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叹道,“我们那时候空有一腔抱负,却如丧家之犬,也不想被万州收留,侯爷忽然开出这个条件,我们就真的去剿匪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吧,确实又回了万州,侯爷按照当时谈好价格的两倍给了酬劳,然后说西边闹匪患,你们要不要去?我们当时又惊呆了。”
茂之也跟着再次惊呆了,“那去了吗?”
王威点头,“去了啊!那一年半载,我们也没干什么旁的事情,尽在万州地界内到处替侯爷剿匪了,久而久之,我们也渐渐有了名声。最难的那个时候,侯爷帮了我们,并且给了我们尊严,不让我们难堪,我们有事也会找侯爷商议,侯爷会替我们拿主意,所以我们同侯爷的关系越来越好……直到后来,侯爷才同我说,他也尝过丧家之犬的滋味,没什么不可以东山再起的。”
提及此处,王威眼中还有笑意,“那时候侯爷知晓我们不愿意留在万州,早前的民洲其实有一部分因为分赃不均并入了态州,态州同丰州和万州都交接,但其实是个空壳子,当地百姓屡遭山贼和流匪的轮番洗劫,那个时候文博侯也没办法,匪患一众,赋税就无法收上来,所以文博侯向侯爷求助,那个时候侯爷就同我说,时机到了,可以去态州了,态州没有驻军,你们可以安定下来。我们就是那个时候去的态州,在态州建立了当地的驻军,并且逐渐壮大。所以军中一直信赖侯爷,也感激侯爷,直至后来同侯爷一道随陛下起事,义不容辞。”
王威看向茂之,温和道,“我们态州驻军都愿意跟随侯爷,不是因为敬平侯早前如何,而是因为有侯爷的敬平侯府和旁的侯府不同,所以王威无论是驻军首领,还是晋博侯,都以敬平侯为尊,茂之公子,整个态州驻军都如此,侯爷在我们心中,就是君侯……”
王威言罢,又朝何茂之笑了笑,何茂之也莞尔。
正好陈倏折回,见他两人仿佛说了什么一般,关系比早前要熟络不少。
“说什么了?”陈倏一面撩起衣裳的前摆,一面落座。
何茂之笑道,“威叔刚才同我说,怎么和姐夫认识的?又怎么和姐夫一处的?”
“哦~”陈倏会意笑了笑,又问,“那他有没有同你说起,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衣衫褴褛,带着一帮人,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当着我的面,肚子咕噜咕噜叫着,还把我们侯府的存粮都要吃空了?”
陈倏说完,何茂之险些笑出声来。
结果王威握拳轻咳两声,“这一段没说。”
何茂之再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陈倏和王威也都笑起来。
……
谷城短暂相聚,第二日陈倏就带了茂之离开,继续往江城去。
王威同陈倏辞别,陈倏交待一声,“威叔,魏昭庭早前同见明到过愗城一趟,近来在朝中行事,稳妥为上。”
王威拱手,“侯爷放心。”
放下帘栊,马车驶离了谷城。
等目送陈倏的马车消失在眼帘,王威等人才跃上马背,朝相反的方向去。
……
车轮滚滚,继续向南驶去,何茂之看向陈倏,“姐夫,我们稍后去哪里?”
“来。”陈倏展开手中的地图,“这里是桃城,我们是从桃城出来的,然后绕行东边,来了谷城见威叔,江城是在这里,我们中间还有这一段路,正好有几位重要的叔伯朋友,年关前要见一见,然后从再西行回江城。”
何茂之看了看地图,“淼城!”
陈倏颔首,“淼城在这里。”
何茂之忽然叹道,“要从淼城到江城好远啊……但是从淼城到了桃城,再从桃城到江城就近了好多。”
何茂之说者无意,但陈倏原本心中就有鬼,便是听者有意,于是陈倏悠悠叹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何茂之没反应过来,只是笑了笑。
陈倏心中唏嘘,总不能一上来就让你姐去万州,那不昭然若揭吗?
