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的干流吴淞江一夜间变成了黄浦江的支流,而吴淞江流经上海市那一段叫做苏州河的,就从后世著名的陆家嘴对面,汇入了黄浦江。
实际上在清末之前,吴淞江上海段的正式名称是不叫苏州河的——由于当时要和洋人签订租界协议,为了划界方便,条约上便有了苏州河这个正式名称。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从明初疏浚黄浦江河道以来,不知不觉两百六十多年过去了。
这期间包括苏州河在内的黄浦江流域,虽说不时能得到官府疏浚和修缮,但是封建王朝末期的瘫痪症状依旧是免不了的。
在明末,黄浦江主航道虽说依旧能通航大船,但是包括苏州河在内的各处支流已经淤塞相当严重。这种情况再配合上小冰河时期的反季节暴雨,使得整个长三角下游地区涝灾频发,农业生产遭到大面积毁坏。
……
1629年11月18日,熊道接到电报后的第三天。
一艘渡船从古老的浦东杨家渡码头出发,直线渡过黄浦江后,停在了上海县城大东门外的码头上。
明代的上海县城就坐落在黄浦江畔,和对岸的陆家嘴斜斜相望,是整个长三角平原最为富庶奢靡的县治所在。
不说县城四边关厢那拥挤的商铺,繁华的街道,林立的码头,单说县城内部,那也是往来无白丁,遍地皆豪奴的架势——明代的上海县城,是长三角地区豪门分布密度最高的一块区域。
小小一块县城及其周边关厢地带,汇聚了大量缙绅大户,是当之无愧的反动士大夫大本营。说此处遍地豪奴绝无夸张,“中人之户,动辄破家”,在这处扔块砖都能砸到缙绅豪奴的地方,普通人家当真是活得不易。
渡船靠岸后,很快一群各色乘客就从船上走了下来。
走在最后的,是主仆两人。打头的中年人身穿灰鼠皮袍子,身形宽胖,一张圆脸上仿佛时刻露着职业性笑容,正是在嘉定一带有名的中介杜牙人。
杜牙人出了码头后,很快就在街边那一排等活的出租车……轿子那里挑了一顶绿呢暖轿钻了进去,然后四个轿夫便勤力抬着客人往南边行去。
从县城东门往南行,左手是密密麻麻沿江停靠的船只,右手是接踵的商铺和大片屋宅。单单是城外关厢,繁华便已超过了明朝绝大部分县城内部。暖轿所到之处行人如织,辐楱交股,大明享国二百多年的太平,在上海县这里一览无遗。
轿子一路不停,从大东门一直来到南门,再继续往前直到过了商业区后,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豪宅大院。
没过多久,轿子便在一处大宅前停了下来。下得轿来,杜牙人抬头看了看那两扇刷着绿色油漆,黄铜兽口,灰色锡环的大门一眼后,便带着仆人去了一旁的偏门。
偏门那里自然是有门政的。杜牙人过去后先是报上自家名号,然后又按规矩拿出碎银请门房通传——没过多久,他就被迎了进去。
走在雕梁画栋,精致美伦的歩廊里,杜牙人心中还是稍稍对今天这次会面有点惊讶的:要知道在大半年之前,同样是他去了松江府,同样是他打算拜会这间大宅的主人,然而当时的他,很快就被管事的打发走了,连人家的门都没进去。
不想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后,局面好了很多:昨日投帖时,主人家没打磕绊就约在了今日见面。按理说,投帖约时间的话,通常宾主双方在三日后见面才算是合了礼数。
杜牙人一边思索,一边默默跟在门房身后老实走路,没过多久,他就被领到了一间偏厅看茶。
喝了两口茶,吃了桌上果盘里一枚冬枣后,杜牙人便听到了屏风后传来的一串脚步声。稍后,在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簇拥下,一个穿着厚袍的中年男人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此人年龄大约有四十来岁,长脸,凤眼,颌下留着长须,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挂满了金玉零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子弟。
而杜牙人这时急忙离座起身行礼:“见过徐老爷。”
“老杜你无需客气,坐下喝茶。”中年人这时笑眯眯地伸出单臂,示意杜牙人看座。
……
徐瑾徐秀才,故阁老徐阶之重孙,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徐本高的同族兄弟,徐家长房话事人。
徐瑾徐老爷是徐家这一代长房嫡子,现如今老太爷年高体弱,所以徐家的公事基本上都是徐瑾说了算。
在大半年之前,杜牙人就是跑到松江徐家老宅去求见徐瑾,打算谈一谈购地之事,结果被人赶了出去。
然而就在昨天,杜牙人却再一次莫名其妙受熊道委托,来到徐家在上海县城外的别业投帖,意图再次跟徐瑾谈一谈那购地之事。结果心下忐忑的杜牙人这次没费吹灰之力,就遵照熊道的指示,在这间别业里见到了徐瑾徐老爷。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态度很和蔼的徐老爷倒是不见外,笑呵呵地张口便问道:“老杜,你是个拉纤保媒的,今日大约是为嘉定那处庄子做说客的吧?”
杜牙人对徐老爷说话如此直接毫不意外。
首先,徐家人肯见他,势必提前就摸清了他的底细和来意,否则的话,徐瑾身份尊贵,怎能随随便便就接见一个市井牙人?
其次,对于经常跑大户人家的杜牙人来说,徐瑾这种做派才是正常的:人家和一个牙人能聊什么?直接说事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