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还得求到别人手上。
道理她明白。
但姜姝此时就是梗着脖子,做不到。
大不了等春杏回来,再带她去常青法师那……
她再忍会儿。
两人坐在那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姜姝想好了后路,心头的那股子倔强便也得到了延续,甚至比适才更甚,平静地抬起头来,盯着屋外那毛毛细雨,不屑得看他一眼。
不喜欢就不喜欢。
她也不稀罕,至今往后,她也不会再喜欢他。
没什么了不起的,这辈子大不了就相敬如宾,她还是过她最初设想的那种日子。
大路朝西,各奔东西。
范伸一直盯着她在看,看着她褪了自己的鞋袜,看着她盯着自己的脚踝僵了神色,本以为她也该知道来求自个儿了,谁知那双如羽扇的眼睫上下一阵眨巴后,竟又摆出了这幅德行给他。
范伸从未见过有人在他跟前耍脾气,尤其还是这幅死不回头的模样。
范伸想了一下。
姜家沈氏走的早,姜家断没人能将她宠出这脾气。
只有沈家二公子,沈颂。
范伸心头突地生出了几丝烦躁,没再由着她,弯下腰一把攥住了她的腰肢,整个给提到了木几上坐着,姜姝刚要动,范伸便是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臀部,“你再动下试试。”
姜姝生生地挨了这巴掌,虽不疼,但极为羞耻。
脸上一烧,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子。
一汪水雾含在眼眶内,正是要冒不冒之时,脚踝突地便被一只手掌捏住,又是一道“咔擦”的骨头声响,姜姝眼里的泪花儿再也没有憋住。
一瞬破出了眼眶。
正好滴在了范伸的手背上,还带着温热。
范伸神色一顿,颇有几分认命。
缓缓地偏下头去,盯着她殷红的眼眶看了一阵后,便伸出了指腹朝着那两道泪痕抹了上去,语气恐怕也是生平以来,最为柔和的一回,“乖乖坐着,别动,我去拿些草药。”
姜姝这回终于听了话。
虽依旧没吭声,但那脖子至少没再往一旁扭了。
等到范伸回来,除了草药外,还端了一盘花生。
草药是林常青亲自配好的给的,敷在脚踝上,凉意瞬间压制了那股子灼烧,范伸给她裹好了纱布,才将其移到了身后的蒲团上坐着。
落雨天,没地儿可去。
两人就坐在那,烤着火,看了一阵细雨,姜姝见范伸一句不吭,又翻出了昨夜的那本医书,不知为何,心头那气儿又开始慢慢地窜了出来。
待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姜姝赶紧调解了一下情绪。
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后,便随手抓了几颗机上的花儿,剥了起来。
她气什么呢。
人家压根儿就没在意。
那张脸上,可曾出现过半分心疼……
然,还是没忍住,用眼角去瞟了他一眼,手里的一粒花儿一个不留神,“嘭”地一下落在了几上,轻轻地打着滚儿,眼见又要滚到地上,范伸那只垂在膝盖上的手,往前一伸,及时地接在了掌心。
姜姝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依旧盯着书页。
姜姝转回头。
片刻后,眼珠子几转,捏着花生的那只手往前移了移,眼睛一闭,松开了小指,准确无误地又漏下去了一颗花生。
同样是几个打滚,到了木几边缘。
又被范伸接住了。
姜姝心头一跳,随性当着他的面,又扔了一颗下去。
范伸这回一把接住后,终于转过了头,将掌心里的三颗花心,给她搁回了盘子内,这才直勾勾地看着她,挑声问道,“消气了?”
姜姝头一偏,“我,我没生气……”
范伸直接掐着她的后脖子,将那扭过去的头给转了回来,连一句是吗都懒得问她了了,一双黑眸只瞧着她,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就算有可能是他得罪了她。
他也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她。
姜姝被他捏着后脖子,动不了,唇角抿了几回,终于没有忍住,直视着范伸道,“我真没有生气,我生什么气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颗朱砂痣,落在那不喜欢的人眼里,也能成为一滴蚊子血……”
范伸从小就被养在贵族世家,后来又成了大理寺卿,满腹经书,博古通今,此时也免不得爆出了一句粗俗之语,“什么鬼玩意儿?”
