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瞳龄跟在庄良玘身后就像是个误入屠宰场的羊羔,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涩懵懂。
赵衍恪与赵衍怀一齐搀扶二人起身,“快快请起,二位一路车马劳顿,实在辛苦。”
庄良玘落座,只喝一口茶水便开始回禀公务:“王爷,八皇子。此番微臣奉圣上命令特从兖州各郡县调来种粮,如今大雍各地,粮产富庶地区的三仓开放,为此次雪灾受难之地提供援助救济。”
“诸位大人若是赈灾救济过程中遇到任何困难,尽可回禀圣上,三省六部加急处理,会尽快批复。”
说到这里,庄良玘的目光扫过一众见了他之后百年畏首畏尾的京中官二代们,唇角微扬,露出个令人胆寒的笑容。
“此前诸位同侪曾上书言及于陵南道工作之困苦,圣上体察民心,特命叶家四郎为钦差指挥使带国子监年轻学子,助各位同僚一臂之力。”
庄良玘拍手,侍卫将一直候在外头的国子监学子带进来。
即便舟车劳顿,但这些年轻人个顶个神采飞扬,声音洪亮如钟。
“我等学子,愿助各位大人一臂之力!”
庄良玉眼中笑意愈甚,眼神撩向已经傻眼的众位官员。
既然难堪重任,那就只好让能者居之……
第70章 小歇
议事厅散会后, 庄良玉直接被国子监中带来的十名学子团团围住。
叶瞳龄带来的这十个人并非是能在上三学就读的达官显贵之子,相反这些人皆是布衣出身。
听闻庄良玉在陵南道的经历,几乎不需要费力说动, 在看到庄良玉寄回去的邀请信后便自告奋勇而来。
庄良玉从前就跟这些人一起的机会更多,这些学子家境寻常, 甚至有些连日常花销都难以维持,所以庄良玉也爱找这些人帮忙写书。
她的金玉书斋里, 有许多实验性质的小册子便是这些学子们写的。
庄良玉拿庄家在西都城郊的庄子做试验田,由着他们去做农械改造,或者是对耕种方式提出改进。
就连萧夫人所开的宁记铺子,里面涉及到的许多工具, 都是由她提出想法,然后这些学子们触类旁通加以实践得来。
眼下这些人见到庄良玉, 个顶个欣喜。
叶瞳龄在一旁感慨邀功, “庄二,人我可是都给你带来了, 这不得请我在醉仙楼好好搓几顿?”
庄良玉还维持那副病弱的模样,笑得好似水月镜花,柔声说道:“请小四爷在宁记吃个够可好?”
叶瞳龄的口水都已经要流下来了!
谁不知道宁记现在可是西都城中炽手可热的铺子, 连宫里的娘娘都喜爱得不行。
众人忙扶着庄良玉落座, 挨挨挤挤凑在她近前,又恐萧钦竹的气势和庄良玘的压迫感。
庄良玉扶着头,作弱柳扶风状, “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歇歇。”
惹得知晓她脾性状况的庄良玘和叶瞳龄直嘘声。
虽然其他官员都已经走了, 但贾於期还留着, 庄良玉见状, 问道:“贾主事,黑雨和祝木长老可在?”
贾於期想了想,一拍头说道:“扎穆寨的人前两日去各地学堂和工坊传授经验去了。约莫明日会回来。”
庄良玉露出玄奥的笑容,眼神扫过在座各位,像是引诱人心的恶魔,“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过扎穆寨?”