他这么聪明,当然知道循序渐进。
正好何茂之问起,“那姐夫,姐姐和祖母,还有我娘,他们到哪里了?”
陈倏想起前两日收到的消息,他们是腊月初七从桃城出发的,如果行得快,应该已经尔城了。
“尔城?”何茂之从地图上找到,“尔城离万州就近了。”
陈倏点头,“是,尔城就在丰州和万州交界处。”
“哇,好多地方都是第一次这么连成一处看。”何茂之兴奋着,他很少见到这样完整的地形图,有山川河流,有城池名字。
陈倏却微微出神,想起当年太奶奶陪他在万州待了一年,临走的时候,他送太奶奶时,一直送到尔城,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
棠钰一行,确实到了尔城。
从桃城一路出来,到尔城地界,出行都很顺利,但等性质尔城的时候,真如范瞿所说,遇见了罕见的大雪,棠钰和祖母,舅母至少在尔城呆了三日。
范瞿的谨慎是对的,去江城的一路,随时可能因为各种恶劣天气的原因停滞下来,所以一旦有时间,可能需要将路程撵回来。
起初的时候,老太太还不算担心,等到见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才停止,老太太叹道,“雪倒是停了,但是路恐怕不好走。”
老太太是怕路上耽误了,年关到不了江城。
棠钰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慰道,“别担心,祖母,这里有范瞿在,旁的事情我们不操心了。长允说过,听范瞿的就好,我们不添乱就行,旁的事情让范瞿安排就好,他心中有数。”
范瞿原本是来寻棠钰的,听到这句,目光微微怔了怔,既而目光柔和了几分。
同侯爷相比,夫人要正常多了……
在尔城的几人,棠钰也确实不急,急也急不来。
陈元,陈磊,还有范瞿几人都在围着她转,她若是急,他们焦头烂额,她不急,他们其实也已经急了。
棠钰静下心来做围脖。
老太太笑,“给长允做的?”
棠钰笑道,“嗯,前一阵不是染风寒了吗?我寻了陈磊和陈元问,说在江城的时候就是,大夫说他冬日里,尤其是这几月容易生病,一病就要好些时候,反正闲来无事,也在这里等着雪停,就先做一做,晚些加些羊毛进去,冬日里会很暖。”
老太太叹道,“长允知晓一定高兴。”
棠钰道,“还不知道做成什么模样呢,先做着,一路走,还能一路慢慢改一改,丑是丑了些也不怕。”
老太太笑,“你做的,长允哪里会嫌丑?”
棠钰徒然语塞,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老太太又道,“看着你同长允要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棠钰脸色微微红了红。
“不瞒你说,祖母还真有些想长允了。”老太太感叹,“他不在,仿佛每日都少了些什么。”
祖母都这么觉得,她更是,棠钰安慰道,“祖母,没几日就到江城了。”
老太太莞尔颔首。
……
到第四日上头,终于停雪了,府中的侍卫来说,探过了,可以上路了,走慢些就行。
下雪的时候不凉,融雪的时候天凉。
马车上路的时候,马车内要比早前凉上不少。
马车中加了不少碳暖让马车中暖和些,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换风。
还好过了尔城地界,雪反而没那么大了。
马车又走了三两日,就正式进入万州地界了。
万州是陈倏的封地,范瞿是敬平侯府的长史,范瞿工作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除了敬平侯府的琐事,便是维护敬平侯府同属地的关系。
所以抵达元城前,范瞿单独同棠钰一道时提起过,进入万州地界后,应当会在各地官邸下榻。夫人是第一次露面,各地会给夫人接风洗尘,这是习俗,但若是夫人不喜欢,此处环节可以省去,他会让人知会各地官邸,不扰夫人安宁。
棠钰没有应好,还是不好,“应当怎么做?”
