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他们把视线转到月氏那边,期待他们能说些什么打个头阵。
却不知月氏大臣们正激动得双手打颤。
古籍有言:神遇新娘,则将为之转化。
月前,陛下封后,中间有几日未临朝,当是与皇后合了神籍!
神王接纳新娘,便说明愿意留在凡间,庇佑子民!
日后月氏必将风调雨顺!
整个大宣朝必将国泰民安!
林青青:“宣旨。”
待小太监宣读完关于女子科举的圣旨,众臣还没回过神来。
万鬼卫伍拉尖嗓子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下朝后,林青青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内,原摄政王党和忠皇党看了看彼此,看得火冒三丈,迅速吵成一团。
“女子为帝,荒唐!着实荒唐!”
唐未寒:“嗯。”
“你们方才怎么不说?”忠皇党们皮笑肉不笑,“你们向来敢于谏言,怎么殷昊不在,就都变鹌鹑了?”
“拥护女子为帝,让百姓如何想。前边流匪的隐患还未解决,若是借事揭竿而起,发动民变,岂有你等好果子吃!”
唐未寒:“确实确实。”
忠皇党们简直要笑哭了,“流匪?东胡百万大军都灭了,区区流匪又有何患,方将军归朝后,岂能容那些流匪继续作乱。”
“唐相,你定是一早便知晓,故意瞒着我们!让女子踩在头顶,日后有你后悔的!”
唐未寒:“哦?”
某位忠皇党冷笑:“若早知陛下是女子,唐相又怎会劝陛下纳妃,说到底,还是你们不愿屈居女子之下,又不敢挑头,把气撒在我们身上。”
“tui!”
“啊tui!”
唐未寒无奈叹气,果断拉着唐尧退出口水战。
“为何无人谈论女子科举?”半道上,唐尧沉吟,“先帝曾经也提过一次,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在朝臣的相逼下不了了之。”
“而今日的圣旨不单单是女子科举的问题,陛下有意提高女子地位,经商参军都不得限制女子参与,唯一的标准是能者居之。”
唐尧虽不排斥女子科举,但却无法想象女子要如何参军,女子天生体弱,她们上战场,杀得了几个敌人。
“没有什么比陛下是女子更能让朝臣震撼的。”唐未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子科举而已,我们的帝王还是女子呢。这事儿传出去,你且看看百姓是先批判女子科举,还是先抨击女子为帝。”
“女子为帝毕竟言不顺,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陛下这般孤注一掷,便不担心百姓离心,诸侯造反吗?”
唐未寒意味深长道:“所谓失去民心,不过是迂腐的宣人不愿意接受改变的借口。月氏那些人可不是吃闲饭的,他们擅长利用人心,神神鬼鬼地一说,几人能不信?”
“何况陛下月前封了后,我们的皇后是六月灭东胡的方子衿啊。诸侯敢起兵造反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真有这么傻的人?”唐未寒笑了一声,“陛下也不是傻子,心里门清着呢。”
唐尧:“父亲的意思是,陛下封后不仅是在拉拢镇国府,也是为震慑宵小?”
唐未寒摇首道:“有方子衿的镇国府才是镇国府,陛下拉拢的只有方将军一人。”
午时,宣帝是女子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文人墨客对此口诛笔伐,更有甚者组织队伍游街抗议,闹着让天子退位。
半年来,月氏与宣国文化交融飞速,月氏人基本能听得懂宣国语言。
他们在宣国地界还是会受月氏监察的管束,但也相对自由,下手快的已经与宣国人婚配,户籍也改成婚约者所在地的宣国。
为了奔向他们的神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京城。
此时京城里聚集着不少月氏人,听说宣帝成了女子,不由分说地对着皇城跪拜,看得宣人一头雾水。
游街抗议的人群很快遭到月氏的报复,无数苍蝇整日整日地盘在他们头顶,别提出门了,家里人看见他们都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好好的日子不过,笔伐什么伐,饿肚子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而今吃饱了没事干,闲出病来了?”
“书你看不进去,那便拿去给幺妹看。”
费黎以林青青和方子衿为原型,稍加夸张修饰,写出了一段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传奇佳话,故事情节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能把不知情者忽悠一愣一愣的。
月氏人将此书奉为瑰宝,不遗余力地吹捧他们的神王。
林青青很快被他们吹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不能走出院门的闺阁女子、被家人劝止的妇人、还有从不敢奢望用科举改变命运的可怜人,他们透过这个故事,观见了一代女帝的成长,看见了她在绝境中挣扎求生,闯出一条无人能走出的路,心中也燃起了不屈服命运的斗志。
也有家人不赞成,觉得她们在痴人说梦。
“陛下执掌江山社稷,非一般凡夫俗子,没听月氏那边的人说嘛,陛下乃神人,无性之分。你一个普通人,过好日子便成了。娘为你好,给你找好了人家,待你及笄,便嫁过去。”
“我不嫁人!鼓巷开放了学堂,新入学堂的女子可以包一年吃住,我明日便搬过去住!”
