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通信玉都联系不到,那她怎么在这偌大的黄粱秘境之中寻找大师兄。
花朝有些暴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去翻自己腰上的小袋子。
这个是大师兄给她的,大师兄说能保护她,说不定是什么符篆玉佩之类,上面如果残留着大师兄的气息,花朝能用灵纹小人追踪。
花朝赶紧把小袋子打开——但是等到把大师兄给她的小袋子打开了之后,花朝确实感知到了大师兄的气息,用于追踪完全够了,但是花朝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人形的替身符,鼻子一阵阵地泛酸得厉害。
她以为大师兄只是封入了其中一招剑招,剑修的剑意和剑招都是可以封在某些器物甚至是符篆之中送人的。
大师兄给她封了个绝技,花朝就很开心了。
但是她真的没有料到,大师兄竟然是给她偷偷绘了替身符。
这东西等于武凌用不可预料的伤,甚至是命,给她换了一次逃生的机会。
花朝蹲在山坡上面,手捧着替身符,擦了擦面颊上滚下来的眼泪。
其实重活一世,花朝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硬的不像她了,她用四百年的光阴,将自己的心耗成了枯木,现在能够打动她的,只有这样纯粹的感情。
她要去找武凌,就算出师未捷,死在这个秘境之中,她也绝不会后悔。总比死的毫无意义心如死灰要好多了。
她眼中因为和同门分到不同地方的慌乱,都被眼泪冲洗得干干净净。
流过泪的眼睛泛着微红,明净如秋水,花朝面上甚至是带着一些笑的,她借用这张替身符,很轻易定位了武凌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又祭出了凤头小舟,绘制了一些灵纹小人,驱动小人上了凤头小舟,给她探路。
此间山水清秀,风和日丽,但是花朝走得谨慎无比,步步为营。
花朝深知自己实在是太弱了,幸好来自天生弱小的生物的直觉,让她一路上躲过了看似平平无害,却会伸缩捕猎的树枝,也躲过了几处伪装成草地的虫群。
但是因为花朝过于谨慎,她行路的速度实在是不快,眼见着天色快要黑下来了,她还未走出这方山清水秀却危机四伏的地方。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她也顺利跨过了三座山。
树木开始变得越发浓密,越来越多看似寻常的树木,会在枝叶被触动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
花朝在金乌西沉之前,远远看到一头在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牛,被骤然暴涨的树藤缠上,活活勒死,而后竟是拖入了那棵大树的树洞之中,彻底被吞没成为了养料。
而那树木在吞了一头牛之后,枝叶越发亭亭扶疏,鲜嫩欲滴。
花朝更加小心,每走一段,都要绘制灵纹小人探路。
随着天色将晚,花朝消耗了不少灵石,灵力也见了底,她知道自己不能走了,她需要找个地方休息。
一路上花朝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没有让她慌乱,反倒是让她安心,以她这样低微的修为,若是独身一人遇见了其他的宗门修士,反倒是危险。
花朝最后寻了一处山崖边,又查看了一下武凌的方向,便决定在此落脚。
她确认过周遭没有那种攻击人的变异树,不会遭到袭击,而这树林穿越的时候有多危险,现在穿越出来待在树林边上就有多么安全。
四周变异树环绕,前面便是山崖,这里算是一个天然的落脚屏障。
毕竟能活着穿越树丛的活物,花朝除了自己还没见到其他的,连飞鸟都不在林子里安家。
她放置了隐匿身形的阵盘,又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了一个毯子,把自己一裹,便幕天席地地躺在了地上。
胆战心惊的一天过去,周遭只余起此彼伏的稀疏虫鸣,花朝不由想,这大概是前世今生,第一次自己经历如此惊险的境地。
实际上她并没有她一直以为的那么软弱无能,她也可以不靠着依靠谁,在危机重重的秘境之中毫发无伤地自保。
花朝看着漫天繁星,这秘境之中是盛夏但是外面已经是深秋十月。
花朝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确认,今天是十月二十三,马上要进入十一月了啊……往年的十一月,清灵山都该下雪了吧。
花朝热切地期望,他们能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回到山中去过年。
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在门派之中过年了,花朝回味她前世一声,走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失去了每年年底想要同家人庆贺的乐趣。
后来做了御霄帝后,后宫之中每年的宴会,都是她最难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当年和谢伏在妖族一起被抓到水牢之中,活生生泡坏了身子,吃了什么补药都没管用。
