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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破阵子 第56节

刘密道:“待会儿住进客店,我再找大夫给你瞧瞧。若无大碍,明早便叫人送你回家。”说着将手中的包裹放在车里,道:“你的鞋丢了,方才叫人买了一双,换上罢。”说毕,放下帘子去了。

月仙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青缎子鞋,穿在脚上,不大不小。她眯起双眸,看着这双鞋,回想上次收到男人送的鞋,还是七年前,遥远得好像是别人的事。

众人在客店歇下,正好王御史也说身上不适,大夫来先给他看了看,无非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又给月仙把了脉,看了她头上的伤,道:“幸而偏了一点,未伤及玉枕穴,否则恁般俊俏的小姑娘便要成瞎子了。”

月仙笑起来,其实她今年二十六了,只是面嫩,看上去不到二十。

大夫开了些药,叮嘱几句,告辞离去。

刘密叫一名兵士去抓药,那兵士去了,房中只剩下他二人。月仙坐在床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不自在。

刘密坐在一把离床几步远的椅上,道:“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月仙抬起眼来看着他,眸光微动,语气含了一丝期冀道:“奴姓杨,是东昌卫人氏。刘大人,我们是否见过?”

东昌卫,刘密猛然想起正月里在尹洪山府上救的那名女子,原来是她。彼时他潜入尹府,是为了找姓方的道士询问晚词的事,若叫别人知道,难免节外生枝。

心念电转,刘密摇了摇头,面色澹然,道:“我并不曾去过东昌卫,也不记得见过姑娘。”

月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低下头,失落道:“那一定是奴认错人了。”

第九十三章

龙门阵

“姑娘既是东昌卫人,为何来到此地,独自行走于山中?”月仙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大人可知前任东昌卫指挥佥事尹洪山?”刘密面不改色,道:“知道,正月里尹大人和他家公子被人杀害,至今还是一桩悬案。”月仙点了点头,低声道:“其实尹洪山并非良善之辈,他贪婪好色,曾将奴家掳到府中,意欲强占,幸得一名义士搭救,奴才逃了出来。因怕尹洪山报复,奴不敢回家,便躲在姑母家中。尹洪山父子遇害后,官府竟怀疑到奴头上,几次去奴家中搜查,奴更不敢回去。姑母说此案不了,东昌卫便待不下去,表哥在京城做生意,不如去他那里躲一躲。奴便答应了。”

“姑娘既是东昌卫人,为何来到此地,独自行走于山中?”

月仙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大人可知前任东昌卫指挥佥事尹洪山?”

刘密面不改色,道:“知道,正月里尹大人和他家公子被人杀害,至今还是一桩悬案。”

月仙点了点头,低声道:“其实尹洪山并非良善之辈,他贪婪好色,曾将奴家掳到府中,意欲强占,幸得一名义士搭救,奴才逃了出来。因怕尹洪山报复,奴不敢回家,便躲在姑母家中。尹洪山父子遇害后,官府竟怀疑到奴头上,几次去奴家中搜查,奴更不敢回去。姑母说此案不了,东昌卫便待不下去,表哥在京城做生意,不如去他那里躲一躲。奴便答应了。”

“半个月前,奴和姑母乘船行至武清县,姑母使奴上岸买点吃食。奴时乖运蹇,被货郎下了蒙汗药,卖给了这附近的一户人家。昨晚逃出来,一直往山上走,走着走着便摔了下去。”

月仙一面说,一面红了眼圈,单薄的肩头轻颤,泪水盈盈欲坠,眸子在灯下宛如一双流光溢彩的水晶,煞是好看。

刘密心想这姑娘真是多灾多难,然而出身贫寒的美貌女子大多如此,他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同情。

“原来如此,你姑母见你失踪,多半还是去京城了,你跟我们一道去京城找她,如何?”

