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干辽人私底下又谋划了什么,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然而事情很快发生了转机。
就在孔有德整备船只粮马军士,准备跨海登陆支援东北战局时,兵部又来了一份加急公文:暂缓出兵,待漳潮兵马到埠后,合兵一处,同出辽河口。
这份不起眼的公文,一夜之间解决了登州文武内部的一切矛盾。
漳潮总兵是谁?以前或许没人知道,但自勤王一事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名字天下皆知。现如今,哪怕是京城杂货店的小伙计,也知道漳潮总兵是谁。
孔有德辈大喜过望。
所喜有二。
一来,能和传说中杀鞑如杀鸡的曹伯爷并肩作战,对于一心想杀回故土的辽人来说,这本就是一件大好事。
二来,公文上有一条明确指令,联军以漳潮主将为主将。这一条对于眼下处境的孔有德来说,其实更是大好事:万一去了辽东事情不妙,大伙可以跑路不是?反正出了事主将担责,这样一来矛盾转移,辽人将佐最在意的孙元化这边,反倒没有矛盾了。
本着这两种快乐的心态,孔有德一干人貌似战意爆棚,这段时间里可是望眼欲穿,急切盼望着曹氏兵马前来,就差天天站在登州城头瞭望大海了。
辽人如此,一旁围观的孙元化对此事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援军强力不说,原本就有着西学专家头衔的孙元化,对于用火器武装起来的曹氏兵马自然是感兴趣的,他本人也十分乐意和曹伯爷交流一番。
至于最后的登州本地土著,这个就不用说了。时至今日,大明南北两京一十三省,乃至塞外大漠西域等等化外之地,由穿越者制造的工业品都已经铺货到埠。各地的商业精英们,就没有不欢迎船队这一说。
临海的登州城自然也不能脱俗。公文到达巡府衙门的当天,某些人群就已经开始骚动了。
鉴于以上种种原因,当一路磨磨蹭蹭最终赶在关外大败那一天终于到达登州的北上支援团队下船伊始……面对的却是一个庞大、包含了登州各势力、充满善意和热情迎宾团队。
沙正明等人也没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
亲自带着大批本地官员出迎的孙元化,情绪紧张,貌似还有点受宠若惊的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外围那些绫罗绸缎大腹便便,永远也不会缺少的“父老郡望”们。
……
且不说缘由,既然本地势力全方位表达了善意,沙副将一行肯定是就驴下坡,迅速开展工作。
当天晚些时候,巡抚衙门少见地门户大开,摆起了流水席。由登州本地“父老”,以及早就到达的隔壁莱州“父老”联合敬献的各大酒楼名菜,犹如不要钱一般送上了席面,场面比孙元化到任时候盛大了太多。
这期间身为主客的沙副将,终于有机会回答了一些主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譬如,曹伯爷今趟缘何未到?
古代信息传递艰难,所以在这之前,登州方面接到的消息,只是笼统的说南方有船队前来增兵,并没有详细告知将领几何军丁几何。
所以本地官员还以为又和上次勤王一样,曹伯爷带队的。
沙正明这会赶紧给大家解释:在收到朝廷的军情通报之前,曹大人就已经率麾下主力去海东和萨摩耶国争夺商路了,人并不在广东。
而当广东留守的沙正明接到军报后,虽说“心忧君父”,但又苦于大军远走,于是他只好带着仅剩的一个营头不远千里来助战。
听到沙副将这一通解释,主人们纷纷表示理解。毕竟每回都麻烦曹大人带大军跑来给朝廷解围也不太现实,人家海商出身,海贸才是安生立命的根本。
然后沙副将将张中琪推了出来。
身为北方三人组之一的张中琪,在穿越者内部的军政排位中,其实是和沙正明同等级的。
在之前的布局时间里,张中琪因为工作需要,公开身份只是一个小小把总。这次他临时出面时间有点紧,官职来不及补,所以需要推介。
对于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所谓心腹把总,如孙元化这等文官是不太在意的。不过对于孔有德之流来说,这位就比较重要了,因为席间没说几句他们就得知一条重要讯息:张把总当初全程参与了勤王行动。
热闹的流水席在掌灯时分便渐渐散去。之后,援军明面上的主将沙正明,单独面见了孙元化。
此为题中应有之意。毕竟孙元化是登莱巡抚,是行动的总后勤官。不论客人想要做点什么,包括今后在登州莱州境内借机进行工商业布局,那都是要提前和孙元化沟通明白的。
于是沙正明开宗明义,打开天窗说了亮话:有鉴于这次北上兵力不足,并且他没有从曹伯爷那里得到直接命令,所以这次出兵,他大概不会特别主动的和北虏交战……
孙元化闻言表示理解,并且对沙副将这种直言不讳的作风表示了赞赏。毕竟老孙前些天刚刚被属下一干辽人军将推过太极,所以他比较欣赏这种风格。
这一刻,心知肚明的孙元化无声点头,表明了同意的态度:两家这一趟合兵后,出兵辽东是必须要去的,但是不追求战果。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说白了,这次战役,真正唱戏的主角,政治方面是皇帝和孙承宗为首的筑堡派,军事方面是关宁军阀集团;像是北来的曹氏部众,抑或是登莱巡抚下辖兵马,其实都属于编外的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