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沈言啊沈言,我还没输,输的是你。”
蜂后凄厉的笑声在林中响起。
沈言回过头,看见的却是已经昏倒在自己身后的慕锦尘。
“王爷,王爷……”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为什么晕倒在自己的背后?
放下哥哥的身体,沈言赶紧去检查慕锦尘的脉搏。
可是怎么摸,都不摸不到。
盯着沈言越来越惨白的脸,蜂后笑的更加的放肆了。
“沈言,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蜂后么?那是因为,我有一根刺。
本来,是要送给你的,谁知道,慕锦尘替你挡了,不过这样也正好。
他死了,你就会生不如死,而且,用不了多久,中州帝国就会陷入一片混乱。
所以,你说,到最后,是谁赢?”
失去了身体里的最重要的刺,蜂后也逐渐的虚弱了下来。
虽然她不会就此死去,但是,她的生命,会暂时终止,她将会变成一个结实的虫茧,等待某一天的重生。
眼看着,蜂后的头颅逐渐的萎缩,最终她身体的所有部位都被虫之枷锁包裹住了。
“不要,你出来,你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言冲到了蜂后的身边,但是任凭她怎么敲打,那个坚硬的,锁住蜂后的壳都是纹丝不动。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什么都没看见,她甚至都不知道哦慕锦尘是哪里中了那根毒刺。
她刚刚送走了哥哥,她不能再眼看着慕锦尘就这样离开自己。
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沈言就又爬回到了慕锦尘的身边。
她也来不及过去取剑,咬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的血流进慕锦尘的嘴里。
但是他就是睡着了一样,连咽都咽不进去了。
沈言只能自己喝自己的血,然后嘴对嘴的让慕锦尘喝进去。
他的脉搏已经没有了,颈动脉也摸不到任何跳动,沈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心肺复苏。
她跨坐在慕锦尘的身上,双手交叠,有节奏的按压着他的心脏。
每压十五次,就做一次人工呼吸。
整整五分钟过去了,沈言依然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要是再救不回来,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醒醒,你醒醒啊,你说过的,你要带我去北方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回来吧,回来呀!
慕锦尘,你给我回来,回来好不好!
慕锦尘……”
终于,沈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可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没有放弃。
她不相信,这就是她跟慕锦尘的结局,她还没告诉他她其实是女子,她还没告诉他,她其实就是他的妻子。
他们两个人,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他怎么能就这样扔下他自己走了呢?
不,不要,不要死,不要死……
不要……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向前流逝。
直到她的手臂再也没有力气,她才怔怔的松开已经麻木的双手。
轻轻的,沈言像是怕惊动了慕锦尘一样,趴在了他的身上。
颤抖的手,抚上了他冰凉的脸颊。
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等等我,碧落黄泉,沈言,一路相随。
这辈子,不管你去哪,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轻声的说了一句,沈言就闭上了眼睛。
在这世界上,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她活着,也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沈言就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根银针。
缓缓的,将针抵在了颈下动脉的人迎穴上。
“锦尘,我们,来世……”
“不要……”
就在沈言要用银针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死死的抓住了。
猛地睁开眼睛,沈言看见的,是慕锦尘温柔的目光。
“王爷,你,你醒了,王爷……”
沈言简直就是又惊又喜,她坐直身子,就又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很弱,但是,但是他的心,又重新跳动了。
她差点,就真的跟他阴阳两隔了。
“刚才,锦尘叫的很好听,再叫两声听听。”
慕锦尘笑着,把她手里的银针拿过来,扔在了一边。
他本来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是,他知道,他若是死了,沈言也不会独活。
他死不要紧,他的沈言,不能死。
就是带着这样的信念,他重新的睁开了眼睛。
幸好,他赶上了,幸好,还来得及。
“锦尘,锦尘……”
心里所有的情绪,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沈言扑在慕锦尘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管他中了什么毒,她都能解,只要他不死,她就一定有办法的。
