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还是继续装他的“小瞎子”。
实在是因为他发现,他眼睛好好的时候,阿乔与他这般那般的时候总会有些害羞想要跑。
虽他很喜欢她对自己含羞带怯的模样,可他更喜欢他是小瞎子时……阿乔那胆大妄为的模样。
所以即便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许秋石也闷声不说话,就等着近距离观察阿乔是怎样每天用不同的法子来调戏他的,届时等他彻底好,再如数奉还。
因而每半月去洪医官那里诊脉之时,他怎么也不愿意再让她跟着。
要不便是腊八,要不便是青团或阿月,总之他们进不了洪医官的诊室,有些事他也能私底下问一问。
例如这复明的进展如何,或是什么时候该调整药方?
只要不叫他们知道,总有一日,自己能给阿乔一个与众不同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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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往回走的时候,乔妹儿已经在铺中做好了午食。
自家先提前用了,待会儿到了中午人多的时候便也没那么急。
走在路上,许秋石静静的听腊八与他说走到了哪儿,这边铺子里卖了些什么,那里又卖了些什么。
这不,听到街头有人叫卖莴笋的声音,许秋石赶紧喊腊八去买些莴笋回来,“你家娘子就爱这每季新鲜食材,这莴笋炒后脆脆嫩嫩的,她极爱这一口。”
莴笋,还有那茄瓠……等他眼睛好了,便不用他们这般一句一句的说了,自己看到什么,给阿乔买什么便是了。
几人这边的情况便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曾经在那福云巷做过邻居的赵妈妈朝这个方向啐了一口,又转了转眼珠子,吩咐身边的小孙子:“去,与你张妈妈说,我今儿下午找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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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炒好了放在锅里先闷着。
毕竟六月到了,冬瓜上市,且价格也不贵。
乔妹儿买了个大冬瓜回来,这会子已经洗了干净,切好后又煮了在一边晾着,而她手里正拿着擂钵,将大糖块一下一下的砸成糖粉。
待糖粉全部砸完,再拿出一个干净的烫过水的大罐子,一层冬瓜一层糖粉的铺着,直至食材全部用完。
盖上盖子后,放入屋中阴凉干燥的地方,打算过两日等冬瓜条中的糖粉全部融化完,再下锅翻炒。
后续就简单多了,只要冬瓜条开始收汁并且返沙,那一锅冬瓜糖便得了。
正想着呢,便听到外头有人叫她。
见是赵妈妈,她还愣了一下,许久没见这人,她险些忘了。
待反应过来后,走过去道:“赵妈妈今日怎的来了,可是要买些吃食?”
她这个人有一桩好处,便是不怎么记仇。
即便赵妈妈人品一般,可她来的是铺子,只要没率先开口找茬,这边也能和和气气的将她迎进来,把她当成一个普通客人对待。
可若是她开口说什么难听话,那自个儿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撵人绝对不会犹豫。
毕竟这开门做生意的,没几个是真的面脾气的老好人,否则不定被人欺压成什么样。
“老身这穷苦百姓的,若是没有不得已的缘故,哪舍得日日下馆子?”赵妈妈声音有些尖锐。
乔妹儿挑眉,瞧你这语气,一听就不像是有什么好话要出来。
因而准备去倒茶的脚一拐,又往前走了两步,阻止她继续进来。
“那这也没办法,旁人家都知道干活儿挣钱,再对自个儿好一点,买些好吃的。赵妈妈这每日里走街串巷只知道说人小话的,没钱也是应当。”
“毕竟老天爷又不傻,总不可能憨人疼完了,蠢人还要继续疼的罢?”
赵妈妈:“……”
应是不应?
这都是邻里街坊的,谁还不知道谁呀?
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众人也几乎都知道,这乔家食铺的店家与那福云巷的赵妈妈曾虽是邻居,可一向是不对付的。
再有这赵妈妈被撵过好几回了,因而有那眼利的见赵妈妈往乔家铺子去,又看着自家暂时没什么事儿,赶紧挤眉弄眼的,呼左唤右的叫过去瞧瞧热闹。
眼下一听那乔娘子利利索索的把人又怼了,众人皆扑哧而笑,寻思着这赵妈妈也着实是蠢。
你说说,偶尔接一些做媒的活儿就好好接,这乔娘子眼瞅着就要与那许大夫成婚了,你还不长眼的过来做甚?
当然,也不是说你一定过来要拆散人家,可你过来总该有事的罢?结果饭也不好好买,话也不好好说,人家不怼你怼谁?
赵妈妈没想到都一两年过去了,这乔娘子还是这般的不尊老,一时间被气得“你你你”个不停。
然而不等她组织好语言,乔妹儿又道:“您家中可有事?有事儿便回去好好忙,若是无事,就想着寻个人来说话呢,也请您先让一让,我这边开铺做生意的,可没那般时间与您耗着。”
“什么耗着?”许秋石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几人走了进来,“可是有客人来了?”
“是当初福云巷与咱们住得颇近的赵妈妈。”
乔妹儿说完便上前牵了他的手,扶他在桌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今儿熬得是那山楂茶,去年的山楂果干,虽不如新鲜的味道好,可喝着滋味也不错。”
赵妈妈听着他们一字一句的,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忍不住道:“多早晚的事了,乔娘子还记在心里?”
“老身今日过来也是想问问你家这腊八可有说了人家,我这里有一个好娘子。那张娘子你可知道?这是张大郎的女兄,她呀……”
乔妹儿仔仔细细的等着许秋石喝完,又问了他口感如何,这才转身走到赵妈妈的身边,掺着她胳膊,态度强硬的把人往门口送。
“您呐,就少操心!我家腊八的事儿我心里有数!”
