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吃吗?”
“现在?我这里只有蜜渍——”
关鹤谣倏然住口, 瞪圆了眼睛。
轻薄布料展露出的弱点,刚被对方带茧的指尖犹疑着,轻轻刮过。
他声音里带上些颤抖,却清清楚楚地又问了一遍,“可以吃吗?”
关鹤谣奋力挺直酥软的脊柱。
半晌,装作去亲吻他的发顶,她点了点头。
给出许可的下一个瞬间,她就被往后推了推。有一只大手托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调成一个可口的角度。关鹤谣如同滞在空中,将倒不倒,唯一的支撑就是紧贴她后背的那条手臂。
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和缠绵的细微水声都极轻极轻,却惊雷一般,一声声在她神识中炸开,炸得关鹤谣神志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雨住云收。她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萧屹横抱着坐在他腿上。
厨房里常放着一个供她歇乏的椅子,如今萧屹靠着墙坐在上面,阖着眼像是吃饱喝足的兽,安静、无害。
关鹤谣愣愣盯着他的唇两秒,就被火燎一般移开了视线。
她被闹出一身汗,偏偏萧屹说着“担心受凉”把褙子又给她披回来了。云绸质感柔滑,奈何透气性很差,此时像是糊在身上的塑料布。她不觉难受地扭摆两下,萧屹倏忽睁开眼稳住她,“不要乱动。”
看清他眼中未熄的火光,关鹤谣马上怂得一动不敢动。
湿涔涔的云绸提醒她自己刚才丢盔弃甲的羞耻模样,她只能在另一种口头上找找场子,埋怨道:“我从前总觉得你像一只大狗,现在可算看清了,你就是只野狼。”
带着撒娇意味的话却让对方紧张起来,“吓到你了?”
关鹤谣红着脸摇头,低声说:“...只是有一点惊讶。”
“对不住,”他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我最近是有些焦躁。”
不仅是身上的,更多是心里的。
自他回来,婆婆和弟妹们明里暗里问过好几次,与关鹤谣如何如何了,什么时候把人家娶进门云云。萧屹每每并不多言,他本就是这样沉稳性格,家人们便以为他心里有数。
可只有萧屹知道自己心中的慌乱。
他总是想起他表白心意的那个春夜,关鹤谣斩钉截铁地说要立绝户。
她那个决定,确是形势所迫,也可能...是她真正的想法。
尤其是开了食肆之后,看着她每天自得其乐的样子,听着她一些异想天开的新奇想法,萧屹不止一次地想:阿鸢也许,真的是不想嫁人的。
而他,居然都不敢正面问她这个问题。
哪怕关鹤谣现在变更了户籍,再不需要真正走上绝户那条路。
萧屹本来想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想嫁就不嫁,他也不娶,就这样守着她就好了。
反正家里已经有一个立誓终身不娶的了,他就当陪着义父打光棍了。
可是今日魏玄的出现打破了他心中虚假的平静。
就算没有魏玄,还会有张玄李玄,会不断有人觊觎他的珍宝。
阿鸢不嫁人,他就能守得住她吗?
关鹤谣眼看着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忽然就变得越发低迷,忙捧起他的脸,“怎么就焦躁了?和我说说?”
她眼角还残着情动的湿红,眸光清亮,正温柔地看着他。耻于自己内心想法的萧屹,不知不觉就开了口。
“我...知你对魏玄无意,甚至是厌恶的。可我今日见他,若单论相貌,可算中上。店里还有两个看起来家世颇佳的郎君,一直在看着你。”
关鹤谣听着听着,渐渐掉了下巴。
“你自小在偏院长大,没见过什么人,我不过走运被你捡到。你现下自己开食肆,以后多的是机会遇见品貌双全的郎君——”
他这一开口,居然还停不下来了。
失败好几次后,关鹤谣终于插上了话。
她故意说道:“五哥说得不错,品貌双全的郎君呢,我是见了不少。临街米铺吴掌柜家的三郎就不错,还有国子监那几位也是风姿出众,我们挺谈得来的。南瓦里蹴鞠的那几位都可健壮了,还有还有——”
她斜睨着眼看萧屹表情,见对方随着她话音紧紧绷起唇,不觉好气又好笑。
于是她拽过萧屹的手按在刚被他肆意欺负的地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可我不会让他们对我做这样的事。”
萧屹其实对方才孟浪的举动有些后悔,可现在又碰到那润着水的羊脂玉,却怎么都不舍得放开。他只能拼着最后一丝清明神智反省。
“是、是我仗着年长哄你...”
关鹤谣差点笑出声,那是你不知道咱俩到底谁年长。
原来闹了大半天,他不是生魏玄的气,也不是担心关鹤谣生气,核心症结是以为她并没有见过很多郎君,以后会变心吗?
这可就大错特错了。
小哥哥她见的多了去了,唱歌的,跳舞的,演戏的,还有那种专门卖肉的。
可是两辈子,才找到这么一个让她真正心动的。
萧屹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娘子,却不知在现代的信息爆炸中,她对人性和两性的认知,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她见过、听过多少情感故事?
所有那些真实的、虚假的、感人的、残酷的故事。
一位宋朝娘子,一辈子见过的所有男人加起来,都没有她出一趟远门采买食材见的多;一辈子和外男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她和供货商磨叽的一通电话多。
这么充足的论据,可惜没法和萧屹说。
但因为看出这是萧屹的一个心结,她便敛了神色,尽力用他能理解的话语解释起来。
“我又不是被养在深闺的,比如之前摆摊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听过不少故事啊,我还看过那么多书。”
提起书,她忽想起一个有力证据,“你不是也看过我写的那些故事?不顾家族世仇,誓和朱郎君同生共死的罗娘子,舍弃千金身份与书生私奔的崔娘子......哪一个不是对心爱之人一往情深?”
