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放晴了几日,花园总算是没有那奇怪的味道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
突然的声音让林娇停住了脚步,她随着声音看过去,是一群下人们正在闲聊。绿莜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正要呵斥那些下人,被林娇一个眼神止住了。
“什么?”
“就是陆侍郎,他不是去赈灾了吗?听说为了救个孩子,被大水冲走了,险些没救回来。”
林娇愣了愣。
说话的是个小厮,说的时候也没什么惋惜。倒是那些听的丫鬟们想着陆侍郎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样子,面上有些担忧。
绿莜也已经听不下去了,两步走上去。
“不去干活,在这里偷什么懒呢!”
原本闲散的众人,一听这个声音,马上变了脸色。这府里,除了大管事,毫无疑问就是这位绿莜,没人敢得罪了。
“七姑娘。”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行了礼。
林娇还没回过神,陆思明去赈灾了?她怎的不知?她想着刚刚下人们的话,为了救个孩子差点搭了命,是的,如果是陆思明,就是很可能的事情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把什么都放在自身安全的前面。
原本平静了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酸又涩。
那小厮看着林娇阴晴不定的脸,眼睛转了转,想着这会儿可是表现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出声:“这陆侍郎可不是活该嘛!这就是他退婚的报应。七姑娘您就是天仙下凡,他敢跟老天爷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他看来,已经另攀高枝的林娇,肯定是对这前未婚夫恨之入骨了。
然而林娇紧紧攥着拳头,眼里是难掩的怒意。
绿莜一看就知道,七姑娘这是真的恼了,不是平日里的小性子,而是真正的愤怒。
她面色一沉。
“陆侍郎乃朝廷命官,现在更是在为国为民谋福,是你一个杂役有资格非议的吗?来人!带他去管家那里领了罚后打发了。”
小厮原本还想邀功的脸已经变得万分惊恐:“七姑娘!”
求饶的话还没说,就被侍卫带走了。
绿莜又看向剩下低着头浑身颤抖的众人:“国公府不需要乱嚼舌的人,你们代表的是国公爷,若是敢乱说话引来祸事,决不轻饶。”
大家忙不迭地应下:“是。”
而林娇沉着脸,从她们身边过去了。
陆思明是她见过最好的官,她听不得旁人的诋毁,时至今日都是如此。
第35章 旺夫
孟府。
因着秦牧今日早朝上参本孟跃的结党营私, 孟府书房这会儿显得气氛凝结,虽然最后梁文帝反而是斥责了秦统领一番,但那么一个碍眼的人一直蹦哒, 大家还是害怕孟跃会生气迁怒。
正沉默着,上方传来孟跃的笑声。
“这秦牧, ”他笑着摇头, 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太多恼怒,“怎么喜事将近火气还这么大。”
他一脸笑意地说完,才看向旁边一直品着茶的裴景:“说到这个, 玄知你倒是捂得够紧的。婚事也将近了吧?原本我还想着让七姑娘做我孟家长媳,结果被你捷足先登了。这喜酒我可要多喝几杯。”
他开玩笑般打趣, 众人的目光也是看了过去。
裴景将手里的茶杯盖好放到了桌上,才不紧不慢开口。
“还请阁老不要见怪, 下官一介只知厮杀的莽夫,如今年纪大了, 遇着喜欢的,自是要抓紧一些。”
听听这说的, 孟跃一时间没一点脾气了。这是在让他念着这么多年的功劳份上, 别计较呢。还年纪大了,那自己还能真的再抢过来吗?
他也是有些无奈。
之所以选择林娇,孟跃是有考量的。且不说与林锦正的情谊, 他也确实喜欢那女娃。娇纵但识大体,单纯傻气但大事上不会糊涂,承安娶了她, 既不会被拿捏, 也不至于做出愚笨之事。
当然,也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将来若真是登上了那个位置, 林娇的身份完全足以匹配,承安也不用担心外戚之事。
孟跃看了一眼孟承安,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
真是孺子不可教。
“感情之事,原本也需要几分缘分。”孟跃说完,像是累了,挥手遣退了众人,“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去吧。”说完又叫了裴景,“玄知,我们很久没有切磋棋艺了,你留下来。”
裴景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动。
听了他这么说,也只是微微点头:“是。”
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地撤去,孟承安出门之前,特意看了一眼裴景,那人目光淡然,别说对自己,连对父亲,都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清高模样。
他想不明白,父亲向来多疑,为何裴景这种手握兵权之人,他却独独信任有加。待他掌权之日,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他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转身离去。
不多时,下人已经为屋里的两人摆好了棋盘。
若论这一世,裴景的棋艺与孟跃大概是旗鼓相当,但若是加上上一世的记忆,他赢孟跃还是有七成把握的。
但裴景的棋风向来锋芒内敛,棋盘上已经落下大半的子了,他也还是不温不火,既没有自己赢,也没有让孟跃赢。
孟跃盯着这谜一样的棋盘看了半晌才落子,同时呼出一口气:“跟你下棋,当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还不若你年轻的时候,至少有个血气方刚的样子。”
这个“年轻的时候”让裴景的动作停顿片刻,而后悬在空中的手转了个弯落在旁的位置。
“下官现在,也挺年轻。”
这小小的不满让孟跃笑了出来:“不是刚刚说年纪大的时候了?”
