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小胡子男人,还有一位……花婆婆!
霍誉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
花婆婆眨巴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怔了怔,从大安手里接过一盏白灯笼,先是把白菜从上到下照了一遍,又把霍誉从下到上照了一遍,最后,白灯笼停在霍誉脸旁。
这脸,抹的是炭灰吧,都没抹匀,这丑的,真辣眼睛。
这货,可别说是她的未婚夫,丢人!
花婆婆一脸嫌弃,亲手去开门,所谓开门,就是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从门缝里伸进去,拨拉几下,里面咣当一声,再一推,门开了。
原来,他们出去家里不但不留人,而且还不上锁!
“怎么不锁门?”霍誉问道。
花婆婆句偻着背,跨进门槛,嘴里都哝:“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保不准就找不到钥匙了,还是这样方便。”
霍誉.....。
第186章 今日适合敬老
进了屋,站在灯下,霍誉这才看清楚那两个孩子,虽然易容了,可女孩子肯定是朵朵,男孩当然是明轩。
他以为自己不会看错,可是事实证明,他还是错了。
女孩子小花朵是明轩,男孩小花生才是朵朵。
霍誉只好把目光落到汪安身上,这屋里的四个人,还是汪安最正常,虽然亲娘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但好歹还是男的,而且也不是老太太。
至于花婆婆……
霍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算了算了,就连他都没有认出来,其他人就更认不出,也想不到了。
也多亏有花婆婆的一双巧手,明轩还能跟着朵朵,像其他孩子一样,在街上跑来跑去。
大安下厨,用菜叶和虾干煮了一大锅面条,霍誉和白菜趁热吃了,大安的手艺马马虎虎,但绝对能吃饱。
霍誉和白菜一路快马加鞭,又冷又饿,也不讲究,连吃带喝,把那一大锅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身上从里到外,暖洋洋熨熨贴贴。
吃饭的时候,花婆婆还颤巍巍端来一碗酱菜:“这虽然比不上保定大慈阁的,可也不错,尤其是这地露。”
说完,她把酱菜把桌上一放,又颤颤巍巍地走开了。
霍誉的目光落在那碗酱菜上,原来这叫地露啊。
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小丫头不给他回信,其实他的每一封信,她都是仔细看过的吧,上次在保定,就让他吃了酱菜,今天又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种看上去像虫子一样的,其实是叫地露。
她对他,其实也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意。
不过,看着那个句偻的背影,霍誉又想放声大笑。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还有多少花招没有显露出来?
霍誉有些迫不及待了。
吃完饭,霍誉让白菜去帮汪安收拾房间,他去找花婆婆。
“我能进来吗?”隔着帘子,霍誉问道。
“进吧,老身一大把年纪了,你一个小年轻,不用那些讲究。”花婆婆盘腿坐在炕上,用香匙拨弄着香灰,头也没抬。
看到香炉里被码成小山一样的香灰,霍誉心头又是一暖,他送的香,她大老远带到了满城。
“上次的香,快用完了吧?”霍誉柔声问道。
花婆婆翻翻眼皮:“我忘了问你,你的俸禄有多少,一年下来,够买几次香的?”
霍誉怔了怔,忽然狂喜,小丫头是嫌他乱花钱了?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俸禄详细说了,无论是飞鱼卫还是骁旗营,都属皇帝亲卫,俸禄要高出同品武官,逢年过节,还另有补贴。
以他现在的品级,除了俸禄,还有一笔可观的养廉银子。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官凭,放到炕桌上:“我在骁旗营享双俸,年俸四百八十六两,蔬菜烛炭银五十两,灯红纸张银四十两,合计五百七十六两,另有禄米五百石,我没有养廉银子,但每年另有五百两的亲卫恩俸,这些加起来是一千零七十六两,每年春秋两季发放,你让汪安拿上官凭到户部去领,除此以外,年节补贴没有定数。”
花婆婆……你一年才赚一千出头,去了两次花千变,就花了一千六百两,你个败家子!
她不客气,伸手便将官凭收了起来,以后成亲了,还要靠她来养家,这官凭她当然要收起来。
见她痛痛快快收了官凭,霍誉的笑容直达眼底,老虎要不要把和宋彦一起做生意的事也说了,却听花婆婆说道:“行了,说正事吧。”
霍誉只好把生意的事先放下,转而说起了这次的来意。
听到霍誉说找到了会解蛊毒的人,花婆婆瞬间兴奋起来,老太太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霍誉……你别笑了行吗?我担心你那张假脸会裂开掉下来。
花婆婆睨他一眼,小样儿,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婆婆不知道?
“你把葛巫偷梁换柱带出大牢,冒了很大风险吧,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霍誉的心,就像是浸到了温泉里,她其实是关心他的。
霍誉其实想要逗逗小姑娘,可惜看到花婆婆那关爱晚辈的眼神,霍誉开玩笑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今日适合敬老。
“若是没有纪大人同意,我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霍誉说道。
“纪大人?飞鱼卫指挥使?他能同意你把葛巫带出大牢,为什么?”花婆婆不解。
上一封信,霍誉并没有提起纪勉的事,事关他人,不适合写在信里,但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说上几句却是无妨的。
“三十三年前,纪大人五岁,也遇到同样的事,他毫发无伤被送回,可他年仅三岁的妹妹当时也在场,受到惊吓后,不久便夭折了。纪老夫人悔恨半生,郁郁而终。”
花婆婆倒抽一口凉气,还有这事?
