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郎心易变 郎心易变 第44节

沈庭玉本来正趴在桌边,神色乖巧的睁着一双漂亮眼睛看着南乐用彩线打络子, 听到声响才直起身来。

南乐按住他的肩膀, 自己拿了外袍披上,“应该是船帮的人,我去看看。”

沈庭玉起身一直将人送到门口。

一开门, 门外是两个身量高挑的陌生少年。

沈庭玉眯了眯眼睛,打量着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中,一个明显更外向热情些, 他腰间挂着剑,见到南乐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黑亮, 配合着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

“南姑娘, 我们这边水替你烧好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快准备一下过来洗澡吧。”

另一个背着剑的则更冷漠一些,眉眼俊秀,一身清寒。

明明生就一张好脸,往这里一站, 却让人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面无表情的递出手里的东西, 嗓音冷淡,“这是林公子的药。一天两次, 一次早一次晚, 怎么煎怎么煮, 药包里留的有字条。”

南乐刚想说自己不识字,再问的清楚一些,但转念又想起沈玉是识字的, 便笑着接过了药包, “辛苦两位大哥了。”

辰隐摆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南姑娘,你也别一口一个大哥了。我跟你差不多大,他也没有比你大多少。你不嫌弃的话,我叫辰隐,他叫光曜。你唤我阿辰哥哥,喊他丑八怪就好了!”

喊大哥和喊哥哥有什么区别吗?

这人未免也太自然熟了一些,但在辰隐殷切的注视下,好像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不好拒绝。

南乐犹豫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小声唤了一声,“阿辰哥哥。”

辰隐的眼睛更亮了一些,满意的点头,似乎在鼓励她多喊几声。

光曜不甚赞同的抬眸看了一眼辰隐,眼含警告。

既然喊了一个人,就不好不喊另一个人。

虽然相比辰隐,光曜显然有些不太好亲近。

南乐难为情的又喊了一声,“阿光哥哥。”

少女的嗓音慢吞吞的,说什么都含着一点吞音,显得格外乖。

光曜不算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表情照旧严肃,耳尖微红。

南乐思索着怎么说客套话将人送走,“二位的名字真好听……”

话没说完,辰隐看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听吧?我也觉得。南姑娘,以后咱们天天见面,我就叫你小乐妹妹了。”

南乐不太能接受陌生人,尤其陌生男人突然的肢体接触。

她下意识偏头想躲,但明显躲的没有辰隐的手快,还是被他按住了头顶,使劲摸了几下,连她的发鬓都摸散了。

忽然二人感觉到一股逼人杀气,抬眸看去,只见厚厚的门帐缝隙隐约透出个人影,一双冰冷的眼睛透过缝隙盯着他们。

辰隐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俯下身,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笑容灿烂,“小乐妹妹,你喜欢吃牛肉吗?”

南乐有些别扭的想要躲开那只胡作非为的手。

光曜在一旁,一脸严肃,重重咳嗽了一声。

辰隐只当没听到,笑得招摇,修长的五指一下揪住了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又问了一句,“小乐妹妹,你喜欢吃牛肉吗?”

南乐躲不过,被一个陌生人捏着脸,她有些生气。

但姑娘性子好,抿着唇角,忍着不发作,半响才气鼓鼓的扔出一句,“没吃过。”

羊肉已经很珍贵了,牛可以耕地,比什么肉都更珍贵,寻常人家是吃不起的。

少年笑起来,格外灿烂,还有几分顽皮。

南乐蹙着眉心,极为不愿,心下甚至已经有点讨厌这太过自来熟的人。

啪一声。

那只作乱的手被横生出来的另一只手打掉。

南乐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一眼光曜。

光曜对上她的目光,低声道:“明天方山堂那边会送些补给,有牛肉。我给你这里送一些来。”

辰隐,“小乐妹妹,你今天煮的羊汤好香,牛肉应该也能做的很好吃吧!”

原来是被她的厨艺折服,想要让她做牛肉。

南乐虽然没有吃过牛肉,但以前去大户人家帮过厨,看过人家做牛肉,城中的大户一向是以吃牛肉标榜豪奢的。

若是给她一块,她也不是不能做。

南乐心下计量一番,决定不跟辰隐计较,大方的点头应了,“好。你明天送来吧。我给你煮酱牛肉。就是如果让我做的话,我还需要一些调料和香料可以吗?”

少年的声音藏不住雀跃,“我就知道小乐妹妹你一定有办法!放心,调料包在我身上。小乐妹妹想要什么只管找我就是。”

夕阳西下,沈庭玉听不见三人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少年高出少女一头去,肩背宽阔,身量高大,抬起手时,纵使隔着冬日的衣服也能看出手臂上强健的肌肉弧度。

他眉飞色舞,旁若无人对南乐的说笑,自然又亲昵。

另一个少年一脸冷漠,目光却落在少女面上。

三个人,都正是青葱年少好颜色。

这二人是与林晏又完全不同的一副武人样貌,高大魁梧,英武健壮,一冷一热,往那里一站颇为招人眼目,或者说,最招小姑娘的红脸。

沈庭玉禁不住抬手,遥遥比量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身高,又捏了捏自己的臂膀。

南乐好像总是能够轻易得到周围人的喜欢,关注和赞美。

这当然是因为她本身就很好。

光曜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辰隐才意犹未尽的收住话头,向南乐道别。

南乐抱着药,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

沈庭玉则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幽幽,等着她回头。

脑子塞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前也有水手偶尔上门,但那些男人都是些相貌平平的粗野青年与中年男人,年纪大南乐许多。

没有哪一个有这样青春年少的好颜色。

没有他这个妹妹,南乐也很快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人来代替他。

他们走远了,南乐又驻足站了会儿,重新合上门。

手中的帐子一时好像都让冷风冻透了,寒意顺着棉帐丝丝缕缕的往骨头缝里钻。

沈庭玉慢慢合上帐子,只觉得这世上的男人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屋里躺着一个畜生,外面又来了一群狐狸精。

这金平城的人还是太多了,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该多好呢。

方山堂。

王兆推开了正房的门,进门没听见声音,先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气,“今日如何?”