“去去去,赶紧去,还能给家里省口粮。”
由于学堂包一年吃住,女子科举广受老百姓欢迎。
平民都在努力了,大家小姐自然不甘落后,争先恐后挑灯夜读。
那些在家中日日把准备春闱挂在嘴上,实则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他们不想努力,又见不得旁人好,酸道:“若是努力便能成功,我已是状元郎。”
时间一晃一个月,太璟宫外殿的桃树挂满了桃子,青色的小桃子离成熟还有段距离,有的尚未成熟便摔落地面,干瘪得不成样子。
傍晚时分,暮色降临。
林青青走过外殿时,无意间踢到一颗桃子,不知踢去了哪,一眨眼便消失在视野里。
她收回视线,没放在心上,抬脚往殿外走,却见刚刚消失的那颗桃子冲着她滚了过来。
林青青撩起眼皮,看向桃子滚来的方向,偏殿的转角处露着一小片白色衣摆。
方子衿躲着做什么?
“影首,叫人来御池伺候。”
这些年能进御池的只有方子衿。
影首心里清楚,主上这话是说给一旁偷听的殿下听的。
林青青不觉得十五岁龙傲天会进御池伺候她,方才随口说完便在心里揭过了,褪去衣物,将疲惫的身躯没入水中,方才觉得肩酸。
是该找个宫女来给她揉揉肩膀。如今拔除隐患,努力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众,她在人前也没有好忌讳的,温香软玉谁不喜欢呢。
林青青后仰脑袋,听到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有点意外,转头看向走进来的人。
方子衿面覆半张面具,遮掩眼睛和上半张脸,衣衫也换了,浅青色的衣料轻薄贴身,却儒雅得不露半寸脖子以下的皮肤。
蒙面,藏住眼睛,不想被她认出来?
“会揉肩吗?”林青青抬了抬手臂,示意他给自己按摩肩膀和双臂。
少年听水声辨别林青青的位置,走过去跪下,双手刚触碰到她的肩膀,便倏地往回缩。
像是被电了一样。林青青心想,语气却透着不留余地的冷漠,“不会?”
少年定了定神,用适量的力道帮她舒展肩膀处的筋骨。
方子衿的手指被热气蒸红,显露出神秘的纹路,林青青扭头扫量,显然方子衿本人也意识到了,双手顿了一下,立刻往袖子里藏。
“衿衿,你为何会进来?”林青青转身看他,抬手取下他的面具,望着少年无处安放的眼睛,“想继续和我玩游戏?”
第100章
为何会进来?方子衿也不知。
他只是看了费黎编纂的话本, 不小心陷入编造者编织的幻境。
话本里句句都是夸大之词,件件皆是荒诞之事,他却为“少将军”和“宣帝”生死不离的炽烈感情恍惚,宛若他的心脏里当真有过那么浓烈的心绪。
来太璟宫之前, 他心里还怀着一份期冀。
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御池布满机关, 唯有他一人可以随意进出,这是给他的特殊优待。
是哥哥对他的偏爱。
那些积压在胸腔里激烈而疯狂的厌世情绪, 被一股暖意包裹,他沉浸在话本的美妙幻梦里,反反复复去铭记话本中宣帝的每一句话。
用那些去填补自己空缺的记忆,最终泥足深陷, 愈陷愈深。
他亟不可待地想要见林青青, 想来问清楚,对于他,哥哥是否真心喜欢过?
可他尚未来得及问出口,便先听到了林青青在外殿随口吩咐的一句话。
“影首,叫人来御池伺候。”
原来他不是唯一能进御池的人。
方子衿执起林青青拿走的面具, 重新覆在脸上。
戴上面具,他便看不见哥哥鄙薄的目光。
他需要认清自己,仅将自己当成一件林青青游戏人间的玩具,以免日后自作多情,给她增添麻烦。
时别一月, 脸覆半张银色面具的少年褪下鞋袜, 默认了林青青的话, 他想继续和林青青玩游戏。
连续不断的热水滚入御池,水面氤氲着厚重的水汽, 衣衫整齐的少年坐在岸边,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玩弄。
“那便麻烦将军替朕按摩了。”林青青走上水岸,穿好衣袍,趴在座屏边闭目小憩。
她等了片晌,睁开眼看向呆坐着的方子衿,用眼神示意他过来,发现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懒洋洋地发出声:“方子衿?”
声音入耳,少年耳朵像烧红了的烙铁一般鲜艳。
他仍记得每次哥哥在睡梦中被他过激的行为闹醒,都会用这种懒散的声音叫他,带着无奈和妥协,哄着他躺下,温柔地继续荒唐的黎明,赶在拂晓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