因是弯着笑唇说的,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蕴着无尽的力量。
“当然,我也不是靠着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凭空幻想自己的良人。我就要找一个能整日与我出双入对,情深意浓的。现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怎么还担心我会去看别人一眼?”
她使劲儿按住萧屹的手,“他是不是想不认账?”
“认,认账。”萧屹赶忙紧紧抱住她。他认账也认命,能听到这一番话,认罪都可以。
也是这一番话,让他终于有勇气问出了那个问题:“我听阿策说...你去府衙登了新的身份?”
关鹤谣笑他,“我一直等着你问呢。”
依照关策的话痨性格,以及关鹤谣去找他商量时他那打了鸡血的兴奋程度,萧屹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嗯,我编了一个逃荒来金陵的假身份,现在我就只是个孤女。”
说着说着,她笑话别人的从容也被磨没了,声音慢慢低下去,脸却慢慢红起来,“这样立户也不用立绝户了。不耽误...嫁娶的。
说完,她鸵鸟一般把头埋进萧屹怀里。
上一次与人在夜晚的厨房中长谈,关鹤谣的面前有一颗真心为她热烈地跳动,她却只能用冰冷的现实把它框起来,用晦暗的未来把它吊起来。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和萧屹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再不辜负。
两人静静相拥,入耳只有对方和自己的心跳,互相应和着越来越急,仿佛一对飞鸟猛振欲飞的翅膀。
他们没有再多说话,萧屹轻轻为关鹤谣戴上一只碧玉簪——簪首雕成了鹤首,简洁的线条十分流畅,神韵天成。
“生辰礼物。”他说,又抑制不住地在亲吻的间隙许下很多很多,关于每年生辰和每日梳妆的誓约。
最后,是关鹤谣实在受不了两个人汗津津地黏在一起,而且体温又有上升的趋势,便跳下来翻出个纸包。
“你看,我下午刚让毕二哥去买的硝石。”
又见她折腾着搬来木盆和瓷瓶,萧屹终于看明白了,“阿鸢是准备制冰?”
关鹤谣兴致盎然地点头,“吃些冰凉快凉快!”
这也是为了利用科学实验的理性魅力,驱散一下屋里浓度超标的旖旎情潮。
第109章 一对怨偶、制沙冰 简直是忽然就疯魔了……
硝石可以制冰, 是自唐朝起就被先民发现的秘密。
可这一神奇的技术,绝不是普通百姓人尽皆知的。就算知道,也少有人真去操作。唯有关鹤谣, 为了炎炎夏日里的冷饮自由, 心甘情愿地折腾。
实在是今日的甘蔗汁刺激到她了。
“又少又贵。”她边将水灌进一个薄胎敞口瓷瓶,边和萧屹抱怨,“还是河冰,我也不敢多吃。”
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凿回保存的河冰,有土腥味不说, 还无可避免地掺着细菌和杂质。
于是关鹤谣决定自己制冰,她让毕二去烟花作坊买了硝石,准备释放穿越必备小技能之硝石制冰。
她知道大概原理和做法, 却也是第一次试验,心里有点没底, 没想到萧屹是个老手。
“从前在军营里,我们常偷火器营的硝石来制冰。”
他把木盆里也蓄上水,又把瓷瓶坐浴到里面,而后开始往木盆里倒硝石。
“之后把硝石析出来送回去, 神不知鬼不觉。”
他撑着灶台,饶有兴致地搅拌着木盆里的水。
关鹤谣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近乎孩子气的表情, 不禁惊讶又喜欢。
搅拌之下, 细小的硝石结晶溶于水中, 而这个过程会吸收大量热量。这就是硝石制冰的原理。
“成功了!”关鹤谣眼见瓷瓶中的水渐渐冻出冰晶,冰晶如枝桠一般四散蔓延开来,直到整瓶水都结了冰。
关鹤谣大喜过望。她想,不时制上这样一瓶冰,就足够她们自己吃了, 各种冰棒、奶糕都可以开始安排。而随着温度的降低,木盆里也开始重新出现硝石的结晶,将其收集起来就可以反复利用,也不枉花了不少钱才买到这么一包。
关鹤谣将瓷瓶取出,见冰冻得还不实,又脆又沙,层层叠叠的,正是适合做成沙冰的状态。
于是她一边用木铲戳冰,一边指着角落的三层架格说道:“五哥,那里第二层都是蜜饯果品。你挑自己喜欢的拿几样过来。我要糖水荔枝和蜜渍枇杷。”
萧屹走过去查找,果然见两排瓷罐子摆得井井有序,都贴着标签。
腌青梅、杨梅卤子、冰糖黄杏、蜜渍樱...他眸光一闪,微微勾起唇——此时若是挑了这罐过去,那小娘子怕是要羞得把他踢出去了。
他确实是极喜欢樱桃的,只是既然已经吃过最甜的,不吃这蜜渍樱桃也没什么可惜,就随手选了杨梅卤子。
那边,关鹤谣已经把冰打散。碎水晶一样的冰碴堆在深色的石碗里更显剔透,杨梅卤子往上一浇,又变成了颜色鲜艳的粉碧玺。再舀出几勺各色果子,关鹤谣刚要美美开吃,却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吓得她一激灵,马上低头确认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