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在这里住下,慢慢养伤!”皇贵妃在‘慢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身体好,恢复得快,但这次不同,你要做足了柔弱姿态。”
皇贵妃给雅利奇盖好被子,“你接着睡吧!剩下的都交给额娘,额娘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只是……”
皇贵妃歉然地说道:“只是额娘不能立刻为你报仇,你要多等几年。”
雅利奇笑道:“额娘说什么傻话呢!太子几乎要被我打死了,要报仇也该是他来报啊!”
咱们的仇已经报完啦!他骂你,我不是打他了吗?
皇贵妃:“……说的也是。”
皇贵妃离开偏殿,去正殿拜见皇上。刚进了门,皇贵妃就跪下,重重地给皇上磕头。
“臣妾教女无方,请皇上责罚!”
皇贵妃面色惨白,头发编成一条大辫子盘在头顶,一点装饰也无。她穿着宝蓝色的袍子,素净地让人怜惜。
皇上忙过来扶她,“表妹快起来,此事不怪你,怪我……”
皇贵妃眼里含着泪,摇着头不肯起来,“表哥,我和雅利奇给你添麻烦了。”
皇贵妃越这样说,皇上越是愧疚。
皇贵妃说道:“太子是储君,又是雅利奇的兄长,雅利奇不敬太子就是不敬皇上,她全然不顾兄弟情谊,皇上打她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皇贵妃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皇上叹道:“表妹,别说了!我也不想罚雅利奇,但这事……”
皇贵妃忙道:“表哥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你最疼雅利奇,你打了她,比自己受伤还难过。但殴打太子不是小事,表哥你也平不了的。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他怎么能有事?您若是不狠狠惩罚雅利奇,怎
样安抚朝中大臣?不说别人,赫舍里家就不肯干休。”
皇贵妃哭道:“表哥你有苦衷,我不敢给你添麻烦,只是雅利奇还是个孩子,她被打了板子,身上还有别的伤,她已经受不住别的惩罚了。皇上要罚就罚我吧!我教女无方,我来替雅利奇领罚。”
皇上眼睛通红,他扶住皇贵妃,强行把她扶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皇贵妃,我怎么能罚你?”
皇贵妃伏在皇上怀里崩溃大哭,“表哥,我不配做皇贵妃,我现在心里只有我的女儿。进七月份以来,我病的沉重,几乎下不了地,身上没有一刻是轻快舒服的。
我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就想想雅利奇,我舍不得死,为了雅利奇我也得苟延残喘,我得活着看到她嫁人生子。
皇上,雅利奇被打成那样,你真的不能再打她了……我已经三十多了,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皇贵妃的识大体让皇上愧疚,皇贵妃的眼泪让皇上心疼。
这是他的表妹,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贵妃,迟迟没有被封为皇后,她也毫无怨言。对太后,她孝顺尊敬,对下面的皇子皇女她一视同仁,爱护有加。她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但自己却不能把最好的都给她。
皇上轻轻拍拍皇贵妃的后背,“表妹别哭了,我答应你,不会再罚雅利奇。今天二十个板子没打完,雅利奇的伤势不算严重。我已经吩咐下去,让梁九功管住下面人的嘴,对外就说雅利奇被打了五十个板子。
请表妹体谅我,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得堵住别人的嘴。至于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妥当的。雅利奇是我最喜欢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吃亏的。”
皇贵妃惊喜地抓住皇上的衣襟,“真的吗?表哥,你没骗我吗?”