这话正中月仙下怀,她又惊又喜,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说罢,破涕为笑,起身上前插烛似地拜道:“大人厚恩,来日必有重报。”

刘密连忙扶她一把,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连日多受惊慌,头上还有伤,快躺下歇着罢。”

月仙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两行清泪就在这时淌了下来,如芙蓉泣露,美得惊心动魄。刘密怔了一怔,觉得她是认出自己了,也没有说什么,安慰两句便离开了。

天越来越冷,衙门里众人闲时便聚在一处,围着火炉摆龙门阵。晚词与众人渐渐混熟了,也加入其中。然她肚里故事虽多,却不便对他人说,只能做个吃零嘴的听众,常有锦衣夜行之感。

摆龙门阵的地点并不固定,这回在袁主事值房,下回在沈主事值房,大家轮流转,一来公平,二来不易被长官发现。众人起先不让晚词加入,因见她与章衡亲近,怕她告密。晚词发誓绝不告密,众人这才答应。

这日轮到唐主事,他道:“正好我昨日刚破了一桩奇案,今日便讲给诸位听听。”

原来三日前岳御史来到刑部报案,说自家有个丫鬟被人逼奸致死,章衡将此案交给唐主事去查。唐主事问遍了岳府的下人,得知案发当日,死者一直待在花园里没出去。因岳小姐身体不好,在花园里养病,小厮们等闲也不进去。那日除了一名给小姐送药的药童,再无男子出入。

“我心想这药童只有七八岁,哪能做出这种事,便只在别处用心。查了两日,全不见一点蛛丝马迹。后来你们猜我在哪里发现了线索?”

众人摇头道:“这个谁猜得着,快说罢!”

唐主事只顾吃茶,众人一再催促,他嘴里才吐出两个字:“邸报!”

晚词忍不住道:“邸报上不是官府照会,便是荒诞怪谈,能有什么线索?”

唐主事道:“线索就在一则荒诞怪谈里。”

众人忙问:“什么怪谈?”

唐主事道:“那则怪谈说江西某县有一名男子年近三十,身材样貌如同七岁童子。我便想那药童会不会也是如此?于是昨日便叫人去捉他。这厮做贼心虚,见了官差便没命地跑,失足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手下人在他房里搜出好几件女人的肚兜,还有沾了血的汗巾,可见就是他了。”

众人啧啧称奇,屋里人多炭火旺,唐主事说得口干舌燥,拿起一个冻梨吃着。

一名书吏问道:“他那话儿也和童子一般大?”

唐主事摇头,脸上笑容古怪,道:“我也好奇,一般大怎么逼奸妇女,特意扒下他的裤子看过。”

众人急问:“如何?”

唐主事比划了一下,竟有八九寸长,众人都不相信。

唐主事道:“真有这么大,沉甸甸地垂着,活似驴马。尸体现停在后面那间房里,你们不信自己去看。”

众人果真去了,晚词也很好奇,但觉得这么多人一起去看那话儿不太雅相,想等他们回来再去,便先回了值房。少时,彭主事他们回来了,脸上都是叹为观止的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奇观。

晚词益发好奇,忍不住往停尸房走去。

正好章衡要去库房,经过停尸房,见一群人来了又去,心中奇怪,问守门的差人:“他们来做什么?”

差人忍笑道:“回大人,昨日送来一具尸体,是个淫贼,样貌身材宛如七岁孩童,裤裆里的家伙却出奇的大,大家都好奇,便来看看。”

章衡皱起眉头,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但也不置可否,背着手走过去了。

晚词在夹道迎面遇上他,暗道不好,转身便走。

章衡以为她因那晚的事不好意思,追上前笑道:“你看见我,跑什么?”

晚词低着头,不作声。

章衡见她面色有些心虚,往身后一看,这条路只通往停尸房,心中了然,笑意全无,语气淡淡道:“你也去看那淫贼的尸体?”

“什么淫贼的尸体,我是去看另一具尸体。”晚词抬起头,不敢与他对视,转移话题道:“你来做什么?”

章衡没好气道:“我去库房查账,你跟我一起去。”

晚词无可奈何,跟在他身后,还想着童子样身躯,怎生得驴马样物件。夹道冷风飕飕,章衡走在前面替她挡着风。晚词忽然看见他翻卷的官袍下露出一截十样锦汗巾,淡淡的肉粉色,像菖蒲花,压在紫色的官袍下有种别样的旖旎。

思绪就这么偏了方向,如水一般渗进他衣内。

章衡回头看她脸红红的,只当还想着那淫贼的物件,越发来气,低声斥道:“你看你哪里还像个姑娘家!”