“三十三年前?对了,那个葛巫,他已经坐牢四十年,是四十年吧,还有,你说他恨师君已,三十三年前,师君已还活着呢,会不会是他所为?”
霍誉摇头:“我猜葛巫即使不知道现在下蛊的人是谁,但是对于三十三年前的幕后之人,他一定心中有数,对了,他提到了先帝名讳,言语甚是不敬。”
先帝?
花婆婆想起了先帝与师君已之前的恩恩怨怨,还有师君已与汪真人的师徒关系。
接着,她想起了这里的密室,那些绣着白梅的衣裳。
见可敬可爱的花婆婆忽然就沉默了,目光也迷离起来,霍誉以为她是担忧明轩,柔声说道:“明天我们就动身去京城,我进城后,已经给朱云和苏长龄留下标记,他们看到后会与我们同行,你不必担心路上的安全。”
花婆婆点点头,对霍誉说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霍誉见刚才还神气活现的花婆婆,突然就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无精打采,有些心疼,小姑娘年纪小,忽然遇到这种事,这几天心神交瘁,一定没有休息好,等到了京城,给明轩解去血蛊,他一定要带着小姑娘在京城好好玩上几天。
第187章 我还会回来的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白菜和汪安去客栈里取了寄存的马匹和骡车,花婆婆带上她的金孙和金孙女,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瓷器胡同。
清晨的瓷器胡同,一片寂静,忙碌一夜的人们沉浸以梦乡中。
花婆婆有些遗憾,没能和她的两位老姐妹挥泪告别。
不过没关系,花婆婆直觉,这个地方,她还会回来的。
花婆婆挥挥小手绢,带走几缕清晨的薄雾。
霍誉好笑地看着花朵和花生搀扶着花婆婆上了骡车,一行上走上了鸿运街。
白天的鸿运街与晚上宛如两个世界,满目萧条,连个人影也没有,破烂的纸人、撕坏的黄纸,也有吃剩的宵夜,随意扔在路边,两只野狗正在翻找着能吃的东西。
忽然,其中一只野狗后退几步,龇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只胆子大些的,汪汪大叫起来。
霍誉骑在马上,寻声望过去,两家店铺之间的缝隙里,一个黄褐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霍誉确定没有眼花,那道身影个头很小,不像是人,也不像是狗。
霍誉使个眼色,让白菜跟到骡车后面,出了城门,便看到已经候在那里朱云和苏长龄。
他们没有立刻认出易过容的霍誉和白菜,但却认识两人的马,他们面色如常,估摸着霍誉一行走出半里路了,这才不紧不慢骑马跟上。
从满城到京城四五百里,带着骡车,又有孩子,便走得慢些,直到第四天,终于到达京城。
毕竟离京城不远,这一路上都是官道,清晨赶路,傍晚投宿,虽然没有风餐露宿,可毕竟是冬天,小花朵身体太弱,到了京城,还是病倒了,好在只是受了风寒,喝了汤药,发了汗,躺了一天,第二天便没有大碍了。
这一天里,霍誉和明卉可没有闲着。年底家里事情多,韩氏已经带着霍诚回通州了,说好出了正月再过来。
老书院街的下仆,都是今年新买的,虽说已经筛了几遍,确定留下的都是本份人,可毕竟都是新来的,韩氏不放心,把跟自己来的一位嬷嬷留了下来。
这位嬷嬷姓朱,一辈子没有嫁人,如今已经到了荣养的年纪,从京城回去,便要去庄子上养老了。
明卉顶着花婆婆的一张脸,住进了明达新租的那处宅子里,明达起初压根没有认出来,还在寻思,这老太太和小姑父是什么关系?莫非是霍家的长辈,那为何会来这里?
花婆婆没开口,小花朵扑过去抱住明达的腰,明达吓得一个踉跄,这谁家的小丫头啊,不知羞耻啊,太太太太吓人了!
好吧,那声“大哥”终于让明达找回自我,不过,他还是用了好半天,才能接受眼前的老婆婆是他小姑姑,而那个不知羞耻的小丫头,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他本来还想好好地调侃一番,可是在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明达就笑不出来了。
不想在小姑姑和弟弟面前没面子,明达躲到茅厕里哭了一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在京城专心致志温书的时候,他的家、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连同原本应该待字闺中等着做新娘子的小姑姑,都在经历着什么。
就连小姑父也在为弟弟四处奔波,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顶着红肿的眼睛从茅厕里出来,见霍誉站在不远处,正在等着他。
他走过去,霍誉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霍誉把白菜留给明卉,他回家换了衣裳,便去见纪勉。
纪勉见到他便骂道:“你小子说走就走,留下一堆麻烦事。”
霍誉细问,这才知道这几天纪勉的两名亲信,被葛巫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让他们去买这种草药,一会儿又让他们去寻那种虫子,草药还好,虫子却是难上加难,这里是京城,不是苗疆,又是冬天,连只苍蝇都看不到,更别说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了。
霍誉蹙眉:“解蛊也需要用药吗?”
他有些后悔,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葛巫在牢里住了四十年,即使有机会配药,也没有药材,而这里是京城,即使葛巫答应给明轩解蛊,也需要有药啊。
他和纪勉说了一声,便去了葛巫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