死,也不差自己家里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