叶瞳龄打了个冷颤,而萧钦竹却握着庄良玉的手,面无表情地想着,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散开。
……
这些学子的到来直接抢走了空占位官员们最后一点发挥价值的余地。
这些人多是依仗家里早些年跟随玄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功勋而被捧上官位,至于真才实学——
连个九品小官都要比他们更懂得底层民情。
这十位从国子监而来的学子各有擅长的领域,有的擅长农耕,有的擅长工艺。
总之,在百废待兴的陵南道都将大有用途。
而庄良玉,也总算能让自己歇一歇。
早些年在国子监中窝着,也不过是由于生性惫懒,也不爱给自己找麻烦惹事端,偶尔看不过去了便点一点。
曾经指使这些学子们帮她做事,一来是她想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二来是她想偷懒,又或者说这是庄良玉天性里必然有的部分。
庄良玉做事喜欢求个稳妥,但凡事情能有定数,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自然就让别人操劳,她不在乎得多少利,能让她安稳歇着就行。
话虽说庄良玉总算能歇了,可于萧钦竹而言,庄良玉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
他们在越州城落脚的小院,门槛都快被这些人进进出出给踏破了。
这些人甚至没什么时间观念,不管多早,不管多晚,有事就要过来敲门。
一个两个,搞得萧钦竹十分火大。
偏生庄良玉还不觉得过分,几乎是有求必应。
眼下,卯时未到,外面就有敲门的声音。萧钦竹捂着庄良玉的耳朵,想让人多睡一会儿。
昨夜,他刻意闹得晚了些,最后到庄良玉受不住起了哭腔,才将将收手。
萧钦竹低头,看到庄良玉仍睡得安稳,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心里却打定主意要让庄良玉今日好好歇上一歇。
昨夜有学子来院里讨教改进农具的方法,一直谈到子时过半才休。
萧钦竹一直记得庄先生曾在婚前与他说过,说庄良玉的身子不好,从娘胎里便带了病根儿出来,畏寒、体虚,小时候总爱生病。
所以,从很久以前,庄先生便只盼着这个女儿能健康长大,至于旁的,便也都随她去了。
但是现在,萧钦竹完全看得出来庄良玉是凭着一口气在撑着。
一旦陵南道的赈灾工作彻底结束,怕是撑不到回京,庄良玉便要大病一场。
外面的学子又敲了敲门,最后被萧安和萧远支应出去。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萧钦竹这才用重新躺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庄良玉似是被打扰,在他怀里蹭了蹭,发出含混的声音:“有人?”
萧钦竹毫无负疚地睁眼说瞎话:“没有。”
庄良玉笑了一声,“我听到有人了。”
庄良玉说着话,又往萧钦竹怀里钻了钻。现在天气渐渐转暖,为了供给百姓,炭火等取暖材料都优先紧着百姓用。
但时不时还有倒春寒,庄良玉还是手脚冰凉。
萧钦竹没想到庄良玉会醒,眼中闪过一点委屈,但又怕庄良玉介怀闷声道:“是我自作主张。”
庄良玉又不是不知好歹,她明白萧钦竹是为她好,所以才动了点小心思。
虽然——这小心思看起来有点点不高级。
庄良玉勉强睁开眼,攀着萧钦竹的肩头说道:“我这算不算是被美色误了正事?”
萧钦竹没说话,可通红的耳根显然已经出卖了他。
“小心着凉。”萧钦竹满脸正经地将庄良玉的手拿开,然后一一塞进被子里。
又将人裹好,确保不会受凉,这才起身。
“你好生休息,今天有任何事,我来处理。”
“好啊。”庄良玉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就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直睡到外面隐约飘来午饭的香气,庄良玉这才饥肠辘辘地爬起来。
用午饭的时候萧钦竹不在,他要带镇北军去城中巡查,以及清点陵南道运往外界的物资。这些本该是庄良玉做的,但是今天萧钦竹说他来顶班。
于是庄良玉就能安心当个闲人。
庄良玉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午饭,吃饱喝足,又开始到院里晒太阳。
看到守在一旁的萧安和萧远,问道:“平日里,你们将军忙不忙?”
“将军只有领兵在外的时候会公务繁忙。如果回京,只需按时到兵部点卯即可。”
庄良玉应了一声,却想起萧钦竹刚成婚时,哪怕休沐也要去兵部处理公务的事。
又问道:“这半年你们将军很忙?”
萧安萧远实诚点头,“去年将军提任,公务交接,琐事颇多。寻常年岁里,每逢将军回京述职,便能在府上歇息许久。”
庄良玉微哂,萧钦竹原来这是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萧钦竹的功绩她有所耳闻,战绩彪炳,又深得顺德帝喜爱,每每回京述职便在御前侍奉,出去领兵打仗也是皇帝亲令。
若非升的太快会招致非议,萧钦竹怕是现在都该提任骠骑大将军了。
庄良玉晒着太阳,想起萧钦竹在故事里好像就是在死后才追封了骠骑大将军。
她晃动摇椅的动作微微一顿。
要不——还是让萧钦竹晚点升官吧……
***
庄良玉被阳光晒得浑身舒畅,正准备回屋睡个午觉,就听到有争吵的声音由远及近。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争得面红耳赤的扎穆寨年轻人跟国子监学子一路疾步猛冲。
那架势仿佛能吵出千军万马,吵得庄良玉耳朵疼。
“庄二娘子!”
“庄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来评评理!”
庄良玉忙不迭应声,“诶!来了!说,你们坐下慢慢说。”
话音刚落,庄良玉又忍不住扶额笑起来,刚才的话,怎么听怎么像调节邻里纠纷的居委会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