不过幸好她和谢伏没有孩子,要不然她怕是连死都不敢死。
花朝看着星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爬起来打坐,修炼。
花朝特别想要睡上一大觉,她为了绘制阵盘,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觉了。她热爱睡觉。
但是她不敢,她明天要继续赶路,她甚至不知道武凌会在什么时间死去。
她必须尽快和武凌汇合。
花朝顶着月华盘膝打坐,阵盘隐匿了她的气息和身形,阵盘阵法罩住的地方,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有虫子爬到了阵法边缘,却无论怎么努力,也越不过屏障。
花朝将灵气在周身运转了两个大周天,灵气恢复了大半,这秘境虽然危机重重,但是能够令普通的树木都产生变异,吸食血肉,足可见这里面灵气的旺盛程度。
花朝又奢侈的用灵石摆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吸收起灵气来更是事半功倍。
花朝稍稍喘息,有点饿,给自己施了清洁术,从储物袋里面抓了一大把糖出来,一股脑都塞嘴里,然后咯吱咯吱的咀嚼。
甜腻在舌尖炸开,花朝惬意地眯了一下眼睛。
糖就是她生命的源泉,比灵气还让她精神百倍。
花朝吃了好几把,喉咙到心脏都透着甜蜜,这才停下。
她给自己施了清洁术,正准备盘膝打坐再来几个周天。
结果姿势刚摆好,她便听到了一阵哀嚎声音,从远处,确切说是从山崖对面传来。
花朝一顿,本能调动灵力附着在双眼之上,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山崖另一侧的平地之上,一群修士正在打斗,花朝一眼便看出了这炙烈如火的打扮,正是双极刀刀宗弟子。
但是花朝看清的瞬间眉头就紧皱起来,因为身着红衣的修士未免太多了,他们进入秘境之后,各宗不是被分散了吗?刀宗此次进入秘境历练的弟子再多,也不会一次性分到这么多在一起。
花朝看着看着,又看到了几个身着熟悉衣物的身影,面上一喜,惊喜地从山崖边上站了起来,是清灵剑派弟子!
但是很快花朝唇边还没扬起来的微笑就消失了,因为花朝看到了那些清灵剑派弟子们手腕上的绳子。
很显然,果然如花朝之前所想的一样,进入秘境后“弱肉强食”为法则,他们手上被捆着绳子,他们被刀宗抓住了,现在是刀宗的俘虏。
花朝继续看,又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这一次她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她看到了谢伏。
她没有和武凌分到一处秘境,也没有和师无射先碰上,竟是先看到了谢伏。
谢伏没有被绑着,跟在一身烈焰红衣的殷书桃身后。
花朝嗤笑一声,之前她在秘境之外猜测谢伏上一世与殷书桃或许早就相识,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印证。
她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想笑。
笑自己上辈子从出生就被护着,活活护成了个傻子,拿着一块石头当成了绝世美玉,眼瞎心盲。
谢伏那样的人,若是和女子接触过,只要他有心引诱,任谁也难以抵抗,若他不想让你知道,就算你是本人,你也抓不住他诱惑你的把柄。
花朝抱着手臂站在山崖边上,夜风吹得她曳地的衣裙和过腰的乌发漫卷,月光笼在她秀雅的面颊之上,萧肃而淡漠。
她淡漠地看着殷书桃一直语笑嫣然的同谢伏搭话,也淡漠看着那群刀宗弟子试图扎营,却不慎陷入了一群伪装成草地的虫群之中。
这些虫群的战斗力斐然,纵使能够以群功法器轻易压制,但是太多太散了还会飞,“嗡”地一声便散开,简直像苍蝇盯着秽物一样缠人,像蜂群被抢夺了巢穴一样疯狂,嗡嗡散开无处不在。
邪恶的东西往往都有美丽的外表作为迷惑,花朝是白天遭遇那些虫群,并没有发现这东西夜晚飞起来,简直就像是大号的流萤,羽翅泛着幽幽绿光,忽明忽灭,远远望去,竟有种如梦似幻美不胜收之感。
这时候刀剑便成了最不适合抵御虫群的东西,花朝眼睁睁看着他们边站边退,退向了山林之中。
山林是更危险的地方,但是花朝并没有试图提醒,也根本来不及。且她现在是隐匿身形的状态,若他们能够看见她,定然会朝着她这边来,那样,有危险的就会变成她。
她这一世不要做一个不能利己也未必利人的“仙女”,且无论是哪个门派,进入秘境之前,都应当带上绝对数量的法器用于保护自己和同门。
刀宗门派资源雄厚,修为也个个都比花朝厉害,她若是被他们抓住,肯定同其他清灵剑派弟子一样,只是俘虏。
多番思虑,花朝抱着手臂做壁上观。
但是她还是太高估了人性,她万万没有想到,双极刀这样底蕴深厚的宗门,这样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个个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修士,应对危机的办法,竟是舍弃部分人做饵料。
尖叫声不绝于耳,花朝瞠目欲裂看着一行刀宗修士,将几个同样身着刀宗弟子服的修士以灵盾推向了变异树,以争取时间撤离。
而那些虫群显然是有目的的将这些人赶入树林,怎么可能让他们这般轻易撤离?
