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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熙宁志 第四百四十二章:援辽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一片杀戮过后倍显惨烈的山林。

满地的尸体或仰躺或趴匐,脸上都带着死亡来临那一刻时的惊惧,青草与灌木上犹自洒落着早已凝固的血液,马车全部被烧毁,成为枯炭的车辙正冒着缕缕白烟,似乎在做着无声的控诉。

肩头传来的剧痛让石岭从昏迷中惊醒。他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不算剧烈的动作依旧牵动了还未愈合的伤口,看着再次溢出的鲜血,石岭便是一阵龇牙咧嘴,用手捂着肩头,他缓缓脱掉了身上的官袍,因为他深知,以往能够给他带来尊重与畏惧的官服,此刻却是他的催命符。

好在天气渐渐炎热,纵然只是穿着一身内衣,石岭也未觉寒冷,从身旁的尸体上扯出一些布匹将伤口包扎,石岭根本顾不得为横死的同僚收尸,迈着仓皇的脚步,朝着大宋的方向离去。

使团全灭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大宋,震惊朝野。在妥善安置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使团长石岭之后,皇帝赵顼立即召开内阁会议。

丞相大人王安石自然需要出席,而另一位得到赵顼重用的大臣,便是如今风头正劲的天圣党党首,当今国舅爷向郊。

随着皇帝的入座,两位大臣也开始殿前辩论,王安石认为此中有诈,不可冒然出兵,向郊则认为人证物证具在,女真族藐视大宋已是铁板钉钉,为保大宋颜面,必须出兵剿杀。

“女真人无视我大宋在先,屠杀我使团在后,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给这帮土著一点教训,我大宋又如何能够撑起大国颜面,重现万国来朝之盛世?”

“兹事体大,石岭自然不会撒谎,只不过此事中蹊跷之处甚多,很难说不是别人专为大宋所设计的圈套,难道国舅爷愿意见到我大宋因为他人的利益折损实力?”

向郊一声冷哼:“日前辽国送来的会议记录足以证明女真人在和谈中对我大宋不敬,竟然口无遮拦打算强取河间与真定二府,石岭的证词之中也提及杀人者乃是金国皇帝的胞弟完颜颇剌淑,这些铁证面前,他们又如何抵赖?其中又哪里来的蹊跷?分明只是丞相大人你不愿出兵罢了,又何须找出这种无稽之谈的理由来搪塞官家与整个大宋的百姓。”

面对向郊的咄咄逼人,王安石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敢问国舅爷可曾见过那完颜颇剌淑是何模样?”

向郊微微一怔:“没有。”

“女真族异军突起,如今只顾着与辽军周旋,根本未曾与我大宋有过交集,谁也未曾见过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石岭又如何保证,他所见到的完颜颇剌淑真是本人?”

向郊的双眼微眯,想来已是猜到了王安石的想法,却依旧问出了口:“丞相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本相的意思是,既然无人见过其本人,那便是说,任何人都可能冒充这位金国王爷,而挑起大宋与金国的争端,引发两国交战,得利者为谁?辽国。国舅爷以为我大宋出兵征讨女真,却是为了辽国做嫁衣,说出去难道不会被其他政权耻笑?”

“这些都是相爷你的凭空臆测,你有何证据证明此事与金国无关?”

“这自然好办。”王安石笑道,“只需派出信使前往金国领地,联络上他们的皇帝,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随即也不等向郊反驳,忽而转向赵顼施礼启奏道:“此事之中确有曲折,还望官家稍安勿躁,待得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王安石的辩词有礼有节,同时也提供了解决方案,虽然没有证据作为参照,所言却也不失为另一种可能,向郊不是蠢人,自然也能听懂其中的意思,只不过他并不关心此事是女真人所为还是辽人所做,他只需要通过此事从王安石手中夺回兵权,没有兵权在手,纵然天圣党成员早已是熙宁党的数倍,他已然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两人同时将目光递向了龙案之后的赵顼,他们之间的辩驳再过激烈也是无用,最终的决定权依旧在这位大宋最高统治者的身上。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之中,赵顼轻咳一声,做了最后的决定:“明面上看,女真族的恶劣行径证据确凿罪无可恕,只不过王卿的说法也未尝不是事实的真相,的确需要三思而后行。”

此话一出,台下两人的面色便有了轻微的变化,王安石似乎胜券在握,向郊则是泛起了一丝失望之色。

“不过……”赵顼的话锋一转,立即令国舅爷的内心升起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爽快,“无论真相究竟如何,辽国始终是我大宋的盟友,如今辽国有难,于情于理,我大宋都该伸出援助之手,至于我使团覆灭一事,若是查明果然是辽人所为,再做责难也不迟。”

话到此处,善于猜测圣意的王安石心中早已了然,皇帝陛下这是摆明了车马准备扶持天圣党与熙宁党抗衡了。

果然,赵顼的下一句话便是:“朕打算给女真族一些教训,命向郊率领河北东路五万禁军与辽军配合,歼灭女真族本部。”

“臣领旨。”下跪叩拜时,向郊再也掩饰不住激动之色,高呼万岁,这是天圣党反击的第一步,虽说只有五万大军,却是他的有生力量,配合手中拥有数十万成员的天圣党,即便此刻依旧无法与王安石相抗,向郊却坚信终有一日他会将熙宁叛党踩在自己的脚下。

一言不发的王安石只是微微扫了扫台上的赵顼,他也体会到何谓伴君如伴虎,此前两人还商议过对辽的政策便是任其内部纷乱,我自悠然不动,这才过了多久,赵顼便改变了圣意。

他自然也知道赵顼这是故意针对自己,皇帝陛下对于自己的动作已然有所警觉,只是因为自己大权在握,这才还未与自己撕破脸皮,只是如此的貌恭而心不和,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念及此处,王安石轻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冒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