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来说都非常不妙。
裴茂的额头沁出了冷汗,被城墙上的风一吹,遍体生寒。
刘协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裴茂,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你不是想要机会么?朕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士孙瑞先斩后奏,放过了卫氏、范氏,迅速缓解了形势,却也留下了隐患。
以平叛为机,打击一批河东大族的计划无疾而终。
河东大族献粮,解决了当前的粮食短缺问题,可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土地还在他们手中。
他没有坚持之前的计划,只是顺势罢免了士孙瑞,有两个原因:
一是大量人口的流失使土地的缺口暂时没那么严重,抛荒的土地足以安置即将招抚的白波军,所以没必要在很多大臣都反对的情况下一意孤行,激化矛盾。
二是士孙瑞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主观上有意抗诏,而是他觉得这么做最有利。
简单地说,就是他的动机是好的,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坚持追究士孙瑞的责任,只会让老臣们心寒,不如顺手推舟,解决另一个问题,延滞大臣们争夺的计划。
但土地的问题还要解决,哪怕不那么迫切。
本来他打算让荀彧来冲锋陷阵,既然裴茂与荀彧关系这么好,又极力推荐荀彧,他不介意将裴茂也绑上战车。
闻弦声而知雅意,裴茂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危险。
刘协并不着急。
他有足够的耐心,哪怕裴茂最后选择放弃,他也一点不意外。
相比之下,如果裴茂不假思索的答应,他反而会犹豫。
刘协转头,看到了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杨修,招招手,叫过蔡琰。
“他有事?”
“可能是想请见吧。”蔡琰含笑说道:“臣正好遇见,说了几句闲话,还提到了陛下的那句诗。”
“哦?”
蔡琰看看裴茂,将杨修续的诗吟了一遍。
裴茂在一旁听着,心中不免焦灼。
杨修的诗里透着强烈的功业心。如果天子给他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裴茂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他不愿意,天子立刻就会抛弃他,选择其他人。
待蔡琰走开,裴茂说道:“陛下,臣以为,北军中侯宅心仁厚,不失为谋国老臣。只是卫范谋逆,影响极坏,如此处理,不足以警戒人心,尚须陛下再颁严诏,除恶务尽,以示朝廷律令不可轻犯。”
刘协眉梢轻挑。“如此,会不会适得其反,使河东形势又生事端?”
“不然。”裴茂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理政当宽严相济,只要用心正,执法平,无偏颇之心,纵使严苛,亦是惩恶保民,毋须顾忌太多。若瞻前顾后,一意委曲求全,反倒会让宵小之辈心生妄念。”
刘协满意地点点头。“听令君一言,朕胜读十年书。如此,便请令君与荀彧参详,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使河东成为首善之地。”
他一声叹息。“河东乃三代龙兴之地,只是户口太少,租赋有限。朕不敏,素无恩德于河东,又岂能连累河东士庶,与我共苦。”
裴茂松了一口气,躬身领命。
“陛下何出此言,河东虽不富庶,却是京畿所在,愿竭孤忠,誓与陛下共进退。”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木秀于林
裴茂出了城楼,这才发现贴身的小衣已经湿透。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杨修,转身下了城楼,直奔太守府。
荀彧不在。
荀恽说,荀彧刚刚被司徒叫去了,好像有比较重要的事要谈,一时半会的可能回不来。
裴茂也没多说,转身去了隔壁的司徒府。
看到挤在一起的三公府,裴茂越发焦虑。
若想天子在河东立都,就算不大兴土木,基本的设施也是必须的,总不能让天子和公卿大臣挤在小小的府城里,实在不成体统。
可是兴土木就要人力、物力、财力,对河东来说,这是一个很难承受的负担。
如果分摊到各户,势必引起反弹。
若他们追求回报,又会让天子心生犹豫。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从犯错的人身上再扒一层皮。
来到司徒府,裴茂报名请见。
尚书令虽然只是少府寺下属的六百石小官,却有着与俸禄完全不相衬的影响力。听说尚书令裴茂请见,司徒赵温很快就传出话来,请裴茂入内,直至后堂。
裴茂心中疑惑,却还是来到了后堂。
进了后堂,见堂上不仅坐着赵温和荀彧,还有杨彪、士孙瑞和张喜,顿时明白了。
上了堂,一一见礼,裴茂很自然地在荀彧身边落座。
赵温转头看着杨彪。“文先,后生可畏。”又对士孙瑞、张喜说道:“君荣,季礼,你们抓紧些,子弟再不来,怕是要落后了。”
杨彪抚着颌下胡须,淡淡说道:“司徒过虑了。朝廷百废待业,求贤若渴,怎么会嫌人多。尤其是不惑如巨光、文若者,多多益善。”
裴茂转头看看荀彧,荀彧面色如常。
裴茂拱手说道:“赵公、杨公言重了,茂愧不敢当。老臣,国之宝也,天子重之。赵公、张公掌教化,而士孙公掌兵,杨公掌藩国,皆非茂等堪任。茂冒昧求见,正是有一件事,要请诸公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