崔姨娘一只手按在算盘上,头也不抬,“如何?大人想听怎样一个如何?想问的又是什么如何呢?”

王兆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明知故问,我问的自然是南乐。”

崔姨娘笑了一声,抬起头,“大人不敢去见南乐。我以为也不敢问呢。”

王兆低声道:“你知我心中有愧。”

“是。我知道大人心中有愧,愧对那位的嘱托,愧对卫家的列祖列宗,愧对上苍。后悔一开始没有在南乐捡到林晏时,就出手毁了这桩孽缘是不是?又因着此时不得不将人送去,愧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敢见面。倒是将妾推出来,让妾做了这个讨人嫌的坏人。”

王兆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这凶恶的面相挂出一脸愧色,总有几分滑稽。

“是。我一直后悔自己一开始能阻止的时候没有阻止。我明明早知道林晏他爹林洪,早上十年就是出了名的好豪奢好美婢,家学渊源,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我早一点插手,也不至于让阿乐那么伤心。”

崔姨娘神色平静的看了他许久,才缓声道:“我觉得林晏这段经历对那姑娘来说倒是一桩好事。”

王兆眼睛一瞪,差点没拍桌子,恶狠狠的说道:“什么好事?怎么能算作好事!”

“我数年前便想要问那位,自己过这种日子便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将这么一个小女娘养在身边。”

王兆振振有词的替死人解释,“她爷爷一把年纪了,膝下只剩这么一个孩子,如何舍得放手。他将这孩子看得比眼珠子都要紧,视如珍宝,自然要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

“既然爱她,为什么不教她剑法,为什么不让她练武,不让她有自保之力?”

“她是女子!剑法,那是杀人技,又岂是说笑?剑法练成,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其间饥寒酷暑,熬打筋骨,要吃多少苦。更何况刀剑出鞘,便要见血。有她爷爷……有我这等叔伯护着,怎么就到了要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以命相搏的地步!况且,难道你不知道她几位姑姑当年……罢了不提了。”

“是。剑法是杀人技,有人保护的小女娘,自然不用学这杀人技。若一辈子都想要人保护,那怎么说也该学些妇容妇德,学些后宅妇人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不受练武的苦,便要受人心叵测,受样样向夫君低头,受人驱使,为人妇的苦,最可恨的是这两样苦都要受。”

“那位一点都不懂这样的道理,将她养的这样天真良善。心肠与手一样软,提不起杀人的剑,又不会口蜜腹剑。他这一去,又将这心肝肉置于何处呢?”

王兆厉目而视,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我难道不能保护她?怎么就非要吃苦!”

“难道大人是神仙人物,寿比彭祖,不会死吗?大人可保阿乐一时,可能保她一世?此时不嫁人,尚可推说年纪不算太大。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呢?这样的世道,你我怎敢奢谈明日!”

王兆被问得面色涨红,却答不出来。

他们这样的武人,干的都是杀头的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朝没明日。

连自己都不能保证,又何论保证他人呢?

他涨红着脸半响,气势低了一头,恼羞成怒道:“这与你所言,林晏这段孽缘与她算是一桩好事,又扯得上什么干系。”

“自是有干系,手中无剑的人便要心中有剑,口舌比刀剑更锋利。咱们上头那些个大人,一纸文书就顶了多少条人命。文人的笔比蛇还毒,哈哈哈哈。”

崔姨娘笑起来,脸却比哭还要更难看。

王兆听到此,目光一黯,沉默不语。

崔姨娘笑了半响,才平静下来,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有林晏这样一个现成的口蜜腹剑之辈替她磨砺心性上这么一课,怎么不算是好事一桩?见了男人的无耻奸猾,尝到了情之一字有多害人,知道人心叵测。

日后再寻一郎君,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比关中林氏的公子,门第更高贵,相貌更出众,风姿更迷人?她上过了这一课,她便不会再上其他男人的当,信那些男女之间的山盟海誓,不再对那郎君满心满眼,献上一切,她会为自己打算。她会提防着别人口中无形的刀剑。

就算不那么良善,但做个贤妻却已是足够。待日后世事变迁,那男人再三心二意,她总不至于太伤心。”

王兆听得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难道就不能择一个温柔专情,一心一意的男子为夫吗?这世上岂无痴心人。”

崔姨娘抬眸看了他半响,嗤笑了一声,“大人,这话,您自己就是男子。您说着信吗?”

王兆一时无言,半响才低声道:“你将卫光曜与卫辰隐,卫济流,卫潜渊四人都送去码头,便是这个缘故吧。你想从他们之中为南乐择一夫婿?”

他紧皱着眉头,并不是十分赞同的样子。

“方山堂儿郎虽多,但以妾为女子的眼光来看。相貌,武艺,年岁,品性,也就这四人称得上不错。当然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若阿乐不是女子,而是男儿身,他们连为她执马鞭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