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曹国公夫人相貌平平,却是难得的贤良敦厚,亦知丈夫和太子的情分,绝然没有拦着不让太子进屋的道理。
“呕!”不想人没进屋,屋里竟然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曹国公夫人惊得越过太子冲入屋内,只见原本昏迷不清的曹国公突然起身,吐了一地的黑血,曹国公夫人惊得冲到床前,慌乱的扶住曹国公问:“这,这是怎么了?”
曹国公突然吐得急,坐在榻边正为曹国公施针的孙商枝被曹国公吐出的血溅了一身,却依然面色如常地道:“请夫人让曹国公躺下。”
饶是曹国公夫人慌乱不矣,但闻孙商枝的话却不敢不听,乖乖将曹国公扶着躺下。
孙商枝且让曹国公夫人为曹国公脱衣,但见曹国公身上的无一处好的皮肤,一条一条的伤疤触目惊心,孙商枝眼中闪过敬佩,接着面不改色的在曹国公身上施针,一处接一处的地方,下针不带迟疑的。
曹国公并未醒来,一层层的汗渗出,更是紧咬牙关,可见十分痛苦。
孙商枝于此时拿出一颗黑色药丸,以温水而化,硬是撬开曹国公的嘴让他服下,可是这药吃了下去,曹国公竟然浑身开始抽搐,孙商枝看在眼里,立刻朗声提醒道:“按住国公,千万别让他伤着自己。”
曹国公夫人没来得及问朱至怎么回事,结果孙商枝已然如此吩咐,曹国公夫人想按人,她的力道比起曹国公来差得远了!
在一旁看着的太子一眼扫过朱至,朱至已经一个箭步上去,手脚并用,万河跟着去,一人一边,牢牢将曹国公压制得稳稳当当的,愣是没让他动着。
曹国公夫人本来急得满头都是汗,结果倒好,朱至和万河竟然就把曹国公按住了,饶是曹国公再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惊得曹国公夫人张大了嘴。
“呕!”不想曹国公挣扎之后竟然又吐出了一堆黑色的血,得,朱至身上都被溅了一身,曹国公夫人看着朱至连闪都不曾闪,反而牢牢的按住曹国公,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拿不准。
不过,随着曹国公再吐出东西,脸色却好看得多了,额头上的冷汗可见少了些。
孙商枝提醒朱至道:“郡主,可以了。”
朱至松一口气,与万河一道收手站在榻边,且等着孙商枝收回银针才问:“我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中毒。而且久矣,至少有两年。”孙商枝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叫人惊诧无比。
“两年?”太子的脸色铁青,如何能想得到曹国公竟然是中毒!
“若非曹国公身体康健,早撑不住了。”孙商枝就事论事,不过,能给曹国公下毒长达两年,一点一点的侵蚀曹国公健康的身体,这个人,不简单!
太子第一时间看向曹国公夫人,曹国公夫人何尝不是惊愣无比,丈夫竟然中毒两年之久,怎么会这样?
“眼下可有解除曹国公身上毒素的办法?”太子不再细问,当务之急是救命,救曹国公的命。
“非一时可成。不过暂时曹国公没有性命之危。虽说对方下毒的时间挺长的,不过毒性不够,一时半会要不了人的命,我刚刚已经用了药,将曹国公体内的毒素逼出来。剩下的只要好好调理,曹国公身上的毒素可以清除。不过,若是寻不出毒素的来源,无用。”孙商枝指出根本问题所在,谁也别无视这一点。
太子神色阴暗,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他明白孙商枝何意。
找不出下毒的人,就算暂时救回曹国公的命,早晚有一天也会有人再对曹国公动手,到了那时怕是更难了。
“你知道曹国公中的是什么毒吗?”太子问起孙商枝,孙商枝道:“太子殿下,我虽然知道曹国公所中的毒,可是曹国公所中的毒极难察觉。我探得曹国公的脉象得知他至少中了两年的毒。至少。”
着重提醒最少两个字,太子的脸更是黑了一圈,视线落在曹国公夫人身上,显然是想从曹国公夫人嘴里得出,究竟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曹国公夫人早已六神无主。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子也算看明白了,问曹国公夫人只怕是无所收获,只好问一旁的孙商枝道:“何时曹国公才醒来?”
“差不多能醒,只是未必有精力回答太子的问题。”孙商枝辛苦救了半天的人,人至少缓过来了,她也松一口气。
太子拧紧眉头,这时候曹国公咳嗽着睁眼,不明所以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曹国公夫人当下哭泣喊道:“文忠,你差点,差点就没了!”
