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当时的太子柱都曾对自己的夫人说过:“我大父不仅能够掌控下一任的国君,只要大父愿意,我之后的国君、我之后国君之后的国君,都只能够是大父定下来的。”
而事实,其实也正是如此。
不管是后来的庄襄王还是嬴政自己,其实大抵上都是昭襄王定下来的。
嬴政思及至此,心中思绪万千,这是当年的旧事了。
他登基后,甚至在登基之前对朝堂的控制就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更何况是之后一统天下后?
所以嬴政这样子做的理由并不是担心有人激烈反对——
他甚至能够看到,只要他开口要定下五年计划,那么朝堂上的所有人都会如同死鱼一样,一言不发,不敢开口。
这是属于嬴政、也独属于嬴政的自信和骄傲。
若换做之前的嬴政,或许会很享受于这种事情,但现在的嬴政已经不然了。
因为他正式觉着自己可以开始考虑自己的「退休」生活了。
或者说,不是完全的退休。
而是逐渐的淡化自己的存在,让太子扶苏逐渐的监国、处理朝堂。
当然,这也是独属于嬴政的自信、
因为嬴政知道,只要自己不点头,任何人都不敢真的投靠太子。
只要自己一句话,那么随便一个自己的儿子,都能够成为新的太子。
因此,嬴政不会怀疑。
他的自信且在于此。
若真的有什么万一,那便是面对,若有逆贼,便当诛、若有逆子,当斩落。
嬴政看着人群中的陈珂和与之对峙的易弘,又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前方,此时站的挺拔,如同青松一颗的扶苏。
自己的孩子出落的如此钟灵毓秀,这是一件好事。
而此时,易弘与陈珂的对峙,方才开始。
易弘看着陈珂,虽然依旧是那样子一副食古不化的模样,但却拿出了认真的态度。
“丞相提出的「五年规划」之事,下官不赞同。”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康慨激昂:“五年之内的事情,丞相不是仙神,难道能掐会算,否则怎么能够全然料到?”
“这五年之内的事情若是料不到,若是这个规划内的事情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出现了问题呢?”
“若是完不成,对于朝廷来说,岂不是一种打击?”
“更何况,任何的规划都是纸面上的文章,难道还要个没个事情定下来一个处理的标准办法么?”
陈珂看着易弘,神色只是平和。
“易御史,此言差矣。”
他摇了摇头,面相全部的人说道:“五年规划,并不是要将这五年所有事情详细的规划进去。”
“它只是一个提纲、一个目标。”
“这五年内,大秦要做到什么,要达到什么程度?”
陈珂看着面前的文武百官,只是说道:“诸位觉着现如今的大秦已经够好了么?”
这话问的所有人猝不及防——
现在的大秦够好了么?
其实所有人都觉着够好了,甚至不只是他们这样子觉着,随手从民间拉上来一个黔首,都会觉着如今的日子够好了。
能够吃饱、穿暖,没有战争,不用担心死人。
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田产,可以按照人头去领到田地,甚至每年过年的时候,还能够有一个盼头、还能够攒下来些许钱财傍身。
这样子的日子还不算好日子,这样子的大秦还不算好?
那什么样子的日子算好?
所有人都觉着这是天上神仙才能够过上的日子了.....
但陈珂并不这样觉着。
他只是如同一个魔鬼一样的看着在场的百官,像是在诱惑、像是在引诱一样的说道:“诸位,诸子先贤们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陈珂声音不大,但此时却像是回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墨子等墨家先贤追求「民和」、「天和」;孔子等儒家先贤追求天下大同;老子等道家先贤追求「休养生息」、「以民治民」;李子等法家贤者所追求的则是「封建一统」。”
“但这些追求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天下安、国家安、黔首安。”
“唯三安也。”
“如今大秦虽然已经一统天下,但南边的百越、甚至百越更南方的蛮夷却还在。”
“天下安否?”
此时,朝堂寂静一片,唯独扶苏站了出来,走到朝堂中央。
“不安。”
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如玉盘落地。
陈珂再次开口说道:“国者,邦也。”
“匈奴远遁、西域虎视眈眈、百越在等待一场属于他们的胜利。”
“国家方才一统。”
“国家安否?”
此时,回答声再次响起,却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是一群人。
在扶苏的带领下,李斯、王翦、蒙恬、蒙毅等诸多大老开口道:“不安。”
陈珂再次叹了口气,问道:“若天下万千黔首安,则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今大秦可有此等情景?”
这一次,没有等其他人回答,坐在高台上的嬴政开口了。
他的目光幽深,神情默默地,让人看不出喜恶。
嬴政面前的十二旒晃动着,他的声音寡淡,但却坚定无比:“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