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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变 花千变 第21节

现在进了腊月,汪海泉猜测戴瘸子和小桃红会回戴家村,于是他便带着汪平也来到戴家村。

戴瘸子和小桃红,连同他们的草台班子就在村子里,但是戴家村的人家相互之间都是亲戚,打碎骨头连着筋,齐心协力,加之戴瘸子和小桃红担心债主和仇家找上门来,对村里人早就叮嘱,因此,别说是来找孩子的了,汪海泉父子扮成货郎,只是多打听了几句,也被一群人围住轰出村子,险些挨打。

汪海泉在附近等了几天,直到昨天,终于找到机会,汪平先进了村子,并且用安魂香迷倒了戴家的人。

深夜,父子俩从戴家找到了酷似画像的小万崽,趁着戴家人还没有醒过来,他们准备出村。

可是刚刚走出戴家,便撞上从外面赌钱回来的小桃红,小桃红是唱戏的,声音尖利,虽然汪海泉及时用上缄言香,可是小桃红先喊出的那一声,还是惊动了村里的狗。

一只狗叫,全村的狗全都跟着叫了起来,家家户户找开门,汪海泉和汪平带着昏睡的孩子,几乎是拼了命,才逃出村子,他们找到藏在村外的马,一路往保定府狂奔,村里人刚开始还在后面追,后来就追不上了,父子二人一路向前,直到出了清苑,见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那孩子在半路上就醒过来了,他一点都不害怕,还问我是不是来救他的,唉,这么小的孩子被卖进狼窝,真是造孽。”

汪海泉唏嘘不已,他是做父亲的人,无法想象,若是汪平汪安被人卖到这种地方,他会是怎样的反应,说不定早就提着菜刀去拼命了。

明卉站起身,走到汪海泉面前,郑重行礼:“海泉叔,我替小万崽的父母谢谢您。”

汪海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

汪真人说道:“你当得起,不用推辞。”

汪海泉这才侧了身子,受了明卉一礼。

明卉和汪真人说了柳依依开口说话的事,汪真人说道:“别说是个孩子了,就是大人,被关在那黑洞洞的地方,也会吓出病来,这孩子一直不肯开口,这是心锁,今天见到哥哥,这心锁应是解开了。”

事实如此,从这一天开始,柳依依便开始说话,而且她的话越来越多,竟然是个小话痨,当然,这是后话。

明卉在保定府住了三天,三天后,明卉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汪真人和崔娘子,汪安租了骡车,送她和不晚回了慧真观。

刚进慧真观,明卉便觉察出气氛不对,刚好看到两位江老夫人院子里的玉静气鼓鼓地走过来。

明卉便让不晚去打听,不晚很快回来,说道:“您猜怎么着,青萍和青风两位道长去京城领俸银和禄米,结果广元伯府的人竟然早就等着了,他们在京城不敢造次,竟然一路跟着来了保定,两位道长担心他们在半路动手,寡不敌众,便雇了镖局护送,广元伯府那些人没能抢到东西,就跟到观里,向老夫人撒泼耍赖了,这会儿还在里面闹呢,来的是大江夫人的三个儿子,呵呵,亲儿子呢。”

“咦,大江夫人有儿女?”当年广元伯府担心被江家连累,二话不说就休了大江氏,不但没有退还嫁妆,还让大江氏在京城无法立足,只能来到保定,栖身道观,因此,在明卉的潜意识里,大江氏应是无儿无女,却没想到,大江氏不但有孩子,而且有三个儿子。

“当然有了,奴婢听玉静说过,大江夫人有三儿一女,大江夫人被休的时候,已经做了祖母,就连最小的儿子也有十五岁了,可是广元伯府把大江夫人被休时,就只有大江夫人的女儿跪在祖父面前为母亲求情,那三个儿子恨不得立刻和外家撇清关系,根本不去理会母亲的死活……可惜大江夫人离开京城后,大江夫人的女儿也被远嫁蜀地,第二年就少亡了。”

第35章 这是什么味

广元伯府休了大江氏,以为从此就能和江家撇清了关系。

三个月后,太子自尽谢罪,废后童氏病重,又因二皇子夭折多年,高淑妃所生的三皇子便成为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人。

半年后,广元伯孙大路将自己那年仅十四岁的嫡孙女,远嫁蜀地,给三皇子的舅舅高江佑做了填房!