他一低头,发现裴景这么一落子,方才不甚明朗的棋局,也终于能看清了。
果真是在自己之上。
“玄知。”孟跃敛了敛神色,“承安这个孩子,你怎么看?”
他也知道,对于心知肚明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多少是逾越了。往后想想,若是起事成功,这问的就是储君,谁敢非议?
裴景也沉吟了片刻。
“虽还不及阁老的高瞻
远瞩,但亦是人中龙凤。”
这夸得,九成都是敷衍了,唯一的那一成真心,是用在夸孟跃上。
孟跃叹了口气:“我老了,玄知你还年轻,他将来,还是倚仗你得多。”
屋里沉默了很久后才终于听到裴景的声音。
“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
陆思明的事情,让林娇一连几日郁郁寡欢,哪怕是绿莜已经打听到他现在已无大碍,到底是民间传闻,她也不能彻底放下心。
直到与裴景赴约,她心情才好上一些。
途中,她在马车里无意中听着了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一掀开车帘,是官府的人正在向百姓募银以救灾。
“绿莜。”
她叫了一声,绿莜马上吩咐车夫停下了马车,这才过来问:“怎么了姑娘?”
林娇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那边的官兵在高台之上,手提锣鼓,嘴里正说着:“当仁,不让于师。”
说完敲了一下锣鼓,继续念着:“博爱谓之仁。”
他念得没什么感情,周围经过的大部分人也听得都是懵懂,只隐约理解了这个“仁”的意思,也就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对着那边谈论着什么。
林娇也不能理解太多,她只是想起了陆思明每每为百姓忧虑时,疲惫却又仿佛在发光的眼。
绿莜也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要不奴婢去捐银两吧?”
其实这种募捐,向来是要先在朝中进行,林锦正自然是要以身作则的,捐款不在少数。
得了林娇的点头,绿莜正要往那边去,又被林娇叫住。
林娇抬手,把头上价值不菲的金钗取下来,想了想,又连着手镯也一起交给了绿莜,直到没什么可以取下了才点头:“你去吧。”
绿莜愣了愣,迟疑了:“可是姑娘……等会儿不是要去见裴大人吗?就这么……”
林娇一瞪她:“怎么了?我便是不戴那些,也是好看的。”
“是是是,”绿莜好笑,“姑娘自然是怎么都是美的。”
***
林娇到了约定的地点时,裴景已经等在那里了。
僻静的街道,男人一身淡青色的直裰站在树荫下,夏日衣服的布料较为轻薄,偶尔被风吹起半边衣角,飘逸仿若仙人。
林娇几日来郁郁的心情,在这一刻宛若乌云见日,瞬间消散。
她一下马车,裴景便已经看过来了。
觉着自己最美的林娇,在看到裴景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时,还是不自觉手碰了碰已经空荡荡的发髻上。莫名就没那么自信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她说的时候,目光已经带了凶狠,大有一副裴景若是回答错了就咬死他的架势。
裴景在她蓄势待发的奶凶眼神中嘴角弯起,他走近两步:“你怎知我今日带了礼物?”
他在林娇好奇的目光中取出一只钗子,钗头镶嵌的五色玉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裴景微微弯下腰,在林娇的发髻上寻着合适的位置戴上,男人靠近时,林娇的脸几乎靠上了他的胸口,熟悉的味道,在夏日中就像是一抹清凉。让她心跳与呼吸仿佛一起停了下来。
发钗戴上后,裴景也没立刻离开。林娇觉着他似乎是端详了一番,声音才传来。
“七姑娘今日这般天然去雕饰,倒是显得我的礼物俗了。”
显然,这夸奖让林娇受用极了,尤其是对上裴景的眼神时,能看出那不加掩饰的真心赞扬。她摸了摸已经戴上的发钗。
“不俗的。”心情已是非常好了,说完这个,才想起今日的目的,“你的八字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