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辛赞的突然到访,唐钰在意料之中,却也颇感意外,因为如今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竟是京城委派的渔州城首任知州大人,官拜六品,朝廷认证,童叟无欺。
再听闻是司马光一力举荐,唐钰又不禁哑然失笑。
若是右相大人知道辛赞名为柴奕写了推荐信拜入周淮门下的学生,实则却是唐钰的暗子,在幽州城救唐钰于危难之中,又在云州城外帮助唐钰制定撤退路线,保存新军实力,会不会因为怒气上涌吐血三升?
又有新人来渔州报道,唐家自然又要热闹一番,不足三周岁的棉儿记忆力实在惊人,看到只在金陵城见过几面的陈妍霏,便脱口而出唤了声:“三娘。”
在满堂的寂静之中,棉儿带着疑惑的目光看了看身后的水慕儿,摇摇头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称呼:“不对,那才是我三娘。”
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陈妍霏红着脸不知如何自处,白渔儿与云采菱打算看自己夫君的笑话闭口不言,只有不知内情的水慕儿满脸疑问地看向唐钰,忽听得棉儿又说了句:“你是大三娘,三娘是小三娘。”
“什么大三娘小三娘,棉儿可不能乱说。”陈妍霏一把抱起小不点搂在怀里,掏出怀中的长命银锁挂在棉儿的胸前,“我是你陈姑姑,知道了吗?金陵城里的陈伯父棉儿记得吗?那便是姑姑的兄长。”
“棉儿自然认识陈伯伯了,他前些日子带棉儿和诚舅舅上山玩,还叫诚舅舅画那个在溪边洗澡的漂亮姐姐呢。”
对于自己爆出了猛料,三岁的棉儿丝毫不知道轻重,反而一脸得意之色,因为师父李韵儿管教严苛,好不容易偷跑出去一次,自己当然要玩个够本了。
棉儿的一句无心之言,彻底将云金诚推向了深渊,看着自己姐姐投来的杀人目光,云金诚慌忙摆手解释:“没有!绝无此事!那是住在附近村落里的小姑娘,而且她是在洗衣服,哪里是在沐浴,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难怪这小子近日来总是怪怪的,不许外人出入画室,便连姐姐云采菱与李师师也不行,原来却是在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采菱狠狠剜了堂弟一眼,心中暗暗起誓,等陈新远那不正经的自蒲甘回来,一定将他的腿打折。
云金诚的双颊通红,不敢与姐姐对视,只能将头瞥向一边,却又与李师师的目光对撞,李师师的眼中含着愠怒,本以为云金诚只是不学无术,这一年来他专研丹青之术,虽还未见成效,却也给人的改观不少,想不到这人竟如此龌龊,竟去画什么小姑娘,须知道只有青楼中的姑娘为了招揽生意,才会找画师将她们妩媚的身材画出供人欣赏。
云金诚此举,难道不是对那位小姑娘的侮辱?简直是个渣男啊。
云金诚知道自己跳进黄河也别想洗清棉儿无意间泼来的脏水,只能想姐夫求助,唐钰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清了清嗓子说道:“丹青一术当中也分流派,山水花鸟虫鱼猛兽,至于人物画,南唐时期的著名画家顾闳中先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名画《韩熙载夜宴图》可谓是人物画中的精品,至于陈新远教金诚画村姑,倒也符合他的人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将锅甩给远在蒲甘的陈新远,唐钰是毫无负罪感的,毕竟云金诚是他的亲小舅子,况且江湖救急,想来陈兄也能理解吧。
不大不小的状况被唐钰三言两语化解,只是他也知道,这是云采菱与李师师给他几分薄面,今日暂且作罢而已,至于会不会秋后算账,便要看云金诚的造化了。
渔州城如今只有一个空架子,当中除去原本几十户居民的住宅与几处秘密工坊之外便再无其他建筑,便连指挥所也是临时搭建的,辛赞这个第一任知州大人自然是没有落脚之处。
在唐家空出的厢房暂住,陈妍霏对此安排甚是满意,终于有人可以与她探讨育儿经了。
妇人们聚在一处秉烛夜谈,唐钰则将辛赞请进了书房。
在长案上铺上一匹绢布,唐钰提笔画了一个大方框,在上方写下三个大字:渔州城。
“既然辛兄来了,那城市规划一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了。”虎子负责建造军营宿舍,方小四负责渔州城防安全,唐钰需要研发新式武器,其他人各司其职,再难找出一个空闲之人负责城市建设,辛赞的这位知州的空降对渔州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辛某自当责无旁贷。”
唐钰点点头,在方框内的四个角落各圈了一个圆圈:“此处是军营宿舍的位置,虎子已在督造。”又在正中圈一个圈,“此处是渔州衙门的办公地点。”在城南处画了一个由东至西的狭长型方框,“此处是商业一条街。”
随着唐钰的笔起笔落,整个空城渐渐被方格圆圈占满,一个完整的城池布局展现于辛赞眼前。
唐钰的设计图可谓天衣无缝,他完美地利用了城中所有的土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城中的设施更是一应俱全,唐钰心思之缜密,布局之合理,令辛赞大开眼界。
只是这还未完,唐钰又提起红色朱砂笔,在图纸上圈出了不少红色圆圈:“这些地方需要提前布置,我需要数十个化粪池。”
“何谓……化粪池?”这个新名词,辛赞简直闻所未闻。
“便是用以掩埋居民排泄之物的水泥池。”
对于唐钰的解释,辛赞更为不解,这些污秽之物不是少部分用以浇灌蔬菜,其他的倾倒于河水之中便算了事了吗?怎么唐钰竟然打算储存起来?如此洁净的一座新城,留这些东西在城中,岂非弄脏了渔州?
面对辛赞的不解,唐钰似乎并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朝着知州大人微微一笑:“辛兄照我的吩咐行事便好,至于化粪池的妙用,日后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