范瞿拱手道,“虽然侯爷不在,但夫人是主母,应当在官邸下榻。既是主母第一次露面,官邸的接风洗尘尽量不避免,短一些也好,始终是侯府的姿态在。”
范瞿这么说,棠钰心中便清楚了。
棠钰又问,“需要注意什么?”
范瞿拱手道,“夫人是主母,旁人注意即可,老夫人和杨夫人可以不必露面折腾,就是要辛苦夫人。夫人同侯爷是一处的,旁人若是说什么,问什么,夫人想回答回答,不想回答不应声就是,夫人在,如侯爷在,各处不会怠慢。”
棠钰叹道,“我知晓了。”
……
等到元城时,元城城守和夫人很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
虽然不知道侯爷是什么时候娶夫人的,但夫人是同范长史一道来的,那就是没有错。
各地官邸都认范瞿。
这一次侯爷上京,京中变天,万州都知晓侯爷居首功,也知晓万州的地位如日中天。后来天子虽然赐了平南做封地给侯爷,但平南贫瘠,不如万州富庶。官场上的人,都知晓侯爷要平南做封地,是为了进退。
所以自京中离开后,侯爷先去一趟平南是对的,听说也在平南闹了些动静出来,如今平南的百姓很认侯爷。
刚才范长史提起夫人是平南人,当即,当地官吏心中都猜想得差不多清楚了,夫人是平南人,侯爷这么就成亲,还取了平南的夫人,应当是为了收复平南人心。那夫人的身份就不用多问了,能让侯爷这么快成亲,夫人家在平南怕是呼风唤雨的门第。
范瞿一直站在棠钰身侧,准备随时提点,有他在,夫人应当不会露怯,却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元城城守,夫人和其他官吏起,夫人就应对有度,不说露怯,就是连不妥当之处都没有,也确实有敬平侯夫人的气度,又温和动人,拿捏有度,应对自如,全然不用他提点了,他想到得,还不如夫人自己应对得好。
范瞿有些刮目相看。
接风洗尘宴上,夫人的言谈举止也好,用词斟酌也好,都让范瞿觉得不是一般的高门邸户,言辞非常符合身份角色。范瞿一时有些难将眼前的夫人同路上简单,温和,又平易近人的夫人联系在一处,但是,夫人做得非常好,完全不需要他在一侧。
因为舟车劳顿,接风宴没持续太久,城守夫人亲自送了棠钰回官邸中专程为侯爷和夫人备好的屋子里。
今日喝了些酒,棠钰有些犯困,想早些洗漱差不多先睡。
浴桶中的水是备好的,稍后可以沐浴,棠钰先在内屋的木架上用温水将脸洗了。
在木架放置的水盆前,棠钰闭目,屋梁上已经伺机等候了许久的黑衣人反复看清,确实是她之后,楞了许久,而后从屋梁上翻下,如一阵风般,从不起眼的窗户处跃了出去。
棠钰洗完脸起身,人已经走了,棠钰并未察觉。
出了屋中,黑衣蒙面人又从假山后躲过巡逻的队伍越出了官邸,黑夜里,陈磊稍有觉察,但又不算真切,也撵不上,而且并未看清他是从夫人房间出来的。
“有点不对,可能这一路要小心些,守好夫人安全。”陈磊提醒。
陈元惊讶,谁敢在万州地盘上?
黑衣蒙面人快速跃入另一处苑子,又寻了一处安全地方,才气喘吁吁扯下脸上遮盖的东西,方才跑得太快,一直在喘,而且难以置信。
—— 敬平侯夫人……怎么是棠钰?
第045章 主母  二更合一(捉虫)……
赵文域靠着墙角慢慢坐下, 整个人似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数月来的记忆再次如浮光掠影一般涌入脑海,京中沦陷,宫闱被破, 父皇和母妃都死在逼宫中,他当时因为陈倏的缘故,被罚在行宫中思过, 躲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