良久,沈言才松开了慕锦尘的身体。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现在得赶紧带着慕锦尘回去做仔细的检查跟医治。
就在沈言扶着勉强站起来的慕锦尘走了一小段路程的时候。
就看见麒麟带着一队护卫,从山下赶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善后。
沈言不想离开慕锦尘,就把需要做的事情,全都告诉麒麟。
至于哥哥,沈言让麒麟先将他的尸体带回去。
等她照顾好慕锦尘之后,她会亲手将他火化。
蜂后存放之地,她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在没找个一个合适的地方之前,就暂时先存放在大理寺衙门的冰窖里。
至此,所有跟蛊祸的谜题全部解开了。
那些死去的人,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灵山之行,因为慕锦尘的中毒,草草结束。
皇上慕锦铭虽然不清楚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他跟死神再一次失之交臂。
海棠没有在床上只他于死地,也没有给他下毒,真的是算他命大了。
他也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
……
因为慕锦尘的身体容不得耽搁,沈言带着他,先一步的坐着四匹马的马车,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路上,慕锦尘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沈言给他喝了好几次自己的血,他才总算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回到了王府。
来不及回医馆取药,沈言就写了一个单子给秦伯。
秦伯看着慕锦尘脸色煞白的样子也是吓坏了,就亲自带着下人去了医馆。
当清池阮轻烟看见秦伯的时候,就都是疑惑不已。
她们还以为是沈言出事了呢,谁成想,竟然是王爷出事了。
了解沈言的人都知道,沈言是宁可自己有事情,也不希望慕锦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医馆里的这些人,也都帮不上什么忙。
阮轻烟跟清池只能照着沈言给的单子,帮她把一切的东西准备妥当。
而都已经准备要离开京城的慕云焕,听说自己的十四叔出事了,哪里还肯走。
也是顾不上,自己回京的消息会不会被泄露了,就硬是要跟着秦伯去王府。
秦伯拗不过他,就只能带着他跟东西,又回到了王府。
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慕锦尘的卧房外面的小厅里,就按照沈言的要求,布置成了一个各种药材齐全的配药房。
如果是普通的蛊毒,只用一碗她的血,就能彻底解了,就像皇上当时中的蛊胎的毒时一样。
可这一次,没有那么简单。
沈言给慕锦尘喝下的血,已经不止一碗了。
但是慕锦尘却是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要不是因为他身体底子好。
他大概早就不行了。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在熬着心血。
等到油尽灯枯之时,不管是谁,就算是神仙来了,大概也回天乏术了。
合上最后一本关于巫蛊之术的书,沈言的脸上全都是失望。
她又像不甘心一样,又重将那些书翻了一遍。
但是,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蜂后,关于毒刺的记载。
她连慕锦尘中的毒是什么都不清楚,除了她的血能维持他的生命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子了。
伏在案前,沈言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从灵山回来已经过了三天的时间。
她几乎都没合过眼,再加上失血过多,她本就消瘦的身体,更加的单薄了。
眼窝也深了许多。
“沈大夫,吃点东西吧。”
沈言抬头,干涩红肿的眼睛看着麒麟端着一个大托盘,一脸沉重的走了进来。
“嗯。”
虽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虽然她根本就什么都吃不下。
她还是每顿饭都尽量的多吃。
她要把自己吃的胖胖的,她才会有更多的血,慕锦尘才会给她更多的时间。
看着沈言努力的一口一口的吃着饭,麒麟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堂堂七尺男儿,眼圈就是一红。
背过身子,仰起头,让自己的眼泪不会这么轻易的掉下来。
王爷跟沈大夫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他最清楚。
他真的无法接受,王爷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不过,多余的话,麒麟一句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个状况,最受不了的其实就是沈言。
救的了天下人,却救不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搁谁,都会承受不住的。
抹了抹眼泪,麒麟就转过了身。
而沈言,已经再吃第二碗饭了。
“沈大夫,你别担心,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嗯。”
点了点头,沈言的勾起嘴角,对着麒麟笑了笑。
不过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滚了下来,掉进了盛着饭的碗里。
此情此景,让人疼到了心窝子里。
麒麟低着头,就默默的退了出来。
一看见他出来了,外面坐在台阶上的朱雀跟慕云焕两个人就都站了起来。
“怎么样了?沈大夫说,爷,爷还有救么?”