“张娘子是个好娘子,您再与旁个说说罢,我家这边许是过不了就有好消息了。”
过不了可不是个定数,两三日也行,两三月也行,甚至两三年都可以。
反正一听又是那张家的,还是那蛮不讲理的张娘子,那真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腊八在她心里不说与亲弟弟无异,可也是当成自家人来看的。
就没想到,这一转头,便见到青团气呼呼的,“呸!什么人呐!那张娘子又是什么好人不成?”
“前两年还在咱们娘子耳朵跟前说三道四的,凭她也配?”
“娘子,你可千万不能同意!我前几日可是听说了,这张娘子与前头夫家过不好,纯粹是因为她那良人在别处做工摔了下来,断了腿,往后再不能干重活儿了!只是她那夫家也是有些家底儿的,她自己又不是个不能干活的,怎的就到处哭哭啼啼的说日子没法儿过了呢?”
乔妹儿就拍了拍她的手,“咱们是外人,不清楚这里头的日子究竟如何,且不要依着自己的想法去说别人。”
张娘子她不喜欢归不喜欢,可人家有选择的权利,她才不操心这个,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张家的家风。
听到这里,青团就放心了些许,嘟嘴道:“我还担心娘子你会同意呢!毕竟那张大郎可是说了,若是有人再娶了他家大姐,那铺子的两成收益都要与他后头的姐夫呢!”
乔妹儿就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怎的,在你心里我便是那种把腊八卖了,也要得人家两成家具铺子收益的人?”
青团脸红了红,又笑嘻嘻的,“我就随意说一说嘛!”
见她这般模样,乔妹儿心里一动,探究的看向她:“你?”
呀!娘子这眼神!
青团心里一惊,连连摆手,跑到一边将闷不吭声低着头的阿月拖了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娘子你可别看着我!”
她喜欢娘子,也喜欢阿月,可腊八却是喜欢不得的!
毕竟——
乔妹儿顺着她的话看向阿月,再看了看腊八,俩人俱是低头闷不吭声的模样,她一拍头,“我真是糊涂了!”
这段日子净忙着她家许大夫了,自家有人搞起了办公室恋爱都没发现!
青团笑嘻嘻的把俩人拽到了一块儿,“你们说话罢,我去后头看看可有什么要忙的。”
许秋石咳嗽一声,“青团,后面可有多余的蒜子给我剥?”
“有的有的,许大夫你过来罢,可记得路?要我扶你?”
许秋石摆摆手,“你走你的去,我撞不着。”
俩人掀了门帘子便出去了。
乔妹儿看了他们两眼,“别这样啊,你们是怎么个想法与我说一说,要真是想在一块儿过日子了,我也帮你们办,别整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女大三抱金砖,这女大四……乔妹儿挠了挠头,一块半的砖也不是不能抱的嘛!
腊八偷偷的看了阿月一眼,主动开口:“娘子,我……我想娶阿月!”
就是她不同意。
阿月一听就急了,“那怎么成!你才十六!我都二十了!再有……”
她动了动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是个什么出身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从前……”
她也不想说自己的难堪事,可是她不想拖累人。
腊八立刻就急了,上前抓住她的手,“你说从前做甚?从前我还是个野孩子呢!”
“咱们到了娘子家,那便开始新的人生,与从前有甚么干系?
阿月挣脱了他的手,“怎么就没关系了?从前我……跟了不止一个人,还落了一个孩子,后头又被那个畜生给欺负了,往后再不能有孕……你才十六,年纪小想不明白,往后有那大好的人生等着,你何苦拴在我的身上?我……我配不上你。”
乔妹儿制止了她的话,不让她再说,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然后认真的看向腊八。
腊八急道:“娘子,我没这个意思!咱们都不是什么好出身,我、我心中有阿月,愿意与她过着普通日子,旁的都不在乎的!”
乔妹儿叹息一声,“你这话说的可认真?若你真的心疼阿月,便不要这般急,回去好好想一想,你能否接受她的从前?她人好我们都知道,可有些事也掩盖不了,咱们自家人能不在乎,可一旦你们身份转变成为夫妻……有些时候,若是你再提这从前之事,怕是会伤人更深。”
“且阿月有孕的概率极低,你若真是不在乎,我定会帮你劝着阿月。”
“娘子,我真的不在乎这个!”腊八哀求的看着了过来,“咱们都是底层过来的,这农户家里家家户户生了七八个、十来个孩子的也都是常事!更有那生孩子死了的,结果没了之后男人又再娶……反正汉子不能没婆娘,有了婆娘就继续生……生出来养活不起时,要不饿死,要不扔了,再不然就是家中缺钱给卖了……”
“我叫家里卖了,现如今连家中姓什么都不知道,有孩子是老天给的福分,若是没有我也不在乎!且娘子我也与你说实话,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楚,也有人是那天生的坏坯子,可我知道阿月不是!”
“那、那花楼中的鸨母都能网开一面将阿月放了出来,可见阿月是个好娘子,只是没遇着好人罢了,我又何苦介意?”
说着,他认真的看向阿月,“即使你底子也是那坏坯子,可我不知道时,便不会在乎。即便知道了,现在的阿月在我心中是极好极好的,知道了……我也是放不下的。”
阿月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乔妹儿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我是想着你好的,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来选择,可我有一些建议,不知阿月可愿听?”
阿月哑着嗓子道:“娘子你说罢。”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腊八喜欢你,你若是也心悦他,俩人又碍不着旁人什么事,不妨试一试?”
“可……可我不能生孩子!”
“这又能怎的?你瞧我家许大夫,当知道他那身子骨不能有孕的时候,我不也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