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吴国能维持朝局稳定,是因为两边都在隐忍。
士族豪强忌惮钟会手中的刀子,钟会也忌惮镇守荆州的陆抗。
互相忌惮,反而让吴国安定下来。
但,能坐在朝堂之上的人,无一不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种对峙不会长期继续下去。
一山不容二虎。
士族豪强倒也能接受钟会的存在,不过前提是钟会要听话,如丁奉一般,能被控制。
不过钟会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一旦他手上掌握的力量强大到一定地步时,就是双方摊牌之时。
陆凯向皇帝孙瑾拱手道:“老臣赞同与晋国结盟,秦人狼子野心,若取中原必定图我江东,不可不引以为戒。”
他赞同,朝堂上立即一众附和之声。
何劭心中的石头并没有落下,吴晋结盟很多次了,却没有丝毫约束力,吴国动不动就背盟,以前吴蜀时如此,后来吴晋也是如此,让人实在难以相信。
如果不是中原形势危如累卵,晋国绝不会放下颜面来跟吴国结盟。
最坏的情况,不能让吴国成为敌人。
若此时吴国再发动寿春之战或者襄阳之战,对晋国就是致命一击!
皇帝孙瑾望向钟会,“丞相以为如何?”
很明显,孙瑾与钟会更亲近一些。
陆凯虽是大司马,但日理万机,很少能抽出时间与皇帝相处,久而久之,与孙瑾的关系渐渐疏远。
而终会则不然,即便再忙,每天至少抽出一个时辰与皇帝相处。
“臣以为,结盟当有诚意,晋国先掳走先帝,杀我将士,致使江东家家有丧事,若轻易结盟,何以对将士,何以对百姓?”钟会恭敬道。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另一波人当即附和。
“晋人年年侵我,岂能轻易结盟?”
“先帝还在羁留在洛阳,此为国家奇耻大辱!”
众说纷纭,明显压过了刚才赞同结盟的声音。
陆凯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钟会,眉头紧皱,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吴国能维持现在割据,其实一大半的原因在陆凯、在陆家。
陆凯两头撮合,才让士族豪强与钟会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
不过今年陆凯已经六十七了,身体有些不太好。
尤其是这个冬天,卧病多时。
今日晋国结盟,才不得不撑着病体前来朝会。
何劭道:“此一时彼一时,晋吴互为唇齿,两家结盟则三国鼎立,两家若是龃龉不断,则必为暴秦所灭,某以为江东皆超卓之士,没想到全是鼠目寸光之徒。”
“大胆!”周处、丁温等吴将大怒。
他们原本没有资格上朝,皆因钟会的提拔。
钟会挥了挥手,“看来阁下没有听清楚,某说的是结盟当有诚意,空口白牙,岂能说结盟就结盟?”
何劭盯着钟会,“那么贵国想要什么诚意?”
钟会瞥了一眼陆凯和他麾下的虞氾、朱宣、顾穆等人,“若是归还先帝,则足见诚意!”
虞氾、朱宣、顾穆三人就像被蛇咬了屁股一样,齐齐望向陆凯。
孙皓回来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孙皓是暴君而不是昏君,当然知道谁在背后使绊子。
钟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何劭眼中也露出鄙夷之色,钟会一句话就试探出这些人的底线。
也不想想,即便孙皓回来,又能干什么?
建业兵权掌握钟会手上,回来也不过是个大号的傀儡而已。
当然,以孙皓的性格,回来后肯定大放厥词,江东士族的脸面就没地方搁了。
钟会这是在借晋国之势打压他们。
“既然丞相有此要求,我国自无不可。”何劭加了一把火。
若一个孙皓就能换两家结盟倒也划算。
虞氾、顾穆的脸沉了下去,目光望向陆凯。
陆凯剧烈咳嗽两声,“丞相智略深远,结盟之事,可由丞相决定。”
钟会抓住了士族的软肋,轻松将大权揽了过来,你陆凯若是插手,我钟会就制造声势,迎回先帝。
还好,大家都是千年的乌龟万年的王八,知道权力的游戏该怎么玩。
钟会伸出两根指头,“送还先帝只是其一,寿春、襄阳,缺一不可!”
好大的胃口!
何劭忍不住皱眉。
如今的晋国不同往日,丢了并州全境,丢了荆北,丢了弘农、河内,版图日蹙。
钟会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淮南和荆州!
但如今的晋国能不给吗?
“贵国可以不给,我们自己拿也行。”钟会目中闪着精光。
何劭脸色低沉,但也没有拒绝,“此事在下无法作主,当回禀陛下。”
“当然,阁下可回洛阳好生商议,某静候佳音。”钟会一挥衣袖,显得异常潇洒,他本就相貌俊雅,年纪越大,身上的气质越是精练,一瞬间,仿佛整个吴国朝堂都在衬托他,犹如鹤立鸡群。
周处、沈莹、丁温等人眼神带着钦佩。
就连虞氾、朱宣、顾穆也完全被钟会的气势压了下去。
钟会最大的优点在于,争权夺利的同时,也在为吴国着想。
孰高孰下,一眼而明。
钟会在天下的声望本来就高,除了朝堂上的势力,在民间也有许多忠实拥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