姜姝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表哥说过,遇上不喜欢的人,你就是在他面前跌成了重伤,他也不会眨巴一下眼睛,若是真心喜欢你,别说是受伤,就算皱一下眉头,对方也会紧张,对你上心……”
姜姝开口说的时候,分明挺平静,说到后面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殷红,声音也在打颤。
说完又生怕范伸多想似的,解释道,“世子爷放心,我心胸一向很宽,也不是那等矫情之人,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懂……”
“你等会儿。”范伸要是再听她绕下去,脑子指不定也得被她绕乱。
“沈颂就是这么告诉你的?”范伸盯着她又要冒出来的泪珠子,在脑子还未被她搅糊涂之前,抓到了关键,未等她回答,又问,“何时同你说的?”
巫山那土匪窝,他迟早得端了。
何时?
从小表哥就是这么对她说的。
告诉她,喜不喜欢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算一时看不出来,日常的一些行为也能暴露出来。
若非表哥告诉了她这些道理,她哪里有后来的那份城府和看人的眼光。
范伸看着她分了神的眼睛,也知道她在想谁,手上一个摇晃,又将她的神智及时拉了回来,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今儿她是如何崴的脚,终于理出了一点眉目。
一时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盯着她,问道,“是以,你今儿故意跑到我面前,崴伤了自己的脚,用了一招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我,喜不喜欢你?”
姜姝脸色一红,受不了这冤枉,极力辩解,“我不是故意崴的,力度没控好……”
第64章
范伸似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儿。
突地弯下腰来, 姜姝及时地偏过了头。
那双深邃逼人的黑眸便落在她的侧脸上,不错眼地看着她那双轻轻闪烁的眸子,脸上的神色就差将那“蠢”字, 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了。
胸口却意外地滋生出了一股温热。
很明显他被她的‘蠢’给取悦到了。
范伸的薄唇轻轻一弯,笑容虽浅,却不似往日半丝凉薄。
渗透了皮面,是一道真切的笑。
“眼睛是大,但白长了。”范伸的手掌轻轻地扣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告诫地道, “以后,不许再听信那土匪头子的谗言, 少同他来往。”
土匪头子说的是谁,姜姝自然清楚。
一时疏略了他上一句那话是何意, 转过头便反驳道,“他是我表哥……”怎么可能是谗言, 又怎么可能少来往。
“表哥?”范伸唇角一勾, 看了她一眼, 收回了目光,拿起了适才的那本医书, “等回长安,头一个灭的就是他。”
声音虽平静, 却带着一股子清冷。
姜姝一愣,很想脱口甩他一句,“你这人怎还不讲道理了。”但一想到他的德行,还真有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态度终究是一软, 认了怂, “那,那就不听……”
范伸眸子一跳,又不对劲了。
在这同他较劲了半天,一说到他表哥,态度倒是立马变了。
那书页最后的几行字,今夜怕是翻不了篇了。
范伸索性将其合上,撂到了一边。
再侧目,便见她那屁股,都快挪到了蒲团外,直接将自个儿的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看她还能往哪儿挪。
这一来一回,姜姝也闹不清楚,自个儿最初争的是什么了。
见他这般明摆着盯着自个儿的蒲团,便也乖乖地将身子往回移了移。
脚踝动不得,行动异常笨拙。
姜姝撑着手肘,小心了又小心,然还是扯到了那伤处,一股子钻心的疼痛突地袭了上来,姜姝想也没想,整个人扑了过来,胳膊挂上了他的颈项时,还咬着牙微微打了个颤,“好疼……”
鼻尖幽香索绕,饶是铁汉,也给化成了熔浆。
范伸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想摸牌吗?”
姜姝一愣,意外地抬起了头。
范伸又道,“纸牌。”她在侯府玩过的那种,“你先坐好,我去叫人……”
姜姝没拦着他。
看着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落雨,她崴了脚动不得,他倒是有书可以瞧,可那医书就是给她,她也瞧不懂,适才坐上那么一阵,就已经无聊到了发慌。
一无聊,脑子里便容易胡思乱想。
姜姝生怕如此下去,自己又钻进死胡同,非要同他过不去。
有人陪她来摸牌也好。
他去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