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点点头,摸出块碎银子扔了过去:“方伯大人可在?”
“在,在,老爷在公堂。”
“哦,还未下值啊,好了,你们随意,我自去便是。”
留下长随在门房唠嗑,黄老爷带着个小厮,径直往后衙走去。
福建现任的左布政使,叫蔡善继。
蔡善继是浙江乌程(后世德清)人,在明清两代,蔡氏是德清望族。
蔡善继曾与费兆元、潘士遴并称“苕中真廉吏”,家学渊源。
而黄平的便宜丈人钟老爷,则跟蔡善继这一房属于世交,从蔡善继之父蔡化龙开始,两家就有交道。
黄平来福州之后,靠着钟老爷的书信和自己的大脚老婆,很轻松就从布政使大人这里,混到一个干侄子的身份。
而蔡善继也对黄平这个谈吐不凡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熊文灿身边混到赞画这个职务的,他本人就养着十几个幕僚,这中间区别很大。
黄平一路来到中门,便停下了脚步:老蔡还在正堂办公,这时去后宅不太方便。于是他便折去了凉亭,那里经常有几个清客在弈棋。
果不其然,凉亭中有人。
下了半小时棋,终于等到老蔡下班,黄老爷赶紧半路拦截到老大,奉上老家茶叶一包,然后跟着老蔡去了后宅蹭饭。
蔡善继今年50余岁,相貌清矍。由于发妻在德清老家,所以福州这边只有两房妾氏随侍。今天见干侄子来了,老蔡便单摆了几个菜,和黄平独座。
黄平这一刻,终于等到了在老蔡这里上眼药的机会。
……
明代的布政使,权利是相当大的,有点类似于后世高官这个位置——虽说布政使官位低于督抚,但是各自都有管辖范围,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这种情况到了清朝,会慢慢演化:布政使将会变成督抚的直接下属。
而蔡善继现今身为福建左布政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老熊这个管军的书记外,其他民事方面的政策,必须要老蔡点头才成。
所以,老熊最近招抚穿越众这种高度机密的动作,是提前和老蔡打过招呼的——他必须要保证招抚后老蔡在民事方面的配合。
……黄平今天就是来透露消息的。
首先,黄平在席间透露了一番招抚进程。
其次,黄平将招抚难度提高了一些。也就是说,黄平“不经意间”,将郑芝龙的赢面夸大了一丢丢,而将穿越众的优势缩小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一来,在蔡善继听来,目前郑芝龙和曹川这招抚双方,似乎还是四六开的样子——穿越众有优势,但是优势不大。
好了,话说到这里,黄平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说,吃饱喝足后,麻溜的告辞了。
而老蔡这边呢,还没等老人家考虑清楚,当天下午,某势力的杀手锏来了:消失多日的许心素许把总,上门求见老蔡。
身为漳泉一带的地头蛇/大渠道商,许把总和曾经担任过莆田知县,泉州知府的蔡善继,是相当熟悉的。
平日里的孝敬且不提,就是许心素多次粘合联军和郑芝龙开片,这背后同样有蔡善继的默许和支持。要知道,郑芝龙匪帮劫掠最多的,就是泉州一带,老蔡的地盘。
许把总银子开路,礼单奉上,很快就见到了老蔡。
下一刻就是抱大腿哭诉环节了。许把总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卖惨的。
许把总不但把自家跑路到福州的惨状讲了个十足十,而且告诉老蔡,如今郑芝龙匪帮得势后,大肆掳掠沿海地区,特别是对老蔡曾经担任知府的泉州地区如狼似虎,睡男睡女,刮地十七八尺……总之,狗拉的现在都是郑一官拉的。
至于历史上这个时间段,老郑正在通过各个渠道释放善意,包括上岸抢劫不伤人,还给穷鬼发银子这些事,许把总当然是不知道的喽。
老蔡在安抚了一番许把总后,先打发他回去了。
接下来老蔡就陷入了沉思。
许把总临走时的哭喊提醒了他:“漳泉万民无不狠郑氏入骨……方伯大人万不可让此獠受抚……我等再无立锥之处……”
……
说起来蔡善继和老郑的渊源还是满深的。要知道,郑芝龙的父亲郑绍祖,当年就是泉州太守蔡善继的库吏——管仓库的。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一个卑微的管库小吏之子,日后居然给福建官场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尤其是漳泉二州的知府,最坐腊的就是这两个位置。
真实的历史上,蔡善继在熊文灿来闽后,最终还是协助熊文灿招抚了郑芝龙。没办法,还是那句话:大家没得选择。
而出身名门,曾经在见面时冷落草根郑芝龙,并且用招抚忽悠老郑的蔡善继,毫无疑问,心中是深深憎恶此人的。
……
蔡善继坐在堂上,思索良久。
当他最终把中午黄平提供的信息,和许心素哭诉的那些话语结合起来后,老蔡这一刻自然而然做出了决定:“来人,备轿,去抚衙!”
当天下午,一身正式大红官袍,前有旗牌开路,后有亲兵相随的福建左布政司蔡善继,正式上门拜会了巡抚熊文灿。
“不知伯达(蔡善继的字)此来,所为何事?”巡抚衙门的正堂上,屏退左右后,同样一身官袍的熊文灿,开口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