花朝将五感优化到极致,轻易听出虫群煽动翅膀的声音产生了变化——而后先是不远处有草地燃起了“流萤”火,紧接着四面八方,无数流萤自草地升起,浩浩荡荡似秋风之时随风散落的菖蒲,如潮如雨一般,朝着一行人蜂拥而去。
花朝紧紧攥着拳头,看着那群人只得再朝着林中退去,幸而对于刀宗的弟子来说,树藤不似虫群无处着力,他们能够很轻易地斩落树藤,慌张过后也开始结阵,一些人也相继祭出群攻法器,一时间倒不至于溃败。
但是树林之中危机遍地,花朝白日已经深深领会,不仅仅是变异的树藤会捆覆攻击,地面还会“吃人”。
很快有树根处凭空张开“巨口”,将正在对战的刀宗弟子整个吞入,又迅速闭合。
“啊啊啊……”
简直人间炼狱一样的场面。
花朝看着谢伏跟在殷书桃身边,尚算游刃有余,但是其他清灵剑派的弟子,和一些刀宗低阶弟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们有些跌落在地,很快被虫群围住,发出凄厉叫声,花朝知道,虫群也是吸食血肉的,这个秘境之中,所有东西都是吸食血肉的,看似春华茂盛桃花流水,实则宛如嗜血魔窟。
按理说这样程度的危险秘境,绝不该没有历练牌的,仙盟尊长显然判断失误了。
花朝紧紧攥着拳头,看着那些挣扎不出被吞没的弟子,心惊肉跳。
终于,那些刀宗弟子,退到了林子另一边,一道灵光符文荡开,刀宗也摆开了防护阵法,终于将那些攻击树藤和吃人的虫群阻隔开来。
花朝以为终于结束了,可是哀嚎声还在继续,阻隔阵不仅仅阻隔住了虫群和变异树,也阻隔了挣扎着后出树林的一些修士。
花朝眼睁睁看着刀宗为首的一个男子,闭合了阵法,让那些人即便是到了阵法边上,也无法进入其中。
那些人分明还没死,有些伤甚至不太重。
当然也有伤势特别重的,例如她看到了一个在地上爬的,已经被虫群蚕食了部分下肢的男子。
可是他们还有生的希望,但是刀宗竟然关闭了阵法!
整个树林已经被虫群的翅膀映照得幽绿惨淡,树上和地上到处弥漫飞溅的残尸与血迹,更如同万里黄沙之下的黄泉鬼蜮一般,阴森可怖。
花朝知道这些人必死无疑,她知道人各有命,她知道她根本不应该管,她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她要救大师兄,她没有能力救下这些人。
可是……可是!
可是她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她的齿间甚至犯上了血腥。
她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三族合并之后,每一场大战,战场过后的遍地横尸血流漂杵,无论她哄着谢伏颁布多少优待和制衡的政策,也无法让天生寿数漫长的妖族,嗜血残暴的魔族,能够与朝生暮死的人族和平共享这美丽的人世。
因为有些人,即便是修成人形,有了人样,也天生就不是人;而有些天生可能是人的人,却比妖魔还要邪恶阴诡。
花朝回头看了一眼她来时的路,她虽然修为不精,但是大抵是弱者天生的敏锐,她现在也清清楚楚记得怎么样躲过那些变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