曹国公一顿,不料自己一晃神的功夫竟然走了一趟鬼门关。
“忠哥。”太子看到曹国公睁眼也是松一口气,曹国公但见太子挣扎着要起身,太子连忙将人按住,“忠哥,你身体不适,还是躺着休息吧。”
“太子,对不住了,臣失礼了。”曹国公颤着声向太子赔礼,太子安抚道:“无事,为安全起见,忠哥暂时随我回宫休养吧。”
太子明白孙商枝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太子更想把曹国公带走。
既然不清楚危险从哪里来,那就远离所有的可能。
“这个主意好。”朱至重重点头,很是认同。
“可是,可是......”曹国公自知宫中规矩森严,哪里是他可以随便进宫,想住就能住的。
“没有什么可是。天大的事也没有忠哥的性命重要。”太子岂不知轻重。曹国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再要是出什么意外,太子得气死!
为安全起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曹国公远离身边的一切,趁曹国公养病的时间正好可以查查清楚,究竟是谁对曹国公下此毒手,欲置他于死地。
“爹,咱们这就走!”朱至马上催促,太子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事不宜迟,立刻把曹国公带进宫去。
“你去外头命人安排妥当,立刻带你伯父进宫。”太子并非说笑,说干这就干。朱雄英立刻出门安排。
“太子。”曹国公夫人倒不是对太子的安排有意见,但是太子这样将曹国公带进宫,她留下怎么是好?
朱至这时候就得上前了,一手拉过曹国公夫人的手安抚道:“伯母放心,我们将伯父带进宫,定会照顾好伯父。府上的事,伯母只须配合找出毒害伯父的人即可。当然,伯母也须小心。”
不怪朱至危言耸听,欲加害曹国公的人不知和曹国公有什么恩怨,曹国公一进宫,对方没有对付曹国公的办法,会不会对府里的其他人动手,谁又敢保证?
朱至拍拍曹国公夫人的手道:“只是眼下伯父病成这般模样,府里的事只能靠伯母,您得撑起来。”
曹国公夫人原本担心曹国公有个三长两短,听完朱至的话,立刻惊觉自己责任重大。连连点头道:“文忠安全我就放心了,旁的事太子不必担心,我会安顿好府上。”
“另外有人进府查查,伯母务必配合。”朱至与太子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太子眼中何意,好说,不就是劝说人配合而已,不是什么难事,朱至能办好!
“我会的。定要将那杀千刀的人找出来。”曹国公夫人心里何尝不是挂念曹国公身体的人,要不是因为那暗中的人,曹国公岂会险些丧命。
曹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握紧朱至的手道:“只是文忠须得烦劳你们了。”
朱至立刻拍着胸膛道:“伯母,我们都是自家人,不说那两家话。我保证一定把伯父全须全尾的给您还回来。”
有朱至这句保证,曹国公夫人暗松一口气,牢牢握住朱至的手,回头望着曹国公,眼里都是担心。
可是府里的情况不明,曹国公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曹国公夫人也不想让曹国公留在府上,万一再出什么事,曹国公的命未必能再救得回来。
曹国公夫人既无能力挽狂澜,也没有办法揪出暗中的人,太子接手,她自是乖乖的把事情交给太子。
孙商枝得了太子的话,立刻将一应曹国公身上的东西都检查了一个遍,太子与朱至道:“你留下随商枝四处看看。”
某个当爹的人也是拿了女儿当全才啊,别管什么事都能把朱至推出去。
“是。”朱至应得乖巧,别管能不能有别的发现,陪着孙商枝四处看看,这是给孙商枝撑场子呢!
一家子够不客气的使唤孙商枝的了,关键时候该他们出面撑场子岂能推辞。
朱至留下,朱雄英跟太子回宫了。
没一会儿铁牛来了。一见朱至和孙商枝,某位锦衣卫的指挥使面上一僵,好在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爹让你们查案,你们悠着点。”朱至见着人,本着好心提醒一番的原则,铁牛答道:“郡主,陛下有旨,让我们一定要用最快速度查出对曹国公下毒的人。”
“所以,你想告诉我说,把整个府里的人捉起来严刑逼问是你认为能最快找出下毒人的办法?”朱至顺溜的接话,同时纳了闷了,“你们就不能有点志气?”
铁牛一顿,不明所以,好好的怎么说到志气上了?
“你们是我爷爷最信任的人,既然如此,你们是不是更应该证明自己没有辜负我爷爷对你们的信任?”朱至一看他们的傻反应,能不可劲的忽悠?
“朝中那些大臣一个个都认定了你们除了靠我爷爷对你们的偏袒,你们就没有一个是有真本事的。所以,你们就想让他们看不起你们?更借此对我爷爷不满?”朱至再接再厉,且问问他们是不是就喜欢被人小看了?
“当然不是。只是不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莫因我们再受非议?”朱至说得激愤,显露出的何尝不是对朱元璋的爱重。那他们口口声声喊着对朱元璋这个皇帝忠心,不让皇帝因为他们而受非议,也该吧?