孙小姑娘远嫁后的次月,广元伯世子孙成娶了高家一位新寡大归的女儿做了正室,这位新任的世子夫人虽然只是高家旁支,但一笔也不出两个高字。

广元伯算盘打得精,抢在先帝立储之前,把小孙女送给了高家,又娶了高家的女子,待到三皇子摇身一变做了太子,广元伯府依然能和皇室攀上亲戚。

可惜先帝没有马上立储,因为已经被废的童氏死了,毕竟是少年夫妻,先帝虽然牵怒童氏,可童氏死了,先帝多多少少也有些难过。

有的皇帝难过之下会大赦天下让天下人感激,有的皇帝则会杀上几个人让更多的人难过,还有的皇帝,比如先帝,他表达难过的方式就是炼丹!

好在顾氏皇朝祖宗有德,那三年里虽然称不上国泰民安,但也边关太平,风调雨顺。

先帝炼丹废寝忘食,荒废朝政,连同立储的事也抛到九霄云外。

立太子的事,先帝有急,但是有的人急了。

三皇子的外家高氏一族等不及了。

皇帝既然不理朝政,那必须要由太子监国。

高氏一族先是或收买或怂恿一批大臣上书皇帝,请立三皇子为储君,接着,便在京城传播谣言,说三皇子乃是真命天子。

这些谣言终于传进宫里,传到正在炼丹的先帝耳中,谁也不知道五迷三道的先帝为何忽然就清醒起来了,他派人去查了高家。

这一查就查出高家私开铁矿,打造盔甲,并且暗地里为三皇子屯兵。

先帝勃然大怒,高家与三皇子尚未出师,便被一网打尽,先帝派人重查甲子案,三皇子供认,为了夺嫡,他和高淑妃合谋,利用太后之死,嫁祸给太子和江贵妃。

三皇子倒了,高家完了,依附于高家的广安伯府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广安伯世子孙成第二次休妻,休了过门才两年的高氏,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去了保定,要接大江氏回去。

说来也巧,广元伯府浩浩荡荡来保定,半路上遇到了偷偷摸摸前来的韩家。

韩家便是小江氏的婆家,书香门第,最爱面子,所以过来接人也不敢让人看到。

两家人一起来到道观,没想到江家那位硕果仅存的后人江潮竟然也在,江潮时年十六岁,问过两位姑太太的意思之后,便将两家人轰了出去。

韩家人脸皮薄,灰溜溜地走了,广元伯府的人却不肯走,哭得稀里哗啦,以头抢地,后来还是宫里送赏赐过来,同来的羽林军把广元伯府的人轰出保定。

先帝虽然没有降罪,但却免去了广元伯府的世袭罔替!

广元伯府的爵位,止于这一代!

高家倒后,广元伯府便成了过街老鼠,无论是勋贵,还是官宦,对他们避而不及。

孙家的子弟本就没有读书种子,现在连差事也谋不到,只能在家里坐吃山空,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广元伯府的境遇没有改变,无论广元伯孙大路四处碰壁之后,终于醒悟,不仅是朝堂回不去了,就连伯府的爵位也马上要没有了。

如今广元伯已经年逾八旬,在炕上瘫了几年,硬撑着不敢死,他若是死了,孙家的爵位就没有了,他的儿孙们怕是连最后的家业也保不住了。

因此,最近几年,逢年过节,孙家的人就会来哭穷,孙家现在穷得只剩下爵位了,不对,是连爵位也快要没了,但是大江氏有啊,一品诰命,有俸银,有禄米,还有一堆一堆的赏赐。

一个老太太,能吃多少花多少,还不是便宜了那些道姑们,为什么不给儿子孙子?

天理难容!

孙家人不能说服别人,就说服了自己,于是孙家人闹得理所当然,大江氏被闹烦了,便会拿出二三十两的银子打发他们,别看只有二三十两,对于现在的孙家而言,这也是大钱。

去掉来回的盘缠,还能小赚一笔。

反正孙家的爷们儿也没有差事,无所事事,若不是担心广元伯忽然死了,老头子的私房银子被手快地抢走,大江氏的这三位好儿子,就要在慧真观旁边租房住下了。

明卉像听说书一样,听了一番广元伯府的奇葩故事,叹了又叹。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大老远回来,出于礼貌,也要先见过江老夫人,然后再回住处歇着。

明卉让不晚拿上崔娘子亲手做的云梦糕,欢欢喜喜去见大江氏。

刚到廊下,便听到男人声嘶力竭的哭诉:“阿娘,这世上哪有做母亲的不认儿子的,哪有做祖母的不认孙子的,阿娘,儿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您忘了吗?您怎么能这样狠心,娘啊,您就睁开眼睛看看儿子,您不能不认儿子啊!”