晚词撇了撇嘴,嘀咕道:“姑娘家怎么了,看看又不犯法,再说别的尸体我也看过。”

话虽如此,章衡就是不高兴,拉着她查了一下午的账,次日一早便叫人把尸体烧了。晚词到底没看着,深以为憾。

第九十四章

语惊心

正午时分,刘密一行人经过京城郊外的花神庙,月仙掀开车窗帘,望着冬日暖阳中的破败小庙,不觉伸手向怀中,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把玉梳丢了。窗外现出一道身影,道:“杨姑娘,马上就要进城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你表哥家住何处,我叫人送你去罢。”月仙微微一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莺声婉转道:“多谢大人,他家住在琵琶巷,大人叫人送奴到那里即可。”刘密点了点头,道:“琵琶巷一带鱼龙混杂,姑娘多加小心,尽量少出门。”月仙又道了声谢,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舍,蛛丝般缠绕在他身上。刘密若无所觉,径自走开了。进了城门,他叫一名兵士雇来轿子,护送她去琵琶巷。

正午时分,刘密一行人经过京城郊外的花神庙,月仙掀开车窗帘,望着冬日暖阳中的破败小庙,不觉伸手向怀中,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把玉梳丢了。

窗外现出一道身影,道:“杨姑娘,马上就要进城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你表哥家住何处,我叫人送你去罢。”

月仙微微一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莺声婉转道:“多谢大人,他家住在琵琶巷,大人叫人送奴到那里即可。”

刘密点了点头,道:“琵琶巷一带鱼龙混杂,姑娘多加小心,尽量少出门。”

月仙又道了声谢,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舍,蛛丝般缠绕在他身上。刘密若无所觉,径自走开了。

进了城门,他叫一名兵士雇来轿子,护送她去琵琶巷。

月仙下了车,低头扭捏着不上轿。

刘密道:“姑娘还有事么?”

月仙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足勇气,道:“京城繁华辐辏之地,人心难测,奴初来乍到,姑母表兄也未必可靠,倘若遇上麻烦,奴能去找大人么?”

刘密看她着实可怜,又想自己两次遇上她,也算缘分,笑道:“有何不可?为民做主是为官之本分。姑娘若不愿去衙门,可以去观桥前街的刘记香铺寻我。”

月仙听了这话,眸光闪亮,欢欢喜喜地辞过他,上轿去了。

阳主事笑道:“刘大人,我看这姑娘模样虽好,但唇中短促,必主刑夫,你要小心啊。”

刘密淡淡道:“原来阳主事你还会看相,人家姑娘身世可怜,我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她面相如何,你何必说与我听?”

说得阳主事讪讪地没言语,众人各自回了衙门。

刘密见过大理寺少卿,交代了公务,道:“罗大人,既然此案亦是飞鹏帮所为,卑职想看一看飞鹏帮的所有卷宗。”

罗懋坚自无不可,便叫人带他去看。

走到隔壁值房,书吏找出一只贴着飞鹏帮字样的皮箱,打开上面的锁,道:“刘大人,飞鹏帮的卷宗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我去给您泡杯茶。”

刘密道声谢,见他走开了,单挑出嘉佑三十四年那卷先看。

刑部衙门里,晚词见阳主事回来了,便知道刘密也回来了,散班后骑着胭脂往香铺去寻他说话。

章衡比她晚走一会儿,远远看见她在前面,走的不是范寓方向,策马上前,道:“少贞,你去哪儿?”

晚词道:“卑职去看看刘大人。”

章衡笑了笑,道:“正巧我也要去看他。”

晚词微微蹙眉,道:“既然您要去,卑职便不去了。”

章衡情知她怕刘密起疑,不愿一起出现在他面前,偏要问道:“这是为何?一起去岂不热闹?”

晚词看出他是明知故问,淡淡道:“只怕卑职在场,大人与刘大人有些话不方便。”

章衡暗道说得体贴,分明是怕我在场,你们有些话不方便,心里冷笑,面上柔和道:“你又多心了。既然你不愿一起去,我便代你向刘大人问声好罢。”

晚词于是打道回府,章衡来到香铺,天光已尽,伙计在灯下记账。

“你们家少掌柜呢?”

伙计见是他,忙起身行礼,道:“在楼上呢。”

刘密穿着家常衣裳,坐在榻上看着一本书出神,听见章衡来了,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懒散神情,待他上来,笑问:“章侍郎,近来可好?”

章衡走到榻前打量着他,道:“我还好,倒是刘大人你辛苦了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我们出去吃两杯罢。”

刘密道:“我娘买菜去了,就在家里吃罢。”说着起身给他倒茶。

“也好。”章衡在一张圆凳上坐下,饮过茶,说起郭家庄的血案,道:“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刘密目光一凝,看向他道:“什么事?”