朱雀一直都不敢进屋,别看他人高马大的,他其实内心比麒麟还要脆弱。
慕云焕更是接受不了,在他的心里,如同神一样存在的十四叔,会出什么事。
可他们得到的回答,就只是麒麟的摇头。
静默,静默之后,就都是无声的哽咽了。
……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当太阳落山的之后,慕锦尘的精神就会好一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言才是最高兴的。
端着改了很多次方子的汤药,沈言挂着笑容,走到慕锦尘的床边。
而慕锦尘则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正看着一本医书。
“呦,王爷这是要抢我饭碗啊,都看起《伤寒杂病论》了,以后沈氏医馆,是不是要王爷开堂坐诊了。”
把药碗放在了一边,沈言就从慕锦尘的手里拿过那本医书。
拿到手里,沈言才看见,这本书其实是她的。
“怎么,在你这?”
沈言一脸诧异的看着慕锦尘,这本书,是最早沈言住进王府的时候看的。
那上面还有很多她写的注解跟分析。
在她离开王府的时候,这本书就没拿,就放在这了。
再看看这本书磨损的程度,应该是被经常翻阅的。
慕锦尘笑着,就又把书拿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枕边。
“嗯,你留给我的东西不多,我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出征的那五个月,我一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看着这本书度过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说出的话也是淡淡的。
可沈言的心里,已经是碎的不成样子了。
强迫自己用笑脸面对着他,就又把药碗端了起来。
“以后,不会再给你机会想我了。
我每天啊,就缠在你身边,让你看到烦为止,好不好。
来吧,喝药吧。”
说着,沈言就用瓷勺舀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的药液,送到了慕锦尘的嘴边。
前一秒,慕锦尘脸上的表情还是挂着笑的,可是闻到了带着腥气的汤药的时候。
他的剑眉就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开了嘴。
整整一碗,他都喝了,喝的一滴都不剩。
放下空空的药碗,沈言的眼睛里才流露出了欣慰之情。
“苦吧,我去给倒杯水。”
“小言。”
沈言刚要站起来,慕锦尘就拉住了她左边的手腕。
可是他最后留在他手中的,就只有母妃曾经给她带在手上的那个翠玉的镯子。
他记得,以前,她怎么摘都摘不下来。
结果现在……
沉默了许久,慕锦尘才哑着嗓子,开了口。
“不要,不要再给我煎药了。”
话音落地,他捏着手里的镯子,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其实这就是沈言最怕的,她就怕慕锦尘会因为心疼她,而不再喝混着她血液的汤药。
“我没事的,我最近在减肥啊,你看,我瘦了不是更好看了么?
还有这镯子,终于拿下来了,我也不用再担心,你会砍我的手了。”
沈言一边说,一边笑。
她又坐回到了慕锦尘的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镯子,又重新的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我是认真的,不要,再给我煎药了。”
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慕锦尘冷着脸看着沈言。
他还记得,他跟沈言在桃花村第三次见面的时候。
他咬了她,第一次,他尝到了她血的味道。
再后来,她为了救自己,几次三番……
他够了,没办法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用自己血给自己续命。
她不欠他什么,要说欠,也是他慕锦尘欠她的。
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沈言低着头,不敢去看慕锦尘的眼睛。
“锦尘,再给我点时间吧,行么?
我一定会找到方法的,行么?”