明卉庆幸路上没吃东西,否则非要吐出来不可。

这还道德绑架上了,原来他们会有今天,不是因为他们姓孙的狼心狗肺,而是大江氏无情无义。

明卉带着不晚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屋里那七八个男人,大的四十多岁,小的七八岁,那个哭得捶胸顿足的,便是年纪最大的,想来是大江氏的长子。

“老夫人,我回来了。”

如出谷黄鹂的声音响起,屋里的哭声顿住,所有人全都看向走进来的少女。

明卉似是没有想到屋里会有这么多人,她微微吃惊,双眸如同受到惊吓的小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略一踌躇,才大着胆子向坐在最上道的大江氏走去.

从孙大郎身边走过时,明卉素色衣袖挥了挥,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啊……”

她嫌弃皱起眉头,看向大江氏时,却又换了一副小女儿的娇态:“老夫人,我回来了,这是崔娘子亲手做的云梦糕,您快尝尝。”

孙家的爷们儿一脸不屑,哪里来的小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这是什么时候啊,还要吃这什么糕?

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看到明卉,大江氏眉头微微展开,挤出一抹笑容:“路上累了吧,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冷不冷?”

孙家人更生气了,都是废话,这个老虔婆要心疼也是先心疼自己的儿子孙子啊,这个丫头算什么东西。

明卉笑着摇头;“一点都不冷,有手炉和脚炉呢,老夫人,您快尝尝这云梦糕,我们观里的云梦糕远近闻名。”

还远近闻名?你当你那是宫里赏赐的糕点吗?

当然,孙家人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宫里赏的糕点了。

大江氏点头,伸手便拿起一块,孙大郎再也忍不住了,张口便要阻止,这是什么时候啊,吃什么糕点?

可是他张开嘴,

第36章 急急如律令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孙大郎的失态。

孙三郎拧了小儿子一把,小儿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孙三郎一边用衣袖抹眼睛,一边数落小儿子:“没出息,等阿爹有了钱,就给你买糕吃,快别哭了,不哭就不饿了。”

孙二郎见三房的小儿子在哭,他也不甘示弱,揪过自家儿子:“快去,给你祖母磕头,让祖母赏点银子买糕吃。”

大江氏拿着糕点的手停在半空,她叹了口气,把那块云梦糕重又放回到碟子里。

明明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可是她还是心软了,论起狠心,她终究是比不上孙家人的。

明卉柔声说道:“我把这些糕点分给小郎们吃吧。”

大江氏点点头,牵牵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明卉端着云梦糕,先是走到孙三郎父子面前:“小郎君,这是老夫人赏的,你快尝尝。”

那孩子拖着两条鼻涕,恶狠狠地瞪了明卉一眼,明明是阿爹拧他的,他才不想吃这什么破糕呢,临来之前阿娘说了,要银子要银子,想拿几块破糕点打发他,当他是小叫花子吗?

见这孩子站着不动,明卉有些尴尬,却又嫌弃地蹙蹙眉,用手捂住了鼻子,然后快步向孙二郎父子走去。

孙三郎站在儿子身边,看得清楚,这丫头那捂鼻子的动作,这是嫌弃他们身上脏?有味道?不,这是看不起他们,自从孙家失势之后,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们,看到孙家人时就是这副表情。

孙三郎强压着怒气,朝着自家儿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丫的就不知道擦擦鼻涕吗?别说是别人了,就是你老子我看着都恶心。

可是巴掌打下去,那孩子哭得如杀猪一般,可是孙三郎骂儿子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他发不出声音了。

与此同时,孙二郎也是大张着嘴巴,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而明卉在屋里走了一圈,又把那碟云梦糕端了回来,转过身来,笑看着屋里众人。

孙大郎一手摸着喉咙,另一只手指着明卉,眼珠子瞪得如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孙二郎……同样的动作。

孙三郎……亦如此。

这兄三人,就如同那纸扎铺子里成批出品的纸人儿,身段作派一模一样,不论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