“我不会骗你,你安心回去养病,雅利奇今日先在这里住下,等她伤势稳定了,我再送她回景仁宫。”
皇贵妃跪下谢过皇上,皇上喊来梁九功,让他去准备轿辇,送皇贵妃回景仁宫休息。
梁九功亲自护送皇贵妃回去,表示皇上即便打了五公主,但他对皇贵妃依然爱重。
回到景仁宫,皇贵妃还不等坐下就开始安排事情。
“紫鸢,去准备一份厚礼送到毓庆宫,给太子赔罪。另外,让五公主的奶娘奴才去乾清宫偏殿服侍她。乾清宫的奴才要服侍皇上,咱们不能再给皇上添麻烦了。”
皇贵妃又命人取来赏钱塞给梁九功,“梁总管辛苦了,麻烦你跑这一趟。雅利奇还在乾清宫,拜托梁总管多照顾她些。”
梁九功连道不敢,“皇贵妃娘娘太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您安心歇息,别再操劳,皇上说了,他会把后续事情处理好的。”
皇贵妃疲惫地叹了口气,“我自然是相信皇上的,只是这颗心好像在火上煎熬,我躺在床上也是胡思乱想,还不如做些什么……”
紫鸢取来一个荷包,强塞进梁九功的手里,梁九功不好再推,只能收下。
梁九功还要伺候皇上,他完成任务不敢久留,收了赏钱便告辞离开。
皇贵妃换了衣服,躺在床上说要休息。
紫鸢打发走屋里的下人,留下两个心腹宫女在门口守着。她关了门窗,坐在脚踏上和皇贵妃说话。
皇贵妃倚在迎枕上,满脸寒霜,除了眼睛红了点,再看不见之前的柔弱无奈。
她手托着腮冷冷地吩咐下去,“紫鸢,一会儿把银吊子里的燕窝拿来给我吃,明儿把雪蛤炖了。”
紫鸢皱眉,“娘娘不是讨厌雪蛤么?觉得拿东西长得怪,看着恶心。”
皇贵妃说道:“恶心也得吃!经过今天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太子不是个东西,皇上靠不住,雅利奇能依靠的只有我。
为了雅利奇,我得好好活着,雪蛤长得怪不要紧,只要能补身体就行。再过几天,等我有力气,能下地走动了,什么五禽戏,什么气功拳法,只要能强身健体,我都练!”
皇贵妃咬牙切齿地说道:“太子不是诅咒我活不长吗?我偏要活给他看!我要长长久久地活着,活得比他们都好,比他们都顺心如意!”
紫鸢扶着皇贵妃,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娘娘别动怒!”
皇贵妃一边骂一边哭,“我如何能不动怒?我的雅利奇,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皇上说打就打。今日这事,我雅利奇哪里有错?皇上不管前因后果,抓住我的雅利奇就打板子。他可有考虑过我们母女的感受?他心里只有他那个不积德的儿子!
太子那个小王八犊子,平日里书读得好,马骑得好,谈吐处事进退有度,谁能料到他那样恶毒?我和雅利奇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他就诅咒我去死!我呸!他怎么不去死?长得尖嘴猴腮的蠢样,他也配做太子?这小王八犊子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要他好看!”
紫鸢起身,透过窗纱往外看了看,“娘娘小声些吧!说句公道话,太子长得不赖,谁能想到他内里是那样的?只可怜了咱们五公主,她为您出气,结果……”
皇贵妃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让我骂两句吧!若是连骂都不能骂,我真要憋疯了。放心,这个时候皇上不会来的,门外守着的人听不见,屋里只有你在,不会有事的。”
紫鸢叹了口气,“好吧!那娘娘您小声些,我在这里陪着您。”
皇贵妃反倒不骂了,她低下头,想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道:“紫鸢,你给宫外传个话,等这件事平静了,让我娘家人进宫来。我仔细想了,雅利奇没打太子的时候,太子就看我们母女不顺眼,现在雅利奇打了他,这仇就算结下了。
皇上活着,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若是皇上……到那时我们母女在太子手底下讨生活,哪还能有好日子过?现在趁着皇上正值壮年,我们一定要早做打算。
四阿哥养在我身边,他读书刻苦,是个好苗子。我还养过八阿哥,这孩子温柔厚道,跟雅利奇关系也好。”
听着皇贵妃的话,紫鸢手脚发凉。
“娘娘,储君之位干系到前朝,咱们能成事吗?”
皇贵妃淡淡地说道:“为什么不能?我姓佟佳,我的亲眷同族在朝中担任要职,皇上也流着佟佳氏的血,咱们家比赫舍里氏差什么了?