抬起眼,已经是一片泪光了。
带着乞求,带着卑微。
“小言,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正在经历着什么。
答应我,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我。”
拉着她似乎比自己还冷的手,慕锦尘头一次哽咽了。
“嗯,好,我答应你,我,我外面还在煎药,我去看看,你先休息一会。”
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沈言逃一样的,出了慕锦尘的房间。
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疼的她都无法呼吸了。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赶上了阮轻烟带着清池来王府看看沈言跟王爷的情况。
谁知道一进王爷住的院子,就看见沈言蹲在竹林下面,捂着嘴哭。
“相公。”
阮轻烟快步的走到了沈言的身边,就扶住了她的身子。
“轻烟……”
压抑的情感终于得到了宣泄,沈言抱着轻烟的身子,哭的伤心欲绝。
“我救不他,轻烟,我救不了他。
怎么办啊,轻烟,我该怎么办……”
她真的憋的太久了。
自从慕锦尘从灵山回到王府之后,她就一直坚强着面对着一切。
她真的熬的太辛苦了。
哭道最后,终于是体力不支的,晕厥在了阮轻烟的怀里。
清池在旁边,也哭的稀里哗啦的。
要是能用自己的命去换王爷的命,清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老天却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一夜之后,沈言才苏醒过来。
看着靠着床边一脸疲惫的轻烟,沈言就知道,她一定是一直在这里照顾她的。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沈言就从床上轻轻的坐了起来。
也就是在此刻,她在心里面做出了一个决定。
给轻烟盖上了一件衣服之后,沈言才出了自己的房门。
可,她刚出了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慕锦尘走到了她的门前。
“你,你怎么起来了。”沈言赶紧来到慕锦尘的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没事吧。”
一句你没事吧,沈言就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垂着头,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没,没事。”
虽然在哭,可是沈言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唉……”
慕锦尘伸手就把沈言抱在了怀里。
让她的头贴在自己前胸。
“小言,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就咱们两个人,谁都不带。”
“呃……我……我……”
沈言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她在他的怀里缓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
“你上次带我去泡温泉,你说,那里有京城最好看的风景,可是,可是被夜大哥搅合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能再带我去一次么?”
“嗯,好,就去那。”
两个人决定好了之后,沈言就准备了一些必备的东西。
虽然慕锦尘说了只是他们两个人去。
但是麒麟他们却是死活都没有答应。
最终,还是麒麟驾车,朱雀做护卫。
四个人,出了王府的门。
秦伯,阮轻烟,清池,慕云焕在门看着那越走越远的马车。
心里都悲戚的不行。
王爷此次一走,可能就不会活着回来了。
而他们,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太阳刚刚落山之时,马车驶进了灵山清池的园子。
还是那间名叫冰火龙浴的屋子。
沈言先是把慕锦尘扶了进去,之后,她就一个人来到门口。
看着外面麒麟跟朱雀,沈言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一如以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她。
“麒麟大哥,朱雀大哥,沈言能认识二位,是沈言的福分。
这么长时间以来,谢谢你们的照顾。
以后,多保重。”
说完,沈言就要关门。
朱雀不明白她的意思,伸手就要去挡门。
但是他的手,还是被麒麟拉了回来。
门,最终还是被缓缓的关上了。
“哥,沈大夫她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多保重?”
“别说了,把时间,都留给他们两个人吧。”
说完麒麟就红着眼睛远离了这间屋子的门口。
朱雀还想再去推门的,可放在门上的手,最终还是又拿了回来。
屋内,慕锦尘站在没有墙没有窗户的那个观景台上,看着两山之间,还没有完全西沉的太阳。
晚霞,照在他的白衣上,他完美的就像是一副画。
“王爷,我帮你脱衣服吧,你是泡热的还是冷的?”
说着,沈言就开始替慕锦尘解开腰带。
“冷的吧。”
“好。”
一件一件,慕锦尘身上的衣物都被沈言脱了下来。
再次看见他的身体,沈言还是激动的,心疼加快。
扶着他,走进了寒池里面,沈言就跟上次一样,走了温池边上,也脱了自己的衣服。
画面和上一次的温泉之行,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人都靠在雕着龙的石墙的两边。
“你还记得,我上次在这里,问过你的话么?”
“记得,你说你要是跟我撒谎,你问我会不会原谅你。”
“是啊,当时,你说,你不会,我,我真的,挺难过的。”
“呵,都怪那个该死的夜大哥,其实我当时只回答了你半句。
我想说的是,我不会原谅你,我会把你捆在我身边一辈子来惩罚你。”
“……”
听了他的话,沈言就觉得,这大概就是命吧。
兜兜转转,其实,早就应该跟他坦白一切的。
结果,却一拖再拖,等到了今天。
“对不起你,锦尘,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