朱至马上接话道:“自然是向满朝的臣子证明你们是有真本事的人。我爷爷爱重你们,信任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值得信任。查案,用严刑逼供查出来的案算什么本事?那叫屈打成招。真正有本事的人,那是干脆亮出证据,人赃并获之下,让人想否认都否认不了。更无人能寻你们错处。”
对的,朱至在给人画大饼!
这个饼她不该画吗?
“曹国公被人下毒一事,一定得查出来,尤其得查得一清二楚,绝不能让幕后的人跑了。你们想来硬的,万一碰上硬骨头怎么办?万一没能把幕后的人揪出来怎么办?
“曹国公于国有功,我大明的有功之臣死在旁人的毒害之下,难道不是证明了你们的无能?这事你们要是办得不好,满朝的臣子一准在心里嘀咕。
“看吧,这就是陛下爱重的锦衣卫,连个案子都查不明白,真没用!还说不是仗着我爷爷的偏袒。”
朱至更得刺激人,被人看不起什么的,绝不能忍是吧。
果然,铁牛这会儿涨红了一张脸道:“郡主说得对,毒害曹国公的人敢对曹国公动手,何尝不是对朝廷的挑衅。我们一定把幕后的人查出来,绝不让人逃了。”
“行,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放心,府上所有人,包括曹国公夫人都会全力配合你们。”朱至心下暗喜,把人忽悠住,别让人犯蠢犯傻的拿了人只想严刑逼供,案子要怎么查,他们就算现在不会,难道不能找人?
她就不信了锦衣卫里一个有真本事的人都没有。
朱至可劲忽悠完毕,一个转头注意到孙商枝打量她的眼神,朱至可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郡主有一张巧嘴。”私底下,翻找曹国公所中的毒源的孙商枝如是评价。
“你喜欢被人严刑逼供?”朱至只此一问,孙商枝如实答道:“不喜欢。”
朱至理所当然的道:“所以啊,风气得正,必须要竖立不以重刑逼供的原则。屈打成招是常有的事。可是在我们这儿,绝对不能屈打成招。”
作为一个有理想的人,朱至是不乐意轻易动刑。锦衣卫,好像刑具是不少。但是,能不用就别用。
查案拿证据,本就应该一步步来,急不得。
铁牛领着锦衣卫们当着朱至的面夸下海口,一心想成为有志气的人,和朱至告辞后,有人就得问问铁牛了,“指挥使,咱们要找证据揪出幕后的人,怎么找?”
被问的铁牛脸瞬间黑了下来,显然并不太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可是,这个问题由不得他不想。
查案,查案什么的,他是不行,不过又不是没有人行。
“我记得皮世回家呆了好些日子了吧,去,让他来一趟,务必把案子给我查清楚了。”铁牛是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他们道不相同,但是确实好像有那么点真本事的人。
虽说之前他们之间有争执,现在关系锦衣卫的名声,皇帝的名声,他们绝不能丢了锦衣卫的脸,皇上的脸。
“啊!把皮世喊回来吗?他那人太烦了。”可是一提皮世,马上有人抗议了!
“那你来查案?找线索?陛下那儿等着我们的消息呢。”铁牛没办法,本来一进曹国公府,铁牛是打算将曹国公府上的人全都带回锦衣卫,不用查,直接审讯,他就不信了重刑之下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对曹国公下的毒。
万万没想到碰上个朱至,朱至一番话告诫下来,一群忠于朱元璋的人是越想越觉得,没错,他们哪怕不为自己争脸,也该为朱元璋争个脸!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丢尽朱元璋的脸!
如此这架式,把人全押下送锦衣卫逼供是不行的了,这就得寻个能撑起场子的人出来吧。
皮世一向不认同他们逼供的方式,但又是自家的兄弟,两看两相厌什么的,最后干脆那位家去了!
那没关系,自家的兄弟,争争吵吵常有的事,没什么隔夜仇。
曹国公这个案子关系重大,怎么着也得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对得起朱元璋对他们的信任是吧!
铁牛越想越觉得有些事必须得做,催促道:“傻站着干什么,赶紧的去把皮世叫过来。”
再心不甘情不愿的人,面对铁牛的催促,也只能去请人了。
而孙商枝查找曹国公的房间,再到书房,终于是找到毒源了。
“这个鼻壶有问题。”孙商枝看着放在案上的鼻壶,拿过打开,闻着上面的味道道:“毒很少,几乎不易察觉,可是长期吸入,毒会慢慢由表入皮。”
朱至看着孙商枝手中的鼻壶道:“很难察觉吗?”
“如果不是今日曹国公毒发,根本没有办法察觉。”孙商枝很肯定的告诉朱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