再者,你以为我娘家人不想扶持别的皇子上位吗?他们只恨我肚子不争气,若雅利奇是皇子,他们早就撺掇着我去争了。”
紫鸢狠狠地点头,“娘娘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说完了正事,皇贵妃又有心思骂人了。她一口一个小王八犊子,小王八羔子,一会儿骂太子无德,一会儿又骂他心胸狭隘,不堪大用。
皇贵妃一口气骂了半个时辰,直到口干舌燥,心口乱蹦,实在撑不住了才怏怏地躺下歇息。
临休息前,皇贵妃还在后悔。
“以前我对雅利奇太严苛了,我总想把她培养成温柔贤良的淑女,现在想来大错特错。我们母女没招谁没惹谁,还碍着太子的眼呢!若是雅利奇真被教成了淑女,那不成了面团,谁见了都要捏一把?”
皇贵妃恶狠狠地说道:“以后我再不管雅利奇了,她越霸道越好。我要养好身体,今后雅利奇在前面打人,我在后面善后,她在前面杀人,我就在后面埋。什么身份体统!今后谁敢惹我们娘俩,我就把皇宫搅个天翻地覆!”
紫鸢暗暗叹息,皇贵妃这是被气疯了。
“娘娘消消气,快闭上眼睛养养神吧!等公主回来了,她还需要您照顾呢!”
皇贵妃强迫自己入
睡,希望自己尽快养好身体,给女儿做最坚强的后盾。
乾清宫偏殿,梁九功正在和雅利奇说话。
“皇上说了,请公主先在这里住几日,等您伤势稳定了,再回景仁宫将养。”
“住哪里都行,我在哪儿都能睡觉。梁公公,我问你,那太监您找到了吗?”
梁九功忙道:“正要跟公主说这事呢!那小太监找到了,可怜的孩子,奴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
雅利奇问:“你把他送到我的住处了吗?”
“哎呦,我的公主啊!您正是自身难保的时候呢!把他送到您那不是给您添麻烦嘛!奴才糊弄住行刑的人,然后让奴才的徒弟把他送走治伤。除了奴才的徒弟,别人不知道是公主想救他。那小太监还算有福气,遇到公主可怜他。”
雅利奇摇头,“我倒不是可怜他,我就是觉得他挨打很没道理。不过是一个盆栽,碎了换个花盆就是了,如果换了盆还养不活那就是没缘分。
那太监进宫伺候人归根结底只是一桩交易,他干活,主子付钱,仅此而已。打坏了东西让他赔也使得,为什么要他的命?”
梁九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苦笑道:“公主特立独行,和宫里其他人不太一样。”
宫里没人把太监当人,他们都当奴才是卑贱的。他伺候皇上,借着皇上的光,别人能高看一眼,见了他亲亲热热的,其实谁也没瞧得起他。就是他自己,也未见得瞧得起那些粗使太监。
雅利奇只当梁九功在夸她,特立独行挺好的,她不要跟别人一样。
“梁公公,一会儿我派人回去取银子给你。我知道的,延医用药是要花钱的,我不能让你帮我垫着。”
“哎呦!公主怎么这样客气?一点银子罢了,我有钱!刚刚皇贵妃还赏了我好多银子呢!您不用破费啦!”
“我额娘赏了?赏的多吗?”
“可多啦!”
雅利奇点点头,“哦,那我就不给你钱了。前几天我为了查弓箭是谁弄坏的,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都给了演武场的下人,眼下手头是真没钱了。”
梁九功哭笑不得,五公主还真不客气。
“公主不用给,皇贵妃真的给了很多。”
雅利奇问清那小太监养伤的住处,梁九功没多想就告诉她了。等梁九功走了,雅利奇让杜鹃去看望那个小太监。
杜鹃不想去,“公主急什么?那小太监伤得重,等他好些了再去看嘛!”
雅利奇:“我不是关心他的伤势,我是想让你过去跟他打听事情。今日跟在太子身边说话最讨厌的那个太监是谁?他平时的行踪是怎样的?你把这些打听清楚。”
杜鹃不安极了,“公主想干什么?”
“你去问就是了,你只要知道,若是你问的不准,我恐怕会被你害死!”
杜鹃的心都提起来了,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公主,您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肯罢休吗?您快消停两天吧!”
面对杜鹃的哀求,雅利奇不为所动,“你不去,那我就找别人去,别人不肯去,那我亲自去!”
杜鹃没办法,只能领命去了。
奶娘端着汤从外面进来,她见杜鹃要出去,赶忙问道:“公主在屋里,你不伺候公主,要到哪儿去?”
杜鹃没好气地说道